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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外头下轿。”作为老侯爷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侯府里伺候了大小主子几十年的陈嬷嬷,自是有底气教训小铃铛这个新进门才一年出头的新妇。况且,在陈嬷嬷看来,这也不算教训,最多只能称得上是训诫罢。

“陈嬷嬷说的是,我知晓了。”小铃铛含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恭顺有礼的模样。倒是一旁的芽儿,眼底里闪过一丝不甘,却唯恐被抓了小辫子给主子惹麻烦,故而极快的低了头,不言不语。

陈嬷嬷深深的看了小铃铛一眼,这才转身将她们主仆引到了正堂里。

十月里,尚不曾开始烧暖龙,不过屋里倒是点了好几个炭盆子,一路走来,每个过堂的拐角处也有点着熏炉,弄得整个屋里都是暖洋洋的,倒是去了方才在外头的些许寒气。

老侯爷夫人打从进了十月里,就一直宿在暖阁里。自然,今个儿也不例外。

“怎的这般慢。”听得外头的动静,老侯爷夫人连眼皮都不曾抬,便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用考虑她抱怨的对象,先前轿子进了辰苑时,定有小丫鬟提前进来通禀的,也因此,这话只有可能是对小铃铛说的。

小铃铛依旧笑脸盈盈。

“母亲,我来迟了,下回定赶早些。”

老侯爷夫人闻言转身看了过来,沉吟了半响后,才缓缓的开口问道:“大郎如何了?不用瞒着我,直说。”

“回母亲的话,刚掌灯那会儿,便唤了大夫过来瞧。说是老毛病了,还得要仔细将养着。”小铃铛微微一笑,语带深意的道,“还是因着先前生了气,也不知晓是府里哪个东西这般的没眼力劲儿,明知晓大郎不能生气,偏要气着他,究竟安的是甚么心……”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罢。”老侯爷夫人并不曾给小铃铛把话说完的机会,开口打断之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好,又道,“你身为妻子,定要好生照顾夫君。他打小身子骨就弱,你更得精心一些。我也知晓你如今怀着身子很是辛苦,可又有甚么法子呢?唉,要是我身子骨争气也就罢了,如今也只能让你多担着些了。”

“是,我一定谨遵母亲的吩咐。”小铃铛应得干脆利索,且至始至终都面带笑容。

老侯爷夫人略有些愣神的望着小铃铛,好半响才向她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只道目送小铃铛的背影离开,老侯爷夫人才将陈嬷嬷唤到跟前,半是无奈半是烦恼的道:“嬷嬷你说,她这到底是个甚么路数?怎么甭管我同她说甚么,她都永远是一副‘好’、‘是’、‘知晓了’……她到底有没有脾气呢?”

陈嬷嬷也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将方才在廊下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这要是换成佳姐儿,早就蹦起来让人将老奴拿下了,可她却连声应了是。”

“佳姐儿那孩子,甚么都好,就是那脾性,我实在是忍不了。罢了罢了,就先这么着罢,怎么说也得先瞧着大郎的身子骨,还有张氏这肚子里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

这厢,老侯爷夫人头疼难耐,那厢,小铃铛主仆也回到了朝鹤堂。

小铃铛倒也罢了,她早已习惯着在受委屈的情况下,仍保持着满面笑容,甚至连心底里的埋怨都没有。可芽儿却有些不乐意了,等一回到朝鹤堂里,还不等进得里屋,就嘀嘀咕咕的抱怨开了。

“这算是甚么意思?特地将奶奶您唤过去,竟是甚么话都不曾说吗?哼,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听得这话,小铃铛依旧笑着,却是吩咐芽儿去拿水洗漱、更衣。待一切妥当了,小铃铛又往里屋走去,瞧了瞧史家大爷尚在沉睡之中,吩咐苞儿仔细看顾着,她本人则是去隔壁耳房歇下了。

自然,芽儿也跟着过来伺候小铃铛歇下。

直到主仆二人皆歇下了,小铃铛才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道:“这就算欺负了?不过是将我唤去说了两句话,又不曾骂更不曾打,甚至连句稍微重一些的话都不曾说,怎么就受委屈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芽儿气鼓鼓的道,“又没甚么要紧事儿,做甚将奶奶您溜来溜去的?这不是瞎折腾吗?”

“这就算是折腾了?那回头我也溜你玩儿,一会儿让你去茶水间端茶,一会儿让你去整理箱奁,再不然就让你去园子里剪枝花儿来……你是不是就要气死了?”

“奶奶!”

“行了,侯府里的情况就是这般,索性这儿也就空有侯府的名头,甚么权势都没了。我娘家虽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却是比侯府能耐多了。老夫人就算再怎么想折腾,也得顾忌一下我娘家人。她愿意玩儿,我陪着她还不成吗?”

“可她是长辈,万一……”芽儿忧心忡忡,她最怕的就是老侯爷夫人仗着辈分故意折腾人。

“是呀,她是长辈,可我还是晚辈呢!我多大,她多大?我经了多少事儿,她又经了多少事儿?就算我年少无知,我又蠢又笨,可她呢?堂堂齐国公陈翼的后人,如今齐国府家主的嫡亲妹子,她能同我一般见识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小铃铛伸手拉了拉熏了甜香料的棉被,笑得一脸的惬意自在:“闹罢,逼急了我,我就跑去找我小姑姑。哼,真要比起闹腾,我小姑姑全家都不是善茬。对了,还有追讨欠银那事儿,你说要是我将暗藏下来的账本子予了我那小姑父……嘿嘿。”

“奶奶您真坏,蔫儿坏!”

“睡觉,不许说话了,讨人厌的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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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里,贾赦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倒不是因着玩乐,而是要赶着去内阁做事儿。

天可怜见的,内阁可不是翰林院,一年到头都没有清闲的时候。这要是之前贾赦那个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倒是还能勉强寻到偷懒的机会。可自打贾赦成了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后,所要做的事儿呈直线增加。或者可以这么说,单凭贾赦本人的能耐,就算他每日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绝对做不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青帝对于贾赦的能耐还是有所了解的。在长青帝的预想中,贾赦的优点在于忠君爱国,在于他本身就是忠臣良将之后,当日还在于贾赦是个福星。至于处理公事的能力,说真的,长青帝还真没抱太大希望。

尽管如此,长青帝还是给贾赦安排了一堆事情,做不完不要紧,能做多少做多少。这能耐可以慢慢培养,关键还在于人品和忠心。

贾赦永远不会想到,他的悲剧根本就不在于当年科举入仕,而在于他所谓的人品和忠心。

这忠心也就罢了,就贾赦这么个怂货,你就算让他叛国,他也绝对做不到。可这人品……是甚么鬼?!

暂且不提贾赦,左右长青帝也不至于把他玩死。却说那拉淑娴,直到贾赦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又忘了说保龄侯府的事情了。

坐在梳妆镜前,那拉淑娴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愈发差的记性感到无可奈何。

由着葡萄给自己梳妆,那拉淑娴微微侧目看向刚进了屋的容嬷嬷,笑着问道:“嬷嬷可看了昨个儿的信?小铃铛这是在闹甚么呢?”

“该是去问问齐国府在闹甚么才对。”容嬷嬷恶声恶气的道,“主子还不知晓罢?外头早就传开了,说是齐国府的大小姐要嫁给史家二爷!”

那拉淑娴将齐国府和保龄侯府的关系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理清楚思绪后,这才开口道:“老侯爷夫人不就是齐国府出身吗?这是打算将她娘家侄女嫁给自己的次子?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是不错,不对,应当是极为不错才是。”容嬷嬷黑着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得葡萄不由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把那拉淑娴的发髻给弄歪了。

“嬷嬷别吓唬人了。”那拉淑娴笑了笑,“可是那门亲事有甚么不对头的?那又如何?一个是齐国府的大小姐,另一个保龄侯府的二爷,甭管是哪个有问题,又同咱们有甚么关系呢?倘若两家真的是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就算有些欠缺,也无妨。”

“那倘若,齐国府的大小姐是冲着保龄侯夫人的位置去的呢?”容嬷嬷露出了一个狰狞至极的笑容,“听闻保龄侯爷又病了,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七次了。”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瞬间变了脸色,在沉默半响之后,她先让葡萄离开,这才沉着脸跟容嬷嬷问了详情。

其实,昨个儿那封信上,写的真心很简单,统共也就这么一页纸,小铃铛亲笔写的,只说了她有了身孕,又说老侯爷夫人待她如同亲生闺女一般的好,再往后则莫名的提到保龄侯爷身子骨格外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要不是知晓小铃铛文采极好,那拉淑娴都差点儿要以为这信是王熙凤写的了。她看过王熙凤写的信,也是这么一页纸,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候全家人,跟本人的言行举止既然不同,看的简直差点儿犯了尴尬症。

只是,因着之前才跟小铃铛见过面,那拉淑娴并未往旁的地方想,只记得抽空同贾赦提一嘴。结果,她却是给忘了,容嬷嬷倒是在看过信以后,立刻唤了人去打听。

容嬷嬷唤的是她的儿媳妇儿,打听的是陪嫁到保龄侯府的张家下人,也因此,才会这般快的得了回讯。

“听说,齐国府那头早在多年前就打算同保龄侯府结亲了,也谈不上谁高攀了谁,齐国府那头,就跟咱们隔壁东府一般,传到当家大老爷身上时,也就只剩下个二等奖军的空爵位了,实在是算不上甚么。而保龄侯府,虽说失了兵权,可好赖侯爷的爵位尚在。两家倒也是你情我愿的。”

问题在于,承袭保龄侯爷爵位的人,是史家大爷,而非齐国府看中的二爷。

说起来,齐国府也并非一定要史家二爷,且在他们动心之时,史家大爷也尚不曾同小铃铛定亲,更别提成亲了。可惜,跟旁人家不同,史家大爷身子骨不好这件事情,是根本无法瞒过身为舅家的齐国府。

简而言之,齐国府的确有心将唯一的嫡出姐儿嫁给保龄侯爷,无奈承袭保龄侯爷的史家大爷是个病秧子,齐国府心疼嫡出姐儿,自然不可能让她冒着守寡的风险嫁过去。可放弃这门亲事又显得那般的不合适,毕竟齐国府如今的地位也很是尴尬。无奈之下,齐国府便动起了歪脑筋。

史家大爷不是体弱吗?不是先天心疾吗?连太医都说了,想要根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好生将养着,保持一辈子平心静气,或许还是能活得长久的。

——反过来就是,若不能好生将养,或者不能保持平心静气,史家大爷随时都有可能阖眼。

“老侯爷夫人竟是不管吗?”那拉淑娴一脸的震惊,饶是她已经接受了贾母的偏心眼儿,却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母亲坐视儿子被人暗害而无动于衷的事情。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容嬷嬷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旋即瞬间变了脸,异常狰狞的道,“可对咱们来说,史家二爷算个甚么东西?打量着铃姐儿背后没人是吗?想折腾,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有多重!”

老侯爷夫人的想法其实很好猜,无非就是哪个都不舍得。史家大爷是她的亲骨肉,可史家二爷同样也是啊,况且,这里头还牵涉到了她的娘家兄长和侄女。当然,她还是希望一切都好好的,所以能做的也无非就是袖手旁观,外加偶尔叮嘱一下小铃铛。可她并不知晓,很多时候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她想两边都护住,甚至不惜退出是非圈子选择旁观,可万一真的出了事儿,她以为自己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退一步说,就算事情最终如老侯爷夫人所料的那般,两边都相安无事,那于她而言真的是好事儿吗?真的不会发生遭到两边埋怨的事儿吗?

有时候,父母偏心眼儿会被儿女们埋怨。可更多的时候,一碗水端平才会更显得可恶。

“走,去梨香院。”

齐国府和荣国府一样,都是最初太祖皇帝所赐封的四王八公之一,又因着两府都在京城里,故而交情也不算坏。当然,八公里头,交情最好的铁定是宁荣二府,可那是因为两家先祖是嫡亲的兄弟,跟旁的国公府原就不同。

那拉淑娴出自于张家,虽说同样是开国元勋,可四王八公十二侯全部都是武将,张家却是一门雅士,两边本就没有太多的联系。不过,王家就不同了。同样都是帮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王家那头肯定很熟悉那些勋贵人家。

王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拉淑娴会在大清早的跑来梨香院堵门,更不会想到,还是为了齐国府的事情。

“齐国府?陈家?他们怎的了?”王夫人一脸的惊愕,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齐国府招惹你了?哦,那她要回娘家一趟,叮嘱父兄跟齐国府绝交。

“偶然听了一些闲话,起了点儿兴致。”那拉淑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看得王夫人牙疼不已。

这要是搁在早些年,王夫人铁定不会给那拉淑娴好脸色看,同样都是荣国府的太太,就算占了长又如何?王家可不比张家差!

然而,时至今日,王夫人真的不敢。

王家和张家究竟哪个比较能耐,这或许还有待商榷。可有一点,却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