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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明明就是一帮子卖了身的丫鬟,既然连孩子都生了,干嘛不发卖掉?就算念着情分不想发卖,也可以打发到庄子里去。留着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待在府里,也不嫌眼睛疼!”

贾赦足足喷了半个时辰,直到外头的哭声渐渐弱了,才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留下那拉淑娴只一脸无语的望着转瞬就睡熟了的贾赦,颇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说真的,她早就已经不奢望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这个出了名的贪杯好色的夫君,一点点的将真心投到了她的心上,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能无知无觉吗?可纵然有了某些想法,她也不敢全盘接受,怕的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可也许,她真的能稍稍期待一下。

蓦地,那拉淑娴回想起前世她被雍正爷指婚前。那会儿,她正是对未来充满期望的年岁。因着出身高贵,家里人也疼宠,她觉得自己铁定能被指婚当嫡妻。最终的结果既出乎意料,又在预料之中,她指给了当时几乎是无冕太子的宝亲王……

一生一世一双人算甚么?她就该宽宏大量,就该想方设法让宝亲王府热闹起来,就该跟姐姐妹妹们一起为宝亲王开枝散叶。

这一点,她自认做得极好。君不见乾隆子女无数?若她真的有心算计,起码能让子女的数目减少一多半。没见当初富察氏在世时,子嗣多为富察一族的女子所出。也是富察氏离世后,嫔妃们渐渐都开了怀,宫中的子嗣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在习惯了这些之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反而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也许还透着一股子讽刺罢?

那拉淑娴半直起身靠在拔步床上,侧着脸望着贾赦。

虽已年近四十,可贾赦依然俊美。当然不可能跟年轻时候比,却也是另有一股子别样的滋味。那拉淑娴忽的失笑,管他呢,她连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渣滓都碰到过了,还怕甚么?若贾赦愿意一心一意的对她,她只要不傻就不会往外推。可反过来说,到最终他还是变了心,如今的她有儿有女,亦不畏惧任何挑战。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究竟想要作甚?”贾赦语气幽怨的开口道,同时一脸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嗯,这就睡了。”那拉淑娴淡定自若的躺了下来,旋即侧过脸在贾赦面上轻轻的落了个吻,语带轻快的道,“睡罢。”

贾赦:“……”我去!这是人干事儿?佻了他转身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睡了?!

于是乎,那拉淑娴沉沉的睡去了,贾赦却只能睁眼到天亮。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渐渐亮了起来,贾赦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后,旋即杀气腾腾的冲到了梨香院。

——虽说有点儿强词夺理,可这就是你害的!!

心情相当不美好的贾赦将贾政狠喷了一通后,犹嫌不解气,转而出了府邸,直奔早朝之上,当着长青帝和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批判了贾政。从贾政打小虚伪荒唐,到他贪杯好色,日日流连美妾房中,再到他宠妾灭妻,最后直接扯到了良知和律法之间的关系。

长青帝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贾恩侯你的意思是……”

且不说贾政已经被削官罢职了,就说贾赦方才所说的那些罪名,没有一个是能够直接定罪的。再怎么严苛的律法,也管不到人家房里事儿。除非,死咬着贾政多纳妾这个问题,无奈贾政房里那些所谓的姨娘,除却文姨娘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就连文姨娘也不曾立下纳妾文书,只能说是卖身入府的。

所以,罪名在哪里?

☆、第188章

“回禀圣上,臣认为臣弟贾政所犯之罪乃是钻了律法的漏洞。”

贾赦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原本就一片安静的朝堂上,彻底没了声息。倒是有几个同贾赦较为熟悉之人,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所谓,钻律法的漏洞,其实是所有人都在所难免的一件事。

譬如说,律法不允许官员贪污受贿,可官员却能自由的收取冰炭孝敬以及三节两寿之礼,明面上的确不曾触犯律法,可事实上呢?旁的不说,之前贾政和王夫人在汝州城时,就是用了这个法子来捞油水。当然,这个法子并非万无一失的,在君主一言堂的时代,除非长青帝主动提出宽恕,要不然只需寻地一定量的证据,便可对其定罪。

你说,自家从不曾受贿?收取的只是冰炭孝敬?

呵呵。

可对于官员贪污受贿这种事情,是早就已经有了先例的。只要长青帝真打算对某人下手了,随随便便就能收拢一堆证据,到那时再扯甚么都是虚的。

然而,现如今的问题却是贾政的后宅……

“贾恩侯,你总不会是想要朕插手荣国府后宅的小事儿罢?”长青帝半是试探半是提醒的开口,只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依着贾赦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通常都是先老老实实的蛰伏着,旋即冷不丁的往亲近之人身上捅冷刀子,还是那种铁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既如此,贾赦就不该拿这等“小事”来耽搁早朝。

“圣上,这可不是甚么小事儿。”贾赦忽的换上了一副肃穆的神情,语气微冷的道,“本朝律法有着明文规定,亲王、郡王、国公等各阶各品官员的纳妾数目。若按着律法所书,臣弟贾政区区一介白丁,何来资格纳妾?可他却以通房的名义,广纳妾室,此乃藐视律法。再者,宠妾灭妻已然是大罪名,可他宠的却是通房丫鬟,还是我荣国府家生的丫鬟。臣以为,若再任由他如此妄为却不惩处,极有可能惹来众人模仿学习,长此以往,国不将国!”

长青帝被镇住了,下意识的觉得贾赦这话极有道理,可转念一想……

“不纳妾只留通房不是惯例吗?难道你贾恩侯不是如此?”长青帝回过神来,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贾赦,“这同律法有悖吗?”

“当然!”贾赦斩钉截铁的道,“敢问圣上,娶妻为何?”

“自是传宗接代、孝顺父母。”

“纳妾又为何?”贾赦再度发问。

“若妻子无子,则由妾室传宗接代。若妻子有子却不在身畔,则由妾室代为伺候夫君。”长青帝也是好脾气,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贾赦的话后,又额外添了一句,“寻常百姓皆不能纳妾,若妻子无子,也可以典妾生子。”

所谓典妾,就是租一个女子为妾,妾所生之子女皆为租赁人家所有,而当妾完成生育任务后,则会离开租赁她的人家,同时获取一定酬劳。这种女子多半都是良籍,只是因着家中贫寒才会选择这个行当,亦如去人家家中当奶娘、厨娘等,仅是属于一种职业。

“那么通房又是甚么?”

这一回,贾赦不等长青帝开口,便冷笑着道:“律法明言,官员不得贪污受贿,所以一群官员,包括臣弟在内,皆收取了巨额的冰炭孝敬。律法还明言,武将绝不可能贪污军饷,却是有人自作聪明的吃空饷。律法亦言明了,平头百姓不得纳妾,官员按品阶纳妾,可多半人家都豢养了一群的美貌通房!”

“前头两处暂且不提,就说纳通房一事。若说通房仅仅是卖了身的丫鬟,伺候主子倒也无妨,可为何会有通房生子?若通房既能伺候主子,又能生儿育女,且还能被旁的丫鬟婆子伺候着,那她同妾室又有何差别?既然不曾有任何差别,那是否可以证明,臣弟纳妾数人,早已触犯了律法?”

长青帝:“……”

亲王郡王并文武百官:“……”

说真的,甭管贾赦说的事情有多么的荒唐,可他就是能将桩桩件件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且用歪理来说服人。偏生,这所谓的歪理听起来极为有道理,竟好似让人耳目一新,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娶妻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那么干嘛要纳妾?当然,妻子无子那确实该纳妾以代为传宗接代。那么问题又来了,要通房丫鬟作甚?单单只是为了伺候的话,干嘛要生孩子呢?若通房丫鬟生了孩子,那要妾室作甚?连妾室都不需要了,索性都不用娶妻好了。

……!!!

如此清新脱俗的言论,仔细一琢磨,居然还真就被说服了。

才怪!

“朕记得,千百年前,颁布纳妾细则的缘由,就是因着妻子无子罢?”长青帝喟然长叹,“妻子无子可休弃,可在多半情况下,哪个会因无子而休弃妻子?便有了男子四十无子可纳妾的说法。又因着怕富商广纳妾室,导致百姓婚嫁艰难,故而规定了具体的纳妾数目。又因着百姓不得纳妾,这才有了典妾、通房之说……”

本意是好的,只是千百年下来,不断有人曲解着前人的好意,弄到如今,却是彻底失了原意。

朝堂上一片寂静,无人敢立时应声。

长青帝的目光扫视过朝中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廉亲王面上:“老四,你来说说,贾恩侯这话可算有理?”

听得这话,还不等廉亲王出列发言,朝堂上诸人的心一瞬间都凉了。贾赦的话,让廉亲王还评价?这等于是变相的表明了长青帝本人的立场——他是赞同的。

“回禀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原就应如此,就像后宫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诞下龙嗣的。”廉亲王面沉如水的开口道。

说真的,若说贾赦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那么廉亲王却是一开口就直接要人命。拿甚么做比喻不好,偏生扯到宫里来?不过话说回来,廉亲王这话倒是事实。

每回宫中女子侍寝之后,皆会询问圣上留或不留,若说留则相安无事,若说不留自有避子汤呈上。当然,一般被勒令不留的,都是没名没分的答应或者干脆就是宫女,若是有封号有品阶的嫔妃,则根本无需多问。

所以,等于就是臣子、百姓比长青帝还能耐?!

理清楚了这里头的关系,便有几个朝臣不由的两腿发软。若说连长青帝亦这般自律,他们何德何能越过长青帝去呢?当然,想要自我安慰倒也可以,毕竟长青帝诸多妃嫔中,也有那么一两个是从宫女升上来的,可若是真有人敢揪着这事儿说理,那基本上就是理说明白了,命也丢了。

更重要的是,长青帝在明显被廉亲王这话噎了一下后,居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老四说的对。”

假如,在说这话时,长青帝的脸色别那么下人,语气别那么咬牙切齿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偏此时,贾赦又高声道:“求圣上恩典,赐臣弟罪加一等!”

长青帝再一次结结实实的被噎住了。

憋了许久许久,主要是长青帝看明白了朝堂之上压根就没有人会解救他之后,才勉强开口道:“传朕旨意,命刑部尚书完善关于纳妾制的律法条文,尤其关于通房的条例……哼,通房不得产子,若有子则不算通房,以妾室超额入罪。”

刑部尚书面无血色的走出队列:“臣……领旨。”

“贾恩侯,你可还有话说?”长青帝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纠结,看了贾赦一眼。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听了这话就该老老实实的行礼说没事儿了。然而,贾赦是一个脑子里无数巨坑的非正常人。当下,他就顺着长青帝的话,毫不客气的道:“臣是还有话要说。”

“那就退……”长青帝懵了一下,“说罢。”

“臣希望圣上可以限定通房的年岁,百姓之中,素来嫁娶艰难,而富贵人家却多有闲置的通房。偏有那些个人满口仁义道德,宁愿浪费钱米养着不受宠的通房,只图一句‘像咱们这等人家,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说’。这真的是善心?旁的人家臣不知,就说臣府上,臣有三个庶妹,她们的母亲在诞下她们时,皆是二八妙龄。然而,就为了一句仁义,她们的母亲便被终生困在了府里,在臣父亡故后更是被打发到了庄子里,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贾赦忽的面露苦笑,又道:“臣年轻时也曾贪慕女色,却也知晓何为底线。但凡伺候过臣的通房丫鬟,皆赠以银两许了人家。尤其臣帮廉王殿下做事时,得知户部一直烦恼百姓男女失衡一事,便一直将此事记挂于心。”

户部那头,自打七八年前起,就交给了廉亲王来打理。而朝堂上下又都知晓贾赦是跟着廉亲王混的,因而他说的这话完全不曾引起任何非议,当然最关键的是,长青帝下令完善律法一事。

贪污受贿大可以做得隐秘一些,或者索性撇开不做也使得。可通房呢?满朝文武哪个家里头没个通房的?且家中庶子庶女多半都是出自于通房,而非正经的良妾。要知晓,律法可是明文规定了,无子方可纳妾。当然,即便真的无子,对于妾室的数量也是有规定的,而事实上却没人在乎所谓的律法。

荣国公贾代善不也这么着了?这个混账贾赦,竟是……不对,他连嫡亲弟弟都敢告,且方才也确实明言了贾代善纳通房并生庶女一事,再扯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满朝文武头一次有志一同的黯然神伤,贾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而他们除却在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