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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出家门去,一文钱都不准带。我就奇了怪了,平日里人五人六的一副大爷样儿,一到关键时候,就哭着喊着说穷啊没钱啊吃不饱穿不暖了啊!穷你个头!”

贾赦是真的被气疯了,他就听不得人家唤他贾学士,要是惹不起的人那忍忍也就罢了,可他凭甚么要忍受一个色胚混蛋羞辱他?!

“当我没见过世面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家那个蠢弟弟就跟你一个德行!我府上每日里顿顿八个肉菜,他说府上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府上老太太天天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他说老太太快要冻死了;我府上金银首饰、古董玉器数之不尽,他居然说家徒四壁!”

一提到往事,贾赦就恨不得冲回荣国府把自家的蠢弟弟拖出来狠狠的抽一顿。

但凡要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选择家丑外扬,可贾政那混蛋岂止是家丑外扬?那分明就是没啥家丑,他非要胡说八道硬生生的捏造出来!

然而,贾政人在荣国府,这一时半会儿的,贾赦就算想打也打不到。因此,贾赦只能赤红着眼死死的盯着齐国府的大老爷,那眼睛何止择人而噬,简直如同看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齐国府大老爷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在那一瞬间,他怂了。

“其实,我府上虽说拿不出来所有的欠银六十万两,可拿出一半还是勉强可以的。”唉,还是破财免灾罢,不然还能如何?

贾赦怒目圆瞪:“单是公库里的财物就至少值三十万两银子了,你说你只能勉强还上一半?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任你糊弄的二傻子?!”

“呃……”齐国府大老爷一脸的懵圈,足足半响之后,才艰难的开口道,“那再多添十万两?”

“二一添作五,你索性再添五十万两银子得了!”贾赦怒喷道。

这回却是轮到齐国府大老爷要疯了,公库已经有了至少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再让他添五十万两?问题是,齐国府一共只欠了六十万两的欠银好吗?这是拿他当猴儿耍呢?

“贾学士,您就行行好罢,我真的……”

“你信不信我给你添到一百万两?!”贾赦要疯了,见过贱人没见过贱到这种地步的,都已经真的要穷得揭不开锅了,居然还不忘嘲讽他?

“不是,我府上只欠了六十万两银子呢,贾学士!”

“我也真的是控制不住我这暴脾气了!来罢,咱俩都是武将之后,来,起来跟我干一架!谁赢了听谁的!”贾赦是真的豁出去了,关键是就算他豁出去了,他也一点儿不犯傻。这要是他赢了,那就是齐国府欠银一百万两,要是他输了,那就欠银六十万两好了,左右都是齐国府的问题,于他有何干系?

“这这这……”齐国府大老爷是武将之后,但是他本人并不会武。眼见贾赦赤红着双眼跟个疯狗似的冲了上来,唬得他直接倒退了数步,一个仰面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

廉亲王:“……拦住他!”

对于齐国府大老爷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廉亲王只是冰山面瘫,他脑子没坑!也因此,在贾赦疯掉以后,廉亲王一声令下命人拦住了贾赦,随后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齐国府大老爷:“本王信你,齐国府就是欠银六十万两。”

“廉王殿下!”你是好人呢!

“公库里的财物本王会命人重新计算的,绝对高于三十万两。这样好了,你再准备二十五万两银子的财物。若还够不上六十万两,本王帮你补上;若是超出了这个数目,多出部分本王保证会还予你。”顿了顿,廉亲王格外有人性的问道,“你意下如何?”

“好,好,就这么办!”

当下,齐国府大老爷就挣扎的起了身,拉着儿子就往后宅去。其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把边边角角都翻腾一遍,连原本即将出门子的陈家大小姐的嫁妆都算上,不出两个时辰,钱就凑够了。

彼时,已到了晌午时分。

齐国府父子俩感恩戴德的将廉亲王一行人送出了府,发现抬钱物的人手不够时,还主动让自家的下人帮衬一把。只是,在吩咐这些事情的时候,齐国府父子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还没等他们琢磨过味儿来,就见廉亲王忽的回转过来。

“廉王殿下您还有甚么事儿要吩咐的吗?”齐国府大老爷诚惶诚恐的道。

“看你们这般诚恳,本王就指点你们一番。”廉亲王一脸凝重的道,“贾恩侯最不喜旁人唤他贾学士,下回见了他换个称呼罢,免得回头他又要发疯。”

说罢,廉亲王转身飘然离开。而早在两个时辰前,齐国府父子俩去后宅凑钱时,廉亲王就让人赶紧将贾赦送回府里去了。欠银全部要到就已经很满意了,真的没必要将老臣之后往死里逼,再要是放任不管,贾赦真的能跟齐国府大老爷拼了。

而此时,目送廉亲王一行人离开的齐国府父子俩只一脸懵圈的面面相觑。

好像……

好像被人给坑了……

☆、第185章

贾赦一战成名。

虽说这不是他头一回追讨欠银了,可显然这一回的情况跟以往有所不同。在最初,贾赦也好,廉亲王也罢,都是事先调查清楚了对方确实有丰厚家底,这才上门追讨欠银的。简单地说,被他们上门要债的,基本上都是自找的。可齐国府的确没啥钱。

别以为他们家能勉强凑出价值近六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就一定是有钱的,其实并不尽然。

起初,齐国府是跟宁荣二府一样,祖上都是开国元勋,可问题在于,就连齐国公陈翼也不是甚么靠谱的人。能捞钱,他也能花钱,事实上他留给后人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座齐国府,并公中库房的一些不多的财物。而在这之后,齐国府上下就没出个一个能耐人,之所以不曾坐吃山空,还亏得他们家子嗣单薄,加上本朝还是比较崇尚厚嫁的,靠着嫁入齐国府女眷的嫁妆,他们家好赖也撑了过去。

近六十万两的财物里,除却公中库房收缴的那些外,剩余二十五万是这般组成的。

齐国府大老爷之妻贡献了八万两银子,大爷之妻勉强凑了五万两,剩余的十二万两财物全部出自于大小姐陈霜的嫁妆。

陈霜哭死在闺房里。

嫁妆对于女子的意义无需多言,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失去了全部嫁妆简直就是比失去了夫君还要惨烈。毕竟,没男人一样能活,还能舒舒服服的活,可若是没了嫁妆,要么亲事泡汤当一辈子老姑婆,要么就勉强进门受婆家的白眼一辈子坎坷无比。当然,若是齐国府之后能为陈霜再度置办一份相类似的嫁妆,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公中库房里的财物是齐国府全部家产的话,那么两位女眷所凑的就已经将最后的保障给毁去了,至于陈霜……

自求多福罢。

这后宅女眷会如何,外人也只能猜测,可在这一日过后,齐国府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以往,齐国府父子俩一年至少有大半年在外头鬼混,毕竟他们府上的家底虽比不上其他功勋世家,却也完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然而,自打家底被掏空后,他们父子俩直接就怂了。

秦楼楚馆再也寻不到齐国府父子俩的身影了,眼瞅着就到年关了,也不见他们唤银楼、绣坊的人进府,倒是听闻管家寻了好几个牙子。

所谓牙子,其实就是中人,一般来说跟这种高门大户打交道的,多半都是买卖人口的人牙子。不过齐国府却是各种牙子都见,不单将府里原就不多的田产地契兜售一空,还卖了一串儿的下人,就连原本搁在房中的摆件器皿,也都寻人紧急脱了手。

种种迹象表明,齐国府真的是没钱了,不是装可怜,而是真真正正的穷了。

消息传出后,满朝哗然。

因着贾赦已经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他是完全有资格上早朝的,尽管他本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而就在齐国府追讨欠银的事情过去小半月后,腊月的某一日早朝,有人向贾赦发难了。

发难的理由很简单,就算要追讨欠银,也不能将人往死里逼,这要是摊上没啥名气的小门小户,倒也罢了。可问题在于,齐国府是太祖皇帝所赐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是真正的开国功勋!

“……求圣上严惩贾学士,他此番做法简直有辱斯文!”

不幸当了出头鸟的是御史台的某位倒霉御史。其实,贾赦对于御史台还是蛮有好感的,去过那么多地方,贾赦私以为也就是御史台跟他的气质蛮契合的,毕竟都是同类,看谁不顺眼就龇牙咧嘴的狂吠,甚至直接扑上去撕咬也是有的。

然而,当贾赦成为被狂吠、被撕咬的对象时,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对方还唤他为贾!学!士!

“贾恩侯,你可有话要说?”长青帝面无表情的点了贾赦,虽说并没有旁的举动,可他这话就已经露出了偏袒的端倪了。试问,若真的听进了先前倒霉御史这话,何必再询问贾赦呢?

再看贾赦,他倒是真没弄懂长青帝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辩解”。

“甚么叫做有辱斯文?知晓我祖上是谁吗?荣国公贾源就是我祖父!他老人家当年可是跟随者太祖皇帝上阵杀敌浴血奋战的!你说我有辱斯文?真是不好意思,我祖父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而我……哼,我就是祖父带大的!”

——所以你很光荣啊喂!

倒霉御史的脸都绿了,再给他十个脑子也照样跟不上贾赦的思路。正常人在听到对方说自己有辱斯文时,难道不该反驳吗?开口就承认是个甚么路数?还有,他方才那番话的重点真的在于有辱斯文本身吗?难道不该是在斥责贾赦逼死功勋之后吗?

“贾学士此言差矣,您是荣国公之后,这点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可您是否还曾记得,齐国府也同样都是太祖皇帝赐封的八公之一?您此番做法,难道就无愧于祖先吗?”

“我愧疚?我作甚要愧疚?同样都是国公之后,我咋样他咋样?对,说起来我跟他一样都没有习武的天赋。可当我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他在秦楼楚馆。当我挥汗如雨绞尽脑汁的在贡院科考时,他还在秦楼楚馆。当我主动归整家产变卖家当只求将欠银还上时,他丫的居然仍在秦楼楚馆。行啊,如今欠银还上了,他终于没钱上秦楼楚馆了,这错还算到我头上了?你这么同情他,你倒是把家产全给他,让他花到头牌姑娘上去啊!!”

长青帝轻咳道:“咳咳。”

得了提醒的贾赦低头一琢磨,旋即换了个角度怒喷道:“让他归还欠银哪里有错了?父债子偿怎么就不对了?有句话不知晓你听说过没有?破而后立!这以往,齐国府就算没有厚实的家底,那起码吃喝不愁。可如今,家底是没了,他们就不能再懒散下去了。那齐国府大老爷也就比我长了两三岁,他儿子更是未及弱冠之龄,大好的青春年华与其泡在秦楼楚馆里,他还不如也去念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然不是震惊于贾赦的良苦用心,而是震惊于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怎么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呢?

把人家百年以来积攒的家产一扫而空,居然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批判,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啊!

“照贾学士的说法,齐国公在天有灵,还得感谢贾学士您喽?”倒霉御史也是被气疯了,按说能入御史台的,除非是走后门的,要不然都是嘴炮。可嘴炮遇到贾赦也无奈了,贾赦这人是天生脑回路异常,他自有一番别样的逻辑,你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你也照样听不懂。如此鸡同鸭讲,也就是看谁有良知谁就输。

“对啊!”

果然,人家是在嘲讽贾赦,他却听成了夸赞。当然,要是对方别一口一个“贾学士”那就更美好了。

只见贾赦重重的点头,怒赞道:“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齐国公在天有灵可不是应该好生谢谢我吗?不对,我看用不着麻烦他老人家了,我回头就去寻齐国府的大老爷,帮了他那么多,怎么着也得好生谢谢罢?”

“我还道贾学士高风亮节呢!”倒霉御史仍自嘴硬的回道。

“呃,这话也没错,毕竟大恩不言谢嘛。”贾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助人乃快乐之本,经了这回的事情,我倒是觉得之前看人太片面了,都说齐国府是出了名的穷,可既然连他们家都能将欠银还上,那其他人家呢?”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贾赦蓦地回头直接盯上了站在皇子那一列的廉亲王,开口就道:“廉王殿下,下一个该是谁呢?我觉得不如干脆从四王八公十二侯往下慢慢清算好了,唉,都怨我,之前只顾着拉拔亲近的人家,竟是没留意到我祖父曾经的袍泽。”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我光顾着坑自家和亲戚故交家,居然把其他关系不咋样的人家给漏掉了。

几乎是贾赦的话音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倒霉御史身上,吓得后者直接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