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直视。要知晓,让贾母替贾政背黑锅一事,完完全全就是贾赦出的主意!咳咳,那拉淑娴也略帮着完善了一下,并授意张家帮衬一把。
可追本溯源,这锅必须是贾赦的。
得亏贾母并不知晓真相,要不然她铁定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去下头见老太爷了。
也正是因着贾母的不知情,这场戏得以完美落幕。贾政痛哭流涕的表示忏悔,贾赦心疼弟弟跪求贾母原谅,而贾母则老泪纵横的表示,她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最终,好戏落幕,贾母喝下了早已热了好几遍的汤药沉沉睡去,诸人则在贾母合眼安睡之后,四下散去。唯独只有容嬷嬷落在最后头,阴测测的往内室瞄了一眼。
☆、第062章
对于容嬷嬷那点子小心思,那拉淑娴自是心知肚明的,可因着怀孕的缘故,最近她整日里都惫懒得很,又想着容嬷嬷素来都有分寸,也就没开口管束。
这么一来,问题就大发了。
容嬷嬷神烦贾母,只要一想起那拉淑娴好几次不得不跪倒在贾母跟前,她就恨不得亲自动手把那老虔婆的脑袋整个儿都拧下来,再泡在粪坑里腌着不可!
——甚么下贱玩意儿,竟敢受她家娘娘的跪拜!!
抱着这样的心思,容嬷嬷毅然决定玩一票大的,让贾母好生感受一下甚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然而,让容嬷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厢还没有将计划完全定下来,那厢珍珠就已经悄悄摸了过来。当然,所谓的悄悄摸过来只是个虚指,事实上因着贾母对珍珠报以了全部的信任,故而就算珍珠只随口扯个谎往荣禧堂来一趟,贾母也不会有任何怀疑的。而这一次,珍珠正是借着替贾母打探外头消息,名正言顺的逛了整个荣国府,这荣禧堂只是她的其中一站。
“嬷嬷安好。”珍珠一见到容嬷嬷就先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在她看来,她的礼数已经很周全了,就算容嬷嬷是那拉淑娴的奶娘,可到底也只是个下人罢,跟她这个在贾母跟前最体面的大丫鬟完全是平级的,因而她这个礼是特地给予的颜面,而非必要的。
可容嬷嬷却不这么认为,她只抬了抬眼皮,也不曾露出任何鄙夷不屑的神情,却能让人轻易的看出她的无所谓。
珍珠满脸通红,可她实在是怕极了容嬷嬷,因而只低垂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直到听得容嬷嬷一句轻飘飘的起身,她才像是心头的大石头被彻底放下了一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嬷嬷,我有事儿同您……向您讨教。”舌头在嘴里绕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商量”这个词儿。
可饶是如此,回应珍珠的仍只是容嬷嬷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嬷嬷,为表诚意,我今个儿就将埋藏了多年的心里话同您说说罢。”珍珠不傻,事实上她相当得聪明,且因着她原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父母祖辈连着三代人都跟着贾家人,且多半都捞到了有油水的差事。也因此,比起一般卖身的下人,珍珠眼界更广,加上她天生就擅长观察旁人,揣摩迎合旁人的心思,故而她从小到大都没吃甚么亏,且每次都能做出于她而言最佳的选择。
然而,她再怎么聪明也无法冲破出身的桎梏,因着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所以天生被那些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下人强太多了,可也正是因着她是家生女儿,留给她的选择权也就不多了。
嫁给府里的管事,成亲后再回到贾母跟前当个管事嬷嬷,对于珍珠来说,这是最好的法子,同时也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可她并不愿意。
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嫁给府里的爷们当通房丫鬟,虽说因着家生女儿的缘故,她这辈子都别想成为良妾,可要是仅仅当个通房,再生下一儿半女,她的人生大概就是全然不同了罢?可惜,荣国府的爷们也不多,撇开珠哥儿和琏哥儿这俩小孩崽子,也就只剩下贾赦和贾政两兄弟了。
打从一开始,珍珠的目标就是贾赦。
作为荣国府袭爵的继承人,贾赦的优势太大了,不过珍珠却并非完全基于这一点才选择了贾赦,而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嬷嬷别嫌弃我不害臊,实在是我这样出身的人,若不仔细为自己盘算的话,怕是一辈子就这样了。要只是我一个人倒是没甚么,可我真的不希望我将来的儿女孙辈皆是卖身的奴才,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想奋力搏一把。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对大太太不利,我从没有这般想过,甚至我之所以挑中大老爷,也不全然因着他袭爵继承人的身份,当然更不可能是因着他的俊朗不凡,而是因为他对大太太还有哥儿的真心。”
因着瑚哥儿早夭的缘故,有些话珍珠并不敢说仔细了,只泛泛的提了太太和哥儿。不过,她这话却是发自于肺腑的,实在是当年她亲眼目睹了贾赦对于妻儿的万般爱意,这才春心萌动,总觉得倘若她成了贾赦的通房后,也能享受到那份真情惬意,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人呢,哪个不想被全心全意的宠爱照顾。
“所以你如今改变了心意?”容嬷嬷终于提起了点儿兴趣,还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子,让珍珠坐下慢慢说。
珍珠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及至坐下后才忽的想到,她为何要这般感动?不就是个绣墩子吗?弄的自己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正这般想着,珍珠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察觉到容嬷嬷已经开始不耐烦之后,忙不迭的挤出笑容回答道:“嬷嬷您说的是,我如今改了心意,我打算往二房去了。”
凭良心说,贾政也不是个好选择,可问题是珍珠已经别无选择了。当然,倘若她能被调拨到贾敏跟前,或许还能因着陪嫁的缘故,当上姑老爷的通房。可是,林家哥儿跟贾敏定亲已经数年了,尤其眼瞅着荣国府出孝都快半年了,林家除了节礼之外,愣是没有旁的动静了,莫说贾敏着急,府上的其他人也急得不得了。而珍珠的年岁也不算小了,况且就算真的能如愿当上陪嫁丫鬟,林家那头是个甚么情形她也不甚清楚,与其搏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前程,还不如留在荣国府里,至少还有家人帮衬着。
因着这些缘由,珍珠将目标定为了贾政。
将自己的思量一一讲述出来,珍珠满脸的严肃认真:“嬷嬷,我想去二房,可我其实并不在意二老爷,甚至连最初一心想要嫁的大老爷,我也压根就不在意。我想要的是身份地位,是儿女孙辈再不当奴才,旁的任何情爱都与我无关。所以,只要您能帮我,我也愿意今生今世都为您做事。”
容嬷嬷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不相信情爱?”
“是的,那些个情情爱爱都只是存在于话本子、戏台上,像我这样的人,哪里敢奢望那些东西?嬷嬷且放心,我虽然不敢称自己有多聪明,可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其实,我也可以跟老太太恳求,以我在老太太的体面,求去二房当个通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我不希望就这样落得下乘,我想让二老爷、二太太求着我去二房。二老爷也就罢了,我自认哄得了他,可二太太必须主动来求,要不然将来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为达目的不惜背主吗?”
“甚么是背主?我绝不会因着利益而害了老太太的性命,这一点,我相信嬷嬷也不会。”说这话时,珍珠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笃定。
还真别说,容嬷嬷确实没想过要了贾母的命,原因很简单,因为贾母一死府上就又要守孝了,且一守就是三年。偏孝期之内的忌讳还特别多,尤其是那拉淑娴如今有孕,而在孝期内出生的孩子,会被视为不详,哪怕孩子早就孝期前就已经怀上,却仍不能避免外人异样的眼神。单凭这一点,容嬷嬷就不会对贾母下死手。
“如果你已打定了主意,那就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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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晓珍珠已经彻底投靠了容嬷嬷,甚至连那拉淑娴都不清楚此事。
而珍珠在草草晃悠了一圈后,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荣庆堂,并立刻跪在了贾母床榻之前:“老太太。”
“又怎的了?你是听到了甚么不得了的流言蜚语?”贾母已经连着两日都不曾下床了,身子骨不好是一回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她始终提不起劲儿来。虽说因着珍珠先前的劝解,她不打算再折腾了,可一时半会儿的,想让她彻底想开,仍是困难重重。
要不然,她也不会极力赞成珍珠四下打听消息了。
“老太太,珍珠不敢说。”
“有甚么不敢说的,难不成是怕说了会让我担心?”贾母还是尽可能的把事情往好了想,面色略缓和了一下,淡淡的道,“别怕,我也不是那等子没经历过风雨的人,说罢,我撑得住。”
珍珠的面上露出了明显的踟蹰之色,好半响才吭吭哧哧的道:“老太太,我、我是听说外头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其实是从咱们府上流传出去的。”
“你说甚么?!”贾母满脸不敢置信,可旋即就立刻转为了若有所思。
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甭管是甚么样的流言蜚语,肯定都有一个源头。而在一般情况下,这个源头都是有目的的。
也就是说,始作俑者多半都是最终的受益者。
☆、第063章
没有人会为了毫无益处的事情大费周章的,本就自私自利的贾母格外的深有体会。先前,她是不曾往深处想,如今被珍珠这么一提醒,以往曾经历过的那些个阴谋暗算,一下子就在她脑海里炸开了。
谁是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这一点贾母暂时无法确定。可她敢肯定,这事儿最大的获益者就是被她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次子贾政!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一时间,贾母脑海里掠过了万般思绪,可面上的神情却并无太大的变化,毕竟她早已不是喜怒都形于色的小丫头了。她是侯府千金,是堂堂超品国公夫人,是……
可她终究还是一个母亲。
“真不敢相信。”过了许久许久,贾母淡淡的吐出了一口气,尽管一切都看似平静,可细心如珍珠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凄凉和绝望,当下心头略过一阵不忍。
却听贾母又道:“罢了,儿女都是债啊,左右事情已经如此了,用我名声换他的名声和前程,也算是值得了罢?唉,这就是命啊!”
珍珠一直呈跪倒的姿势,低垂着头双手也垂在身体两侧,原是想着这个姿势不容易让人瞧见她面上的神情,毕竟就算自信如她,也不敢保证在陪伴了十数年的贾母跟前会不露任何痕迹。然而,这一次珍珠却是多虑了,贾母压根就不曾发现她的任何异常,事实上此时的贾母面上一片空白,连眼神都是放空的,看着仿佛是在直视前方,则是却是两眼无神全然没有聚焦。
不由得,珍珠落下泪来。
“你哭了?呵,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比旁人乖巧懂事,你还是个没经历过太多风雨的孩子啊。其实,人呐,都是为了自个儿。说真的,我不怪他,换做要是我,大概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毕竟,我已经老了,他却正当好年岁,他有妻儿有仕途有未来,我呢?一个糟老婆子罢了。”贾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伤心是假的,可一旦想通了,又仿佛彻底放下了。谁让伤她最深的,就是她最心爱的次子呢?
“老太太,我、我只是不敢相信。”珍珠努力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一些,可显然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没甚么好不相信的,除了我那打小就聪慧的政儿外,谁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三大罪状啊,除却全然被污蔑的那个,其余另两个原就是事实,我还想着,就算赦儿拼命周旋,大概也就只能保住政儿的性命罢?前途之类的,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没想到啊,真的没有想到,他自个儿却琢磨出了这么好的法子来。其实,说真的,倘若他亲自过来求我,我也是可以配合他的。谁让他是我疼了一辈子的儿子呢!”
终于,贾母也不由的落下泪了。精明了一辈子,临老就被人算计成了这般,偏生算计她的还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子,甭管她如何假作镇定,这心,却是真的被伤透了。
珍珠低头垂泪,沉默不语。
……
贾母真的病倒了,当夜就发起了烧来,荣庆堂一整宿都不曾安宁,得了消息的贾赦、贾政以及贾敏皆前来帮衬。最终,贾赦把贾敏赶了回去,只道若是再病一个,阖府都要不安宁了。想了想,又让贾政把珠哥儿送回了梨香院,并言明无需王夫人过来,只要她看好两个孩子。贾政原正六神无主着,闻言自是老实听从。因而等贾母醒转时,身畔恰好只余贾赦一人。
“赦儿。”贾母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苦涩的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偏贾赦此人并不擅长揣摩人心,听得贾母唤他,只答应了一声,便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等待着贾母接下来的聆讯。然而,贾母却只唤了这么一声,就彻底沉默下去了。
“老太太您是想寻二弟?”贾赦等了一会儿,没听得贾母继续吩咐,便猜测着问道,旋即也没等贾母说话,便自顾自的回答道,“大夫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