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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哥儿,张家二老爷、三老爷则急急的赶去寻大哥,张家二太太临危受命,所有后宅之事,包括之后的丧事皆要由她料理。至于张家三太太则忙不迭的赶回了自己院子里,她虽性子木讷不讨喜,却胜在稳妥,刚出生的小哥儿交给她来照顾,诸人都放心得很。

这一忙,就忙到了次日天明。

那拉淑娴见张家老太太情绪好了许多,便开口告辞,并许诺过些日子定会过来帮衬。之后,她便同贾赦一起带着十二离开了张家,回到了荣国府。

殊不知,就在贾赦俩口子离开的一天一夜里,荣国府这头也闹腾开了。

原因倒是简单,无非就是贾母觉得自己被儿子儿媳羞辱了,不然哪有离家许久的儿子回府不先拜见母亲,却带着妻子回娘家的呢?因而,一听说贾赦俩口子从张家回来了,贾母立刻唤了丫鬟去荣禧堂传话,勒令俩人立刻来她跟前负荆请罪。

接到消息的贾赦简直要气乐了。

方才,在归程的马车上,贾赦就看到那拉淑娴眼睑下浓重的阴影,再一听说昨个儿夜里的情形,当下就心疼怀里,揽着那拉淑娴让她先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待回到荣禧堂后,更是一叠声的命人拿水洗漱,看着那拉淑娴躺下后,他才略松了一口气。

结果,贾母那头就火急火燎的催开了。

贾赦一把抱起还浑浑噩噩的十二,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冲到了荣庆堂里,二话不说,先将十二塞到了贾母怀里:“琮儿先给老太太您玩着,旁的事儿回头再说!”

被塞了个满怀的贾母有些愣愣的看着明显胖了一圈的十二,半响才道:“你这是怎个意思?昨个儿你丢下琏儿带着淑娴就去了张家,惹的琏儿跑来我这儿哭了一整日。今个儿倒好,既回来了不赶紧过来请安,把琮儿……真给我?”

“敢情是琏儿那混账小子!!”贾赦没耐心弄清楚这一天一夜里荣国府发生的事儿,他只是断章取义的认为,一切都是琏哥儿的错,当下便怒气冲天的转身要去收拾琏哥儿,唬得贾母连声喊停。见状,贾赦只得回身道,“张家那头出了事儿。”想了想,左右这事儿也瞒不住,倒不如直说了。

等贾赦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张家的事儿后,贾母倒是难得的沉默了。

却说贾母此人,也许从头到尾能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来,可真要说起来,她倒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冷血无情。尤其张家同荣国府是姻亲,张家大太太跟贾母又无任何利益纠葛,她自然不会盼着张家大太太不好。如今听着这噩耗,尤其还是因难产而亡,同为女子,贾母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

半响,贾母才叹息道:“罢了,你让淑娴好好歇着罢,张家那头要送甚么物件,只管去库房里拿,左右如今管家的人是你媳妇儿,也不用顾忌甚么。至于……”低头瞧了瞧白胖肉乎的十二,说真的,贾母是真心喜欢小孩儿,可她也明白,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是真不好照顾,况且就那拉淑娴那小气劲儿,铁定舍不得。当下,贾母只得忍痛道,“琮儿还是领回去罢,倒是琏儿,昨个儿在我这儿歇了一夜,要是你那头忙乱,尽管搁我这儿。”

贾赦低头琢磨了一番,两个儿子他肯定是有偏向的,想着琏哥儿白日里要上学,就晚间那么会儿,留着也无妨。最重要的是,琏哥儿已经大了,轻易哄不走的,十二却是年幼,贾赦最怕的就是十二被人养着养着,就不认他这个爹。

“行,琏儿留给老太太您,要是他不听话,尽管打尽管骂,别心疼。”贾赦上前接过了十二,越瞧越稀罕,又想起先前琏哥儿嫌弃他的那个样子,登时连再瞧琏哥儿一眼都懒得了,只命人去荣禧堂搬东西,竟是真打算撇下琏哥儿不管了。

十二任由贾赦抱着,小脑袋仰着看房上的横梁,默默的为蠢哥点了蜡,其实他私以为蠢爹和蠢哥才是真正的亲爷俩,一样的不着调,一样的没心没肺。

然而很快,十二就收回了这句话。

因为琏哥儿冒着逃学被先生罚被贾赦揍的风险,从荣庆堂跑回了荣禧堂,只为了瞧十二一眼。看着满脸兴奋叫着“弟弟”的琏哥儿,十二表示,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感动,尤其是叫归叫,蠢哥你掐我脸蛋儿作甚?

琏哥儿开心的把十二的肉脸揉成汤圆,又挤成包子,最后还弄出了个葫芦型。等那拉淑娴歇够了醒转后,看到的就是十二生不如死的神情。

“琏儿赶紧去学堂罢,省的回头你爹骂你。”那拉淑娴格外和气的摸了摸琏哥儿的小脑袋,笑着打发他去了家学。回头又遣了丫鬟婆子,只留了容嬷嬷在身边,叹着气道,“张家大太太的事儿你们也清楚了,我也不知晓到底是不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假如,她不曾让容嬷嬷将那拉氏秘方子交给张家大太太,那也许张家大太太这辈子都不能再度怀孕,自然就没有昨个儿夜里难产一事了。虽说孩子平安无事,张家大太太本人也没有任何悔意,可那拉淑娴仍觉得愧疚万分。

若是不曾……

“主子您这话却是错了。方子是给了,可给的也仅仅只有方子罢了,这用不用方子,或者能不能起作用,能有几分作用,端看张家大太太本人了。再说了,怀孕生产原就凶险万分,要不怎么会有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说法?不说旁的,去年腊月里,主子您生十二阿哥时,不也是差点儿出了事儿?”容嬷嬷皱眉道。

十二坐在那拉淑娴身侧,闻言吐了个泡泡。

“终究还是占了因果。”那拉淑娴并没有这么快就被说服,只摇了摇头,叹道,“我仔细想过了,这刚出生的小哥儿我是真没法子,顶多将来多送些贴心的物件。倒是小铃铛……嬷嬷,你可记得有甚么至交好友家里有合适的哥儿?”

容嬷嬷愣了一下,旋即很是有些哭笑不得。那拉淑娴的意思她明白,无非就是想帮着小铃铛寻一门尚佳的亲事。可问题是,人家亲娘才刚过世,就算如今有好人选,小铃铛也嫁不了。既如此,还不如等出了孝再说,若是实在有心,也可以在这两三年里慢慢的寻摸起来。

这般想着,容嬷嬷道:“主子太着急了,张家大太太走了,作为嫡长女,铃姑娘三年不得说亲。不过,这人选倒还真有,只怕配不上铃姑娘。”

“这话怎说?”

“东府那头,不就正好有个?咱们两家也没出五服,珍哥儿如今也尚未及冠,又是东府那头独一个哥儿。只是,虽说珍哥儿如今瞧着还好,可先前却听说他贪杯好色。再一个,到底差了六七岁,怕是珍哥儿那头等不了三年了。”

那拉淑娴摇了摇头:“珍哥儿不合适。”

“那史家那头呢?史侯爷有三个儿子,虽说从辈分来说,跟主子您同辈,可张家和史家又没有连着亲,倒是不用顾忌那么多。”

“史家……”

“别折腾。”不等那拉淑娴想通透,十二终于蹦出话来,“张家已嫁了一个女儿到贾家,傻了才会嫁第二个。史家一门莽夫,还不如贾家。再说,你们把潘家放在哪里?”

张家大太太的娘家便姓潘,其父是曾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潘鼎,而自打去年起,潘鼎便入上书房专门教导皇子皇孙。而潘家,虽说人丁也不算极为兴旺,可潘鼎也有两个兄弟,子侄也不少。单是张家大太太的嫡亲哥哥便有三位,往下的哥儿更是不少,至于潘家的亲朋好友更是无数。

“这么说,我真的甚么忙也帮不上?”那拉淑娴苦笑着倚在榻上,忽的,她心下一动,“不对,潘家……我记得,潘家也是太子党!”

☆、第098章

历史和现实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在观看历史时,人们多半都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其任意批判,就仿佛每一个旁观者都是运筹帷幄的胜利者,同理,那些失败者皆是无药可救的蠢货。然而,这真的是事实吗?

当历史变成现实,那拉淑娴却再也无立场去质疑那些曾经的太子党们。为何他们追随太子?原因很简单,太子乃是当今圣上赐封,是皇位继承人,是正统的象征。当然,若是太子本人不济,或者还有人会质疑一二,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年少有为,竟是挑不出半分错处来。尤其是在当下,太子是完美无缺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事关切身利益,要不然哪个会同太子作对?而事实上,在那拉淑娴的前世,若非康熙帝厌弃了太子胤礽,谁又有这个能耐扳倒太子呢?

然而,如今不过才端闰四十六年,一切都尚未发生。只怕在这个时候,连当今圣上长青帝都从未考虑到废太子一事。偏偏,四王八公皆是最正统的皇位拥护者,与之相交的人家,自然也是类似的想法,因此那拉淑娴放眼望去,竟寻不出任何一个反对太子的人。当然,真要说反对太子的人也不是没有,像大皇子的拥护者,便是典型的对立派系。问题是,那拉淑娴除非脑子被门缝夹了才会选择大皇子……

“张家跟潘家、凌家、周家以及贾家结成了儿女亲家,在朝堂上的立场必然是全然一致的。这其他三家的情况我不大清楚,可至少贾家这边交好的人家,全部都是太子党。想必,潘家等人家也是如此。”那拉淑娴长叹一口气,这简直就是民间所说的牵出萝卜带出泥,一拽就是一长串,倘若前世也是如此,那就无怪康熙帝会那般忌惮太子了。

“正统。”十二扒着一旁的小几,终于够到了一块糕点,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见是芝麻糕,略撇了撇嘴表示不满,可到底还是塞进了嘴里。

“别说风凉话。”那拉淑娴一眼横过去,就看到十二又在吃了,登时一个没忍住劈手夺了过来,“别总想着吃,说话!”

“不都说了正统吗?”十二委委屈屈的望着那拉淑娴,“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乾隆帝那般不注重正统的。”

“说解决之道!”

“没啥好说的。”十二瘪着嘴一脸无奈,见那拉淑娴还在瞪他,才吭吭哧哧的道,“康熙四十七年,太子头一次被废,可那次也没死几个人……四十七年九月被废,十二月他就出来了,等次年三月他就又被复立了。至少这两年里,不会出大事,哪怕等五十一年十月二度被废,问题也不大。”

“照你这么说,咱们都不会有事?”那拉淑娴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十二,那一段历史她虽不曾通读,可因着时间过去并不久,按说她都是听说过的,至少在她的印象中,有很多人家因此家破人亡,甚至株连九族。

十二幽怨的看着那拉淑娴,半响都没开口。

可惜的是,那拉淑娴从不知善良二字为何物,仍直勾勾的盯着十二猛瞧,倒是一旁的容嬷嬷有些心软了,不由开口道:“十二阿哥您就说罢,虽说老奴只是个奴才,可老奴也记得,那时候死了很多人,菜市口的地皮都不知晓被铲了多少层。”

菜市口是专门用于处斩死囚的,斩首之刑难以避免的就是大量喷溅出的鲜血,而血一旦多了,就会跟泥土混成一团,凝结成厚厚的一层血痂,这种情况用水冲洗几乎起不了甚么作用,唯一的法子就是直接将地皮铲去一层。

“那是皇玛法……”十二几乎要无语凝噎,康熙帝崇尚仁政,轻易不杀老臣,更别说血脉至亲了。就连敢弑父杀君的太子都仅仅是圈养,又怎么可能会下令满门抄斩乃至株连九族呢?康熙帝甚至仁慈到将国库里的银两无偿借给臣子,哪怕臣子只是拿去挥霍也并不追讨。

忽的,十二眉心一跳,他家如今是四王八公之一的荣国府,怕是也借了国库不少钱财罢?到时候,都不用治追随太子之罪,就一个欠银不还就能逼死他们了罢?

没活路了。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十二果断的将自己猜到的事情告诉了那拉淑娴。听完之后,那拉淑娴愣是有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该怎么说呢?身为那拉氏打小金娇玉贵养大的姑奶奶,她平生最崇拜的便是雍正爷,可万万没想到,一朝穿越,她成了追随太子的诸家族之一,甚至极有可能被这个世上雍正爷的替代品四皇子干掉……

那拉淑娴扶额哀叹,她甚至找不到怪罪之人,只默默的咽下了骂贼老天的想法。

好半响,那拉淑娴才道:“十二你可有法子?”

“先查明咱们家到底有没有欠国库银子,若是没有,那一切安好。若是有……”就节哀顺变罢。十二看了看那拉淑娴的面色,果断的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真要有也不怕,等四皇子受命追讨欠银时,咱们家砸锅卖铁的还上就可以了。只记得,弄得越惨越好,最好是那种豁出命去也要帮四皇子交差那种。呃,应该就可以保命罢?”

一般来说,睚眦必报的另一层含义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十二私以为,倘若这一世的四皇子真的是他前世的皇玛法,那么只要贾府能帮他一点儿小忙,回头保住小命是没问题了。

恩怨分明嘛。

“我让你爹去查。”那拉淑娴说罢,便径直起身离开。

等她离开后,容嬷嬷赶紧拿了块芝麻糕塞到十二嘴里,讪笑着道:“十二阿哥,跟嬷嬷说说,你们方才到底在嘀咕甚么?我怎的就没听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