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贾母跟前伺候,再不然便是真真正正的被贾赦收为通房。
没错,琥珀成为通房的日子虽然不短了,可她至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初时,是因着贾赦对于贾母跟前的人并不放心,再之后贾赦闯了祸跟王子胜一起被关入牢房,等出来后又忙着抄写律法等等,再往后则是忙着准备科举出仕。别说通房丫鬟了,连那拉淑娴都不能时常见着他,只因贾赦忙起来经常宿在书房里,甚至一两月都不带出书房的门。
想到这些事儿,琥珀只满嘴的苦涩,犹见昔日的好姐妹赵姨娘来寻她时,心中更为五味杂陈。
她也不知晓她俩究竟谁更幸运些,乍看之下,大房的通房定然比二房的通房地位高。可再一想,赵姨娘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哪怕是个姐儿,将来总归也算是个依靠。偏她,空有通房丫鬟之名,却没有捞到半点儿实惠……
“太太,赵姨娘说要给太太请安,顺道儿瞧瞧二姑娘。”琥珀倒不怕因着一两句得罪了那拉淑娴,到底俩人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即便看不分明,也知晓了个大概。琥珀很清楚,只要自己做的别太过分,偶尔要一匹两匹的料子,或者讨个旧首饰,并不会引起那拉淑娴的厌恶。至于之所以答应了赵姨娘的恳求,她也有自己的道理。
“嬷嬷,去唤奶娘将迎姐儿抱过来。”那拉淑娴笑着吩咐道,面上并无任何勉强。
见状,无论是原就有几分把握的琥珀,还是一直惴惴不安的赵姨娘,都齐齐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琥珀是想着,待会儿定要寻个机会,将话头引到孩子身上。她倒不是非要跟贾赦生孩子,而是她的年岁已经愈发大了,实在是拖不得了。若是贾赦无法给她一个孩子,索性放了她出去配小厮不曾吗?哪怕曾经的她有着百般的傲气,可如今的她却只盼着能寻觅个良人早日成家生子。也许将来的日子没有当通房丫鬟来的舒坦逍遥,可总归有了一份盼头。
至于赵姨娘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原就极为在意迎姐儿,更别说大夫早已断言,她的身子骨极难调养好,即便愿意耗费巨资,没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会有成效。赵姨娘没那么不知好歹,既不会奢求王夫人为她出资调养身子,更不会奢望十年八年后贾政依然宠爱她,故而打从一开始,她就将迎姐儿视为今生唯一的孩子。
然而,她俩都没有弄明白那拉淑娴的意思。
倘若是原主张氏,那么甭管是琥珀的期望还是赵姨娘的念想,想要实现都很容易。原因在于,原主张氏真的是一个心地纯良善解人意的好人。可惜的是,她们如今遇上的是那拉淑娴。
那拉淑娴是甚么人?乾隆帝的继后。
而乾隆帝的后宫里,最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貌却孤独终老的女子。当然同时也不缺怀胎十月拼死诞下儿女后,却被旁人捡了便宜的例子。
对于琥珀,那拉淑娴并无任何愧疚,当然她也并不像琥珀想象的那般好吃醋。在她看来,年华逝去又如何?前世,那些比琥珀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女子们,不都落了个这般下场?
对于赵姨娘,她更是毫无愧疚感。前世,她也曾抱养过孩子,毕竟在彻底开罪乾隆帝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极为受宠的,也是整个东西六宫除却皇太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女子。既如此,只要她看上了,抱来养养又如何?当然,若是对方执意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同样的,既然养了,她便会付出真心,待那孩子视如己出。
其实这么想想,那拉淑娴和乾隆帝还真的是蛮配的,俩人都不是一般般的渣,只是渣的方向不同而已。
不多会儿,奶娘便抱着迎姐儿进来了。
“太太!抱!”迎姐儿到今年三月便有两周岁了,她虽不如十二那般早慧,可简单的话语却是没有问题的。当然,长句子仍然不行,至今为止,迎姐儿只会最简单的称呼,以及常用的一些动词。
那拉淑娴笑着起身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迎姐儿,又再度坐下,任由迎姐儿扒着她不放手:“姐儿乖,今个儿可吃饱了?”
“吃!”迎姐儿略分开了一点儿,用带着涡旋的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眉开眼笑的道,“太太,还要吃。”
前头那个吃,指的是已经吃过了,后头那句就更好理解了,无非就是不饿了可就是馋得慌。
“可不能再吃了,姐儿又胖了许多。”那拉淑娴垫了垫份量,确定迎姐儿又重了,好在除了体重增加外,迎姐儿也长开了许多,因而乍一眼看过去,倒是不如小时候那般圆滚滚了。
迎姐儿虽不曾完全听明白,可至少懂得了眼下不可能再有好吃的了,登时整个人都蔫巴了,只缩在那拉淑娴怀里,用黑漆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那拉淑娴,一副惹人怜惜的小模样。
那拉淑娴倒是罢了,她养了迎姐儿也有一年多了,哪里会不知晓这孩子的性子,心疼只略少许,更多则是好笑。可立在一旁的赵姨娘却不这么认为了。
忽的,赵姨娘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大太太,求您将姐儿还给我罢!”
☆、第122章
把姐儿还给她?
那拉淑娴搂着迎姐儿,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微微挑眉望了过去,隐约透着一分狐疑,却并无任何被冒犯的不悦之意。倒是屋内其他人听得这话后面色大变,忙急急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权当自己是个摆件玩意儿。
而将赵姨娘引过来的琥珀面上则闪过了一阵明显的慌乱。在来之前,她并不知晓赵姨娘的具体目的,只当是思念女儿打算过来瞧一瞧,若是她知晓赵姨娘会提出这般荒唐至极的要求,再给她十个雄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在正月里触那拉淑娴的霉头。
当下,琥珀眉心一跳,忙跪倒在地,急急的辩道:“太太,我……”
“让她先说。”那拉淑娴微抬了抬手,制止了琥珀的开口,只将目光落在了满脸泪水的赵姨娘的面上,淡然的道,“说罢,我听着。”
赵姨娘心头一紧,她原就不傻,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成为贾母跟前最体面的一等大丫鬟。可在关于迎姐儿的事情上,她却是不得不坚持己见。如果说,女人一生是为了父母、夫君、儿女而活,那么她就只剩下了迎姐儿这个闺女。只要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就要被过继给别人了,她就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利弊。如今的她,满脑子都是女儿女儿女儿……
“大太太,您出身高贵地位不凡,姐儿能得您的青睐自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倘若我还有旁的法子,断然不敢扰了您的清净。可大夫说了,当初我生姐儿时伤到了根本,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养了。我知晓自己身份低贱,可到底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还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肉。求大太太成全,求求您了!”
那拉淑娴低头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迎姐儿,而迎姐儿则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正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完全不知晓如今跪在地上的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
“假如你只是希望我放弃过继的念头,那么我可以答应你。”那拉淑娴伸出食指,轻点了点迎姐儿的额头,“我也不怕说实话,先前我确是起了过继的念头。可过继这种事儿,只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既不愿意,我自不会强求。”
“谢、谢谢大太太。”赵姨娘张了张嘴,木着一张脸吐出了这句话。
“还有事儿吗?”
“我……”赵姨娘真的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按说她既已得了那拉淑娴的承诺,就该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可事实上,此时的她心底里非但没有一丝愉悦,反而愈发的恐慌起来。
迎姐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便是二房的庶女。可若是迎姐儿被过继给了那拉淑娴,却是成了大房的嫡女。莫说赵姨娘原就极为聪慧,换做是任何一个蠢货,也知晓这里头的差别。在这之前,赵姨娘只一心想将迎姐儿讨回来,完全没有心情去思索这里头的利弊。如今,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赵姨娘忽的就慌了。
“有事?”那拉淑娴是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问道。如今是正月里,该忙的事情早就都忙完了,剩余的一些琐碎事情,要么是被王夫人抢着做完了,要么就是被容嬷嬷一手揽去了。
至于孩子们,琏哥儿翻过年都已经八岁了,早已过了粘着她的年纪,又因着正月里不用念书做学问,一大清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十二更是个有主意的,况且贾赦和珍哥儿二月里就要参加会试了,如今的十二自是牟足了劲儿折腾这俩货;唯一值得她操心的迎姐儿,则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她的怀里,仰着小胖脸一副懵懂可爱的模样。
“大太太,大太太……”赵姨娘唤了一声又一声,音调却是愈发的低了,直到微不可闻。
那拉淑娴是淡定得很,可迎姐儿却不干了。别看她年岁小,却拥有着不输于十二的霸道性子,见那拉淑娴时不时的抬眼望向赵姨娘,小丫头气坏了,一改先前弱弱的气势,猛地直起身子抱住了那拉淑娴的脖颈,还不忘扭过头来示威般的瞪着赵姨娘,嘴里咿咿呀呀的道:“太太!我的!”
赵姨娘好悬没再度泪奔,饶是她也算是有些城府的,见亲生女儿如此,也一样无法坦然接受。
“求大太太将姐儿还给我,让我亲手将她抚养长大,让我为她多尽一份心力……求大太太成全!”许是迎姐儿这番举动反而刺激到了赵姨娘,她索性一咬牙,将埋藏在心底里许久的话尽数吐露了出来。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那拉淑娴才嗤笑一声:“亲手抚养姐儿长大?成呢,让二太太过来跟我讨要便是了,当初既是我从她手里讨了过来,就该让她来跟我要才是。赵姨娘,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是。”赵姨娘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窜到了脑门子上,她当然明白那拉淑娴这是不高兴了,可事到如今,她也再没有旁的法子了,只得起身告退。
一旁的琥珀早已被俩人之间的对话吓得花容失色,这会儿见赵姨娘起身离开了,也急急的跟了出去,完全忘却了自己原本的来意。
待一走到外头穿堂里,琥珀就恨恨的剜了赵姨娘一眼:“真是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想死也要拖我下去垫底罢?哼,从今往后别再同我谈往昔的姐妹情分了,咱们恩断义绝!”
赵姨娘面上仅有的血色,因着琥珀这句话被彻底抽空。其实,她何尝不知晓自己方才那些话是逾越了呢?可她又能怎么办?站在她的立场上,又摊上这么一副破败身子骨,她除了牢牢抓住女儿不放外,还能有旁的法子吗?但凡有其他的可能性,她都不会这般豁得出去。可惜的是,她本人为了后半辈子的生活愿意豁出去一切赌上那么一次,可琥珀却完全没有必要陪着她瞎折腾。
眼睁睁的看着多年的好姐妹琥珀愤恨的转身离去,赵姨娘只目光呆滞的立在穿堂里,好半响才脚步蹒跚的离开了荣禧堂。
从荣禧堂到梨香院,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若是搁在往日里,以赵姨娘的脚程怕是没一会儿就到了,可今个儿她心里头搁着事儿,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愣是花费了比往日里多一倍的时间才堪堪到了梨香院门口。
因着贾政对赵姨娘还算宠爱,故而路过的丫鬟婆子见了她也会笑着点头唤一声。素日里,见着这些人,赵姨娘即便心里头再怎么不痛快,都会满面笑容的的回一声,可今个儿她是真的没有心思那么做了,只无视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正堂旁的暖阁里。
大冬天的,王夫人除了晨昏定省之外,旁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暖阁里,哪怕她好说歹说揽了一些管家的事儿,也多半都是管事嬷嬷来她屋里回话的,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跑腿儿。因此,赵姨娘很容易的就见到了王夫人,她要趁着勇气尚未完全消耗光之前,咬牙说出自己的恳请。
然而,跟万事淡定的那拉淑娴不同,王夫人原就是个爆炭性子,虽因着近几年发生的事儿消停了不少,可遇到难以忍受的事情时,还是难免会爆发出来。
“你说甚么?!你既敢跑到大太太跟前,说要讨回迎姐儿?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竟连这般不讲情面不通礼数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先前的规矩都白学了!哼,原是看在你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才厚待了你几分,若早知晓你这般的不知好歹,合该好生教训你一番,免得你回头闯下弥天大祸!!”
王夫人气疯了,随手抄起小几上的茶盏,不管不顾的丢了过去。好在王夫人的准头不行,茶盏倒是摔了过去,却仅仅是摔到了赵姨娘跟前的厚羊毛毯子上,滴溜溜的滚了两圈后,便停了下来。而赵姨娘虽被四溅的茶水弄湿了衣摆,却并未受伤。
“太太,太太!求您了,太太!您就看在我已经坏了身子骨的份上,把姐儿要回来罢!大太太说了,倘若您亲自过去讨要的话,她定是愿意还的。太太,奴婢求您了,求求您大发慈悲,您是好人,您……”
“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王夫人寒着脸,阴测测的道。
甭管素日里王夫人是看那拉淑娴不顺眼,亦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