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二房那头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待贾赦抱着璟哥儿进了荣庆堂后,还没等走到里头,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哥儿姐儿哭叫声。
二房热闹呢,撇开已经长大了的珠哥儿和元姐儿外,旁的全都是一些小孩崽子。最年长的宝玉也才一周岁半,三个庶子一个庶女都是从几个月到一周岁大。这么一群孩子混在一起,贾母能清静得了?其实罢,这要是搁在大房这头,那拉淑娴保准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算真的带孩子去瞧贾母,也绝对不能留太长时间,起码孩子一哭就会让人抱走,可谁让二房本身就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呢?
凭良心说,王夫人很愿意自己带孩子,尤其她前头的一儿一女都没有带太久,且她也没能耐将管家权握在手里。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带孩子无疑是最适合她的。可问题是,贾母她不愿意呢!
事实上,自打璟哥儿出生后,贾母就很是不乐意了,凭甚么她的孙子不能由她来照顾?可惜,那拉淑娴太过于强势了,贾赦又是个混不吝,好话坏话说尽都坚持不松口。那贾母还能如何?只能从二房这头下手了。
宝玉,她是必须要过来了,这可是衔玉而生的金孙呢!
因着明知晓斗不过贾母,王夫人只得咬牙放弃了。可她也没那么好对付,索性便教唆二房的姨娘们也将孩子带过来,毕竟对于庶子们来说,贾母无疑是个最佳的提高身份的踏板。
于是,二房的庶子们全来了,那庶女能不来?
贾母不是想亲自带孙子吗?贾政的庶子同样是她的孙子,就连庶女,也不一样是吗?慢慢的,事情就演变成了如今这个状态,贾母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倒是有心将庶出的孙儿孙女都劝回去,可若真的这么说了,却同她往日里的形象出入太大了。要知晓,就算是当年荣国府贾代善的庶女们,她都是极为善待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比照着贾敏来,很是得了许多赞誉。
年轻时候都忍耐过来了,临了却忍不了了?
被逼无奈的贾母,只能硬着头皮任由二房所有的孙子孙女在荣庆堂里四处蹦跶。万幸的是,那拉淑娴把迎姐儿带走了,贾母虽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得劲儿,却并不会真的表露出来。不是她忽的大方了,而是真的带不了那么多的孩子,尤其迎姐儿还是个祸头子!
这么说罢,倘若仅仅是二房的这些个小孩崽子胡闹,也许偶尔会出现一些打闹,可到底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然而,一旦加入了迎姐儿这个不确定因素,绝对会在眨眼之间演变成了世纪大战。
十有bā • jiǔ都是迎姐儿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
……
贾赦带着一脸的同情,望着满暖炕乱爬的哥儿姐儿,再低头瞧了瞧依然睡得香甜的璟哥儿,登时感到老怀大慰。
爱睡觉怎么?总比整日里闹腾闲不下来好罢?又抬眼瞧了瞧唯一一个不曾过去陪着孩子的小赵姨娘,贾赦再度腹诽,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居然又有孕了,看来他那蠢弟弟到底还是好这一口,而非先前那些个木头美人儿。
没错,小赵姨娘又怀孕了。就在她先前所出的探姐儿还不到半岁时,她就再度有孕了,至如今都已经显怀了,恐怕来年二房又要添丁进口了。甚至还不是独一个。
站在门边瞅了一会儿,贾赦很快就闪人离开。他倒是挺想让璟哥儿多跟同龄孩子接触一下的,可问题是,一群孩子里头,除却王夫人所出的宝玉还有个人样外,旁的全都跟皮猴子一般,哪怕尚且不会走路,也依然能够上蹿下跳的,半点儿都不安生。包括小赵姨娘所出的探姐儿,也是一样的皮实。在这种情况下,贾赦真的不忍心坑儿子,万一儿子被欺负了怎么办?他总不能回头再将迎姐儿抱过来,让她给弟弟报仇罢?真要是那么做了,恐怕回头贾母能喷死他。
在外头晃悠了一圈,最终贾赦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荣禧堂,彼时,那拉淑娴已经让管事嬷嬷散去了,正坐在暖阁里,盯着迎姐儿写字。
“淑娴,要不咱们再将蓉儿接回来罢?”思来想去,贾赦还是认为璟哥儿不能没有同龄的玩伴,可二房那头实在是太靠不住了,以至于他不得不试图寻找外援。
“好!!”一听到昔日小伙伴的名字,迎姐儿瞬间丢下了笔,一个箭步冲到了贾赦跟前,高声笑道,“爹去将蓉儿抱来罢!这次抱来,咱们就不还给他们了。蓉儿多好玩呢,尤其哭起来,格外的有意思!”
贾赦沉默了一瞬,随后将怀里的璟哥儿放了下来,解开他身上的大氅衣后,直接塞到了那拉淑娴怀里,这才有工夫回答迎姐儿的话:“二丫头,蓉儿是你侄儿,身为长辈是不可能欺负晚辈的,你知晓了吗?”
迎姐儿才不管这些,道理她当然是明白的,可蓉儿那么好玩,怎么可能忍住不欺负呢?
就像琏哥儿看到王熙凤就舍不得眨眼,就像十二瞧见点心就挪不开脚,就像璟哥儿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瞬间睡懵过去。迎姐儿也是自己的喜好,让她看着好玩的孩子却要忍着不欺负?
当然忍不住!!
“别闹了,老爷您过来,我同您说个事儿。”那拉淑娴笑着唤道,“二丫头也是,别光顾着玩,去将今个儿的功课给做了。我不图你有多少才华,起码将字都给我认全乎了,省得回头连个账本子、礼单子都看不明白!”
眼见那拉淑娴都发话了,迎姐儿只能嘟着嘴一脸委屈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写字去了。说真的,她也明白爹娘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可就算这样也快逼死她了,她深深认为,自己就是爹口中那种完全没有读书天赋的蠢货。
就跟隔壁二叔一样。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迎姐儿真相了。可惜,她甚么都不知晓,也从不曾有人跟她说过甚么,因而只能颓废的认命,继续开始写大字。
见迎姐儿安生了,璟哥儿又是素来不需要旁人操心的性子,贾赦果断的无视了俩孩子,紧挨着那拉淑娴坐下后,问道:“淑娴,最近有甚么事儿吗?对了,姑苏那头可曾传来消息了?黛姐儿身子骨怎么样?唉,原本好好的孩子,出生时多结实呢,结果养着养着,却愈发的虚弱了,真不知晓那俩口子怎么闹的。”
真不知晓?
那拉淑娴瞧了贾赦一眼,原因是甚么,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且不说贾敏原就比寻常人弱一些,哪怕她足月生的姐儿,看着很康健,实则也未必能同真正康健的孩子相比。这要是在之后精心养着,或许结果又不一样了。可事实上,贾敏所出的黛姐儿,却是在出生不到五天后,就随父母千里迢迢远赴扬州。还是在大冬日里,且扬州甚至不是最终目的,他们还要绕道回姑苏祖籍。
这么一圈转悠下来,加上还要涉及料理后事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直到上次送信过来时,也说仍未曾完全办妥。想来,估计全部妥当了,恐怕要等到来年了。
“对了淑娴。”贾赦忽的起了一个念头,“咱们索性同敏儿提提,让她把黛姐儿予了咱们家的璟儿,你看好吗?”
黛姐儿……和璟哥儿?!
那拉淑娴目瞪口呆。
虽说这年头亲上加亲是常有的事情,可那也该是等孩子们长大以后再说。哪怕再性急,起码也要等七八岁以后罢?就算真的要定娃娃亲,那也该将前头的几个孩子都定下来再提罢?那拉淑娴倒是不反对跟林家做亲家,可一来,俩孩子都实在是太小了,二来,前头琏哥儿、十二、迎姐儿全部都定,二房那头也完全没动静,在这种情况下先把璟哥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老爷您就不怕前头的哥儿姐儿怪您偏心眼儿?”那拉淑娴挑眉问道。
“偏心眼儿怎么了?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我的小璟儿就是我最最心爱的宝贝幺儿,我多疼他一点儿又如何?”贾赦原就不是那等在意旁人想法的人,哪怕迎姐儿就在眼前,他也仍是想到甚么就说甚么。
然后,贾赦就看到迎姐儿猛地抬头,带着满脸的同情怜悯就这么遥遥的望着还在蒙头睡大觉的璟哥儿。
“呃……怎么了?”贾赦下意识的问道。
迎姐儿虽说个人喜好有些异于常人,却还勉强算是个听话的孩子,至少面对贾赦的询问,她每次都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当然,她的回答会不会把人气死或者噎死,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我在想,璟儿好可怜。”迎姐儿愁眉苦脸的道,“老太太多疼二叔呢,结果二叔又笨又傻还没出息。爹多疼璟儿呢,那璟儿以后会不会就跟二叔一样呢?小哥哥说,凡是最得宠爱的孩子,长大以后铁定是个窝囊废。”
贾赦:“……”
尽管很想反驳,然而迎姐儿难得有理有据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其中非但举了具体的实例,还借用了十二的话,显得是那般的真实可信。
“等琮儿从张家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贾赦懵了半响,最终只黑着脸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二丫头一定会告诉小哥哥,爹打算寻机会收拾他,让他最近别往家里头来。”迎姐儿边点头边道,等话音落下后,她就又再度提笔开始练大字,完全不去理会险些被她的话给噎住的贾赦。
“淑娴!!你管管这个臭丫头!!”贾赦气狠了,虽说他素来没有打孩子的习惯,可是这会儿他真的好想好想将迎姐儿拖过来揍一顿。
许是看出了贾赦心底里的想法,那拉淑娴赶紧拦住了他:“老爷,您不是常说,打孩子是没用的吗?就算是犯了错,光靠打一顿就能改好?再说了,我倒是觉得二丫头这话也没错。”
“打孩子哪里没用了?至少能让我出气!”贾赦才要发狠,就听得外头传来丫鬟唤琏哥儿的声音,登时恶向胆边生,起身就离开了暖阁。
不多会儿,外头传来了琏哥儿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又片刻,琏哥儿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暖阁,直接扑到了暖炕边上,闪身就躲到了那拉淑娴的身后:“娘救我!我最近有好好听先生讲课,也有自个儿做功课!”
“那可曾闯了甚么祸?”那拉淑娴这是纯粹的诈琏哥儿,旋即见琏哥儿只是吓得脸色惨白的狂摇头时,这才笑出了声,安慰道,“没事儿,你爹同你闹着玩儿的。呃……也许是因着没人可以让他出气,他这才寻了你。”
琏哥儿一脸的崩溃。
这档口,贾赦已经回了暖阁,只抱着胳膊站在边上,冷笑的看着琏哥儿:“听说贾政已经开始给珠儿择亲事了,你要不要也赶紧定下来?”
一听这话,琏哥儿瞬间眼前一亮:“要要要!爹,您要是心情不好,尽管打我一顿出出气罢!老是把气别在心里多难受呢。来罢,打我一顿好了,我保证站在这里哪儿都不跑。”
“呵呵。”贾赦冷笑连连,旋即却将目光投向了那拉淑娴,略一沉吟,道,“淑娴,你说要不要也顺势定下来?珠儿那头,据我所知,贾政看上了国子监的某位。具体哪个我尚不清楚,估摸着也不是甚么高门大户,不过肯定是饱学之士就是了。”
“先头,二太太曾同我说,她看上了王子腾家的闺女。”那拉淑娴笑着提醒道,“政二老爷也未必能将这门亲事定下来罢?”
“旁的我不敢说,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贾政也不会让珠儿娶王氏女的。”说到这里,贾赦不由的一声叹息,“其实我也不想啊!”
“是王子腾的闺女有问题?还是单纯的不喜王氏女?”那拉淑娴权当没听到贾赦最后那句话,只追问道。
要说王氏女,缺点肯定是有的,尤其像王熙凤,她是幼时丧母,虽说王家老太太尚在,可那位比贾母还要大十来岁,早年倒是还行,近些年来,基本上就没好过,自然无法精心照料王熙凤了。然而,这仅仅是王熙凤,她的堂妹王熙鸾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王熙凤是丧母,外加父亲无用。王熙鸾却是父亲能耐,母亲贤惠。按说,就是单凭王子腾如今的成就,贾政就不该拒绝这门亲事。也就是说,这事儿另有文章?
“应该是两边互相嫌弃罢。”贾赦很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其实他也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仅仅是听王子胜提了一耳朵。
简单的说,贾政就是想给珠哥儿寻一门强有力的岳家,最好是既有权势又有涵养,还能在将来帮衬珠哥儿的。可哪里就有这般好的事情了,就算真的有像这般四角俱全的好亲事,能轮得到珠哥儿?故而,贾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寻那些个没甚么底蕴的读书人家。也就是,贫寒书生出身的文官。
而王家那头,王子胜才瞧不上珠哥儿。别看珠哥儿是他的亲外甥,可他素来只欣赏那等孔武有力、用兵如神的武将,对于珠哥儿这等跟贾政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担心宝贝闺女嫁过去就守寡。
于是,在两边相互嫌弃的情况下,亲上加亲完全成了王夫人一个人的白日梦。之所以说是一个人,是因为珠哥儿也同样无法欣赏王氏女的性子,而王家那头,甭管是王家二太太还是王熙鸾本人,同样都是坚决反对的。
因而贾赦才敢这般肯定,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
“那我呢?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