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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殿试成绩并不出众,偏得了长青帝青睐,钦点了二甲第二,又特许入翰林院当庶吉士。这些事儿摊在谁身上不乐死?君不见宁国府的珍哥儿已经乐疯了吗?只贾赦矫情,哭着喊着说不要,偏他素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谁会相信他是真的悲伤,而不是显摆过度?

连那拉淑娴都不信。

待次日一早,那拉淑娴见着了彻夜未眠的贾赦后,语重心长的道:“老爷,您差不多就成了,政二老爷原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您既得了便宜,就别在卖乖了,若真的将他气出个好歹来,回头又怎么跟老太太交代呢?”

贾赦:……宝宝心里苦,可说了也没人信啊!

然而,这天底下打底还是有聪明人的,旁的不说,十二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整个荣国府里,除却贾政之外,最清楚翰林院情形之人,自然明白贾赦心头的苦楚。然而,明白又如何?在十二看来,贾赦这纯属活该!

殿试后两日,皇榜再度放出。

一甲三名皆是往日里就在京城颇有名望的博学之人,二甲第一则是出自于书香世家。然而,二甲第二是荣国府的贾赦,第三是宁国府的贾珍,这就比较让人难堪了。

虽说先前贾赦和珍哥儿已经过了乡试和会试,可那毕竟不能说明甚么,多半人都觉得他们是走了狗屎运了,更有小半人暗搓搓的琢磨着这俩是不是提前知晓了考题,请人捉刀代笔做完题通背后,入考场默写出来的。若真如小半人所思所想,那到了殿试,贾赦和珍哥儿是铁定要出丑的,指不定还会当场触怒龙颜,祸及家人都未必不可。

然而,事实却让所有人侧目。贾赦和珍哥儿非但通过了殿试,还名列前茅,更得长青帝赞誉,特恩赐他俩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苍天不公啊!!

殿试皇榜出来之日,所有知情者或者干脆就是道听途说之人,都在感概世事无常。毕竟,只要是在京城里待的久一些的人,都知晓荣国府这两位是个怎样的东西。这珍哥儿倒还罢,他爹贾敬还在,就算素日里胡来了一点儿,却好赖还有人压制着他,不至于太过于离谱。可贾赦呢?吃喝piao赌样样精通不说,还因着荣国公贾代善早亡,整个儿就跟个脱缰的野狗似的,刹也刹不住。

这样的人,怎么就忽的浪子回头了?关键是,旁人即便真的浪子回头了,也不过是从纨绔子弟变成了一般的富家子弟,可他俩呢?要么不干,一干就干一票大的?

而比起那些个纯粹只是拿这些事儿当茶余饭后笑谈的老百姓们,是非圈子中心的人们才叫真正的痛苦。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家大老爷王子胜。

虽说王家一门武将,都不擅长学问方面,可谁让宁荣二府也都是武将世家呢?贾赦也好,珍哥儿也罢,先前有多胡来,如今就显得有多么的难能可贵。更不巧的是,王子胜跟贾赦是多年的好友,当然不像他们的父辈那般,是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生死之交。事实上,王子胜和贾赦充其量就是狗肉朋友,有酒一起喝有妞一起玩的人。

徒然间,贾赦上进了,那王子胜呢?

“人家吃喝piao赌的时候,你跟着一道儿去了,那他上进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道儿去?贾赦纵是再胡闹,他也知晓甚么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甚么都学人家的,一点儿主见都没有,怎么在这事儿上头那么有主见?说不做学问就不做学问,打死也不用功上进,是罢?那成啊,今个儿老子就成全你,索性把你打死算了!!”

可怜的王子胜,在乡试放榜时,被收拾了一顿,那一次还算可以,只是骂并无打。等会试放榜了,那就好玩了,不单挨了打,还直接去了半条命。等殿试结果一出来……

王子胜只能说,要是没有他弟弟拼死阻拦,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可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该死的贾赦,你给我等着!!

虽说京城里没有人比王子胜更惨了,可跟他差不多处境的却有不少人。倘若贾赦一直都是用功上进的,那也没甚么,亦如贾政那般,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不会说三道四了。问题就在于贾赦先前太不靠谱了,一下子用功上进还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难免会给人一种错觉,只要肯用功,你也能成为下一届科举的进士!

于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向宁荣二府庆贺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是原本就相识多年的亲朋好友,但更多的则是完全没有交情的人。没交情不怕,等送上贺礼,一起吃饭喝酒吹牛,以贾赦的性子,只要不犯贱……咳咳,不暴露本性,结交朋友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然而,随着宁荣二府愈来愈热闹,贾政的病却一日重过一日。唯一庆幸的是,正如贾赦先前所说,工部闲得很,即便贾政病了好些日子,那边也没人催促他,甚至连俸禄都是照常发的。

一转眼就到了四月,初一这日,贾赦和珍哥儿一道儿去了翰林院,正式成为了庶吉士。而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一甲的那三位,因着这三位才学出众,皆被赐予翰林院编修职位。而旁的进士,包括二甲第一的那位,都被安排到了别处,且多半都是去了外地任职。

贾赦苦啊,要是说来翰林院前他只是心里苦,那么等真正入了翰林院之后,则是身心俱疲,真正的生无可恋了。

更可怕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还得了长青帝的叮嘱以及故交好友的嘱托,头一日就特地将贾赦唤去谆谆教诲了一番。

“贾赦,圣上对你的期望很高,特地叮嘱我好生培养你,以便往后你走内阁大学士之途。你没听错,圣上原话就是,让您先在庶吉士的位置上待上三年,再往御史台历练三年,之后再去内阁当侍读学士、鸿胪寺卿、内阁学士,直至成为殿阁大学士。”

翰林院掌院学士姓潘名鼎,其嫡长女便是张家已故的大太太。虽说爱女早亡,可潘学士并不会因此记恨于张家,事实上因着女婿的沉寂,他还特地上门规劝了两句。如今,除却长青帝对他的叮嘱外,他也得了老友张家老太爷的嘱托,一定要好生历练贾赦。

“你放心罢,你虽是我的下属,却也算是我的晚辈。你老泰山一早就对我说了,这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单就是看在你老泰山的份上,我也一定会好生磨砺你的。另外,圣上这般看重你,你也不能过于骄傲自满。去罢!”

贾赦浑浑噩噩的来,失魂落魄的走,完全不明白自己还会不会有明日。

一时间,贾赦想起当年贾母对贾政的殷切期盼,仿佛是三五年一晋升,直到封侯拜相。当然,他还想着,若是有人也能对他如此期盼该有多好。直至今日,他只想给自己俩大嘴巴。贾政是被贾母规划了人生,然而贾母只能规划而无法强迫贾政去实行。而他却是被长青帝规划了人生,且反抗无效。

善恶皆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曾经有多嘚瑟,如今就有多么悲伤。贾赦觉得,自己人生简直就是一出惨不忍睹的悲剧。可惜,真的没有人会同情他,尤其是饱受贾赦摧残的贾政,只想恶狠狠的道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第126章

有一种悲伤叫做,我是真的很悲伤,你却觉得我在装逼。

初入翰林院,贾赦体会了一把前面小半辈子所不曾体会过的悲伤和绝望。然而,不同于贾政面对贾母时可以讨价还价,当贾赦碰到对他抱有殷切期待的长青帝时,他只能选择捏着鼻子认了。

也许贾母永远也拿贾政这个幺儿没法子,可惜的是,长青帝却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收拾贾赦,甚至只需一句话,就足以送贾赦立刻上天。

而所谓的人生规划,多半是闲得蛋疼的人毫无人性的强制另一人完成自己预想中的目标。即便贵为天子的长青帝,有时候也会闲得发慌,而不幸被他看上的贾赦,则要面对这看似简单,实则难于上青天的人生规划。

第一步,翰林院庶吉士,为的是将贾赦身上原有的棱角和反骨尽数磨去。

第二步,御史台大夫,在棱角和反角都被磨去之后,贾赦需要重新长出新的棱角,懂得如何为人所用,又该为何人所用。

第三步,内阁侍读学士,攒资历的最快捷也是最稳妥的途径。

第四步,鸿胪寺卿,能够帮助贾赦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贯通礼数教条。

第五步,内阁学士,则是为了奠定贾赦在朝堂之中的地位。

也只有经历了前头这惨绝人寰的荆棘之路,贾赦才能迎来最终的光辉大道,成为长青帝为他安排好的殿阁大学士。

“我真的不会死吗?”贾赦木着脸问道。

这些道理,光靠贾赦一个人是无法领会的,也不方便由十二告知。因此,趁着休沐日,贾赦带上那拉淑娴并十二来到了久违的张家,听张家老太爷的训诫。当然,训诫的内容并不单单只有长青帝对于贾赦的期待,还有额外的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自是同长青帝有关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尤其是寻常老百姓们眼中,圣上绝对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君主。可是,贾赦你说,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帝王、君主吗?也许真的有罢,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人绝不会是当今圣上。”

张家老太爷看着自家女婿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十二一样冷不丁的抽冷刀子。

“贾赦哟,你年岁不大,许是不了解以往的事儿。圣上年轻时候,行事作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擒权臣、平三藩、退倭寇、逐沙俄……这些事儿,你扪心自问,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帝王能够完成的?别以为如今圣上看重你,你就可以任性妄为,你若将圣上当做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那么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虎口之下!”

贾赦原本就已经惨白如纸的面色,听得这话后,直接变得紫青了:“我能辞官吗?”

“你说呢?”张家老太爷冷冷的道,“你要是被圣上恁死了,我一定会让淑娴改嫁的。哼,你大可以试试看!”

“老泰山您继续说。”贾赦默默的咽下了两行清泪,立刻端正了态度,束手而立,老老实实的听张家老太爷对他的训诫。这对官场厌倦是一回事儿,可再怎么着,贾赦也不至于想要放弃他这条小命。这一刻,贾赦再也不去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种事儿了,他只盼着自己早日退隐朝堂。

“你只需牢记,赫赫战功是绝不可能由一个宽厚仁慈的人来完成的。圣上曾三度御驾亲征,你父亲和祖父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你应当能理解罢?运筹帷幄,决胜为千里之外……那就是个屁话!真的将军,绝对是双手染满鲜血,当然也绝不会介意再多染一个人的鲜血。”

大概也是知晓一时间说太多,只会把贾赦吓疯,张家老太爷在迟疑了许久后,索性给了贾赦一句忠告:“你只记得,千万别跟圣上对着干,更别想糊弄他。”

“好。”贾赦一面答应着,一面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话说,他原本的日子明明过得逍遥又自在,当初到底为啥想不开非要走科举这条路呢?就算他花费一辈子的能耐,真的如同长青帝所希望的那般,成为了殿阁大学士,那也不过是正一品。他甚么都不做,就已经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

——所以他到底图啥?

贾赦彻底茫然了。

一旁立着的十二抬眼瞥了贾赦一眼,琢磨着蠢爹恐怕是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走不出来了,当下便懒得理会他,只径自思量着张家老太爷先前的那番话。

十二也有自己的考量,虽说因着前世的经历,他自认为也算是比较了解康熙帝、雍正爷的,然而有一点却是不可避免的。甭管资料有多详尽,纸面上的东西跟真实的人铁定是存在差异的,更何况这一世只能同上一世相似,并非全然相同,加上十二又希望能追求新帝,就注定了他必须提前对皇室宗族有更多的了解。

张家老太爷跟随了长青帝几十年,又曾任太子太傅,之后更是在上书房任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尤其对于长青帝的评价,十二更是深以为是。其实别说他上一世的康熙帝了,就连他那渣爹乾隆也不是个蠢货。能当上皇帝,且一当就是几十年的,极少会有真正的蠢货。倒是如今这个蠢爹,智商堪忧啊!

再度瞥了一眼活在梦里一般的贾赦,十二无奈的叹息。

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

贾赦和十二在张家前院书房待了大半日,而那拉淑娴除却在最开始给张家老太爷行礼问安外,很快就去了后宅寻女眷说话了。直到下半晌,贾赦一家三口才告辞离开。

在回程的马车上,那拉淑娴看着左脸写着“想死”右脸写着“不想活”的贾赦,心下暗道,定是又受甚么刺激了。又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十二,那拉淑娴笑着问道:“琮儿怎的不留在张家了?我原还以为,你挺喜欢跟着外祖父和舅舅们做学问的。”

十二原本沉浸在思考之中,闻言猛地抬头,诧异的道:“我留在张家,谁来帮爹捉刀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