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宋荔晚神情霎时间冷了下去,如一樽精雕细琢的神女玉像般。
眉眼冷淡,悲悯肃丽。
“若我说不呢?”
“宋小姐。”楚沛安态度和煦,唇角含笑,可意态坚决,“请不要让我为难。”
他身后,随从们架起密不透风的人墙,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一个个虎视眈眈,警惕地望着她。
这样的做派,像是生怕她肋生双翼,飞过他们头顶不见了踪影。
宋荔晚有些想笑,却也明白,他们只是听令行事。
而那位发号施令的人,或许尚且远在天边。
宋荔晚问:“靳长殊人呢?”
她直呼靳长殊大名,楚沛安咳了一声:“先生正在来此的路上。”
“通风报信,你也是楚家大少,就甘心情愿做他的一条狗?”
她是故意想要激怒他,楚沛安却道:“想当先生的狗,竞争也很激烈。”
宋荔晚:……
宋荔晚简直怀疑,靳长殊是不是什么邪丨教丨组织的头头,不然怎么跟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神经病?像是把侍奉他,当做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今日,看来是注定走不了了。
宋荔晚懒得再和楚沛安周旋,扬起下颌,冷淡道:“走吧。”
楚沛安领着她自VIP通道上了楼,楼上皆是包厢,落地窗边配置了望远镜,一旁还有大屏幕,无死角地向来者展示场上的赛事。
宋荔晚进房,只一眼便看出,这里一定是所有包厢中,观景角度最佳的那间。
楚沛安已经向她介绍道:“这一间是先生的包厢,我将卉安安排在隔壁我的那间。”
宋荔晚并不欲自己的朋友知晓,自己同靳长殊有所瓜葛,楚沛安这样安排,正合她的心意。她走到一旁坐下,楚沛安没有离开,却也没有一同坐下,只是站在门前。
宋荔晚知道,他这是防备自己逃跑,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靳长殊那个人,心胸格外狭隘,他的东西,别人看一眼,他都要发疯。
而她,恰巧也被划分在了“他的东西”这一栏。
场外,第一轮比赛已经开始,远远望去,一马当先的是匹白色的马,而那匹被寄以厚望的塞壬,却落在了最后。
楚沛安适时地解说:“那匹塞壬开赛前闹脾气,咬了隔壁的马一口,起步晚了近半分钟。”
宋荔晚道:“原来赛马也有这样不务正业的时候。”
“它今年三岁,正值壮年,往日成绩不错,所以哪怕偶尔调皮捣蛋,主人也并不责罚。只是再过几年,待得比它更优秀、更年轻的赛马长成,或许便没有这样的优容了。”
他话中,另藏有话,意有所指望她。
宋荔晚只做未曾听懂:“或许它原本并不想做一匹优秀的赛马呢?”
“能被主人另眼相待,衣食住行无不精益求精,如今却来矫情不想当赛马?”楚沛安看出宋荔晚的心思,索性直言道,“您这次任性离开,先生为了找您,从英国到京中,就差掘地三尺。先生的时间何其宝贵,却愿意为了您这样花费心思。宋小姐,说句逾矩的话,您这样,实在有些太过任性了。”
在这些人眼里,能当靳先生的“东西”,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她宋荔晚何德何能,不感激涕零,居然胆敢私自离开,实在是大逆不道至极。
宋荔晚却只一哂,眼波微转,似笑非笑望向楚沛安:“你倒不如直接骂我是不识抬举。楚沛安,你做狗做的开心,就非要强迫所有人都跪在靳长殊脚下吗?”
楚沛安往日,除了在靳长殊身边外,也是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样的指摘。闻言他脸色一变,却到底不敢同宋荔晚认真计较。
宋荔晚却又笑了。
她一笑,如菡萏初绽,艳光四射,霎时间,便映得满室春光明媚,哪怕楚沛安心中再瞧不起她,看到她的笑容,也下意识地和缓了脸色。
“宋小姐误会了……”
“你主子才配和我说话。”宋荔晚语调和悦道,“你算什么东西?”
既然他非要将人拟物,那她把他当做一条靳长殊的一条狗,又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很OK。
宋荔晚看着他脸色几变,饶有兴致地猜测,他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却听得他手机震了两下。
楚沛安立刻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便欣慰道:“先生到了!”
靳长殊……到了?
顺着楚沛安的视线,宋荔晚向外看去。
窗外,黑云压城,满空的积雨云摇摇欲坠,似是下一刻便难负重荷,要向着地面坠落。风很大,吹动行道树,弯折出伶仃的弧度,闪电之光隐隐,整个新港,都被笼罩在一层黑色的幕布之中。
这样的天气,机场早已停飞,却有一架直升飞机,正在席卷整个新港的狂风中,逆风而来,缓缓降落在了赛马场的草坪上。
直升飞机通体乌黑,唯独机身之上,用花体大字写了“JS”。
JS集团。
横跨中美欧三国的庞然大物,其中,靳家控股超过百分之七十。
而靳家如今,靳长殊一手遮天。
第一滴雨,重重砸在了落地窗擦得透亮的玻璃之上,早在直升机降下前,保镖们已经排成一排,最前方一名,单手撑伞,举过头顶,恭敬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靳长殊。
直升机舱门缓缓开启,男人自机舱中踏出,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哪怕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仍能一眼望见,是人群中的绝对焦点和主宰。
剪裁妥帖的定制西装,包裹出他的宽肩窄腰,充满禁欲的美感,他目不斜视,向前走过时,所有列在两旁的人都下意识躬身,他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凤眸逶迤,凛冽炽烈。
哪怕隔着这么远,宋荔晚仍下意识挺直背脊,一只手握住另一只的指尖,触手只觉冰冷刻骨,如坠寒窟。
他看到她了。
耳后某处隐隐泛起热意,像是有人,无数次亲吻玩赏过那一处隐秘而敏丨感的肌肤,只是望见,便生出了虚浮的错觉。
身后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宋荔晚咬住下唇,慢慢回过头去。
先入目的,是长而深的走廊,虽然不到开灯时间,可两侧悬挂的欧式铜质雕花吊灯却透出雪白明亮的光芒,映着门前的靳长殊,照出他锋利精致的五官,可他容色冷淡,仿若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在他心上。
四目相对,他眼底颜色渐浓,吩咐说:“都出去。”
他一发话,随扈们便立刻退下,虽然人数众多,却连一点额外的声音都没发出。最后一个出去的楚沛安,还体贴地将门为二人关上。
门合拢,这里,便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宋荔晚怔怔地望着男人,雪白的齿咬在淡色的唇上,用力有些大了,泛起桃花般的颜色,水嫩鲜红,娇艳欲滴,似是特意引人采撷这一抹艳色。
靳长殊却只望她一眼,在主位上坐下,语调平淡地问她说:“这些天,玩得开心吗?”
宋荔晚不语,垂下头去,只露出一段粉雕玉琢般的颈子,映衬着孔雀蓝的领口,白中透粉,如同羊脂白玉,合该被人攥在掌心把玩。
半晌,她抬起眼睛,桃花样的眸子里烟笼雾绕,水光盈盈地冷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心平气和道,“话也不留一句就跑,手机关机,借了楚家的游艇从公海回来,连海关都查不到你的出入境信息。荔晚,你很有长进。”
他声线低沉优雅,带着轻微的笑意,几乎能从中听出宠溺的意味,似是最绝妙的猎人,并不在意猎物是否乖顺,因为世间万千,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宋荔晚最讨厌,就是他这样掌控一切的从容不迫。
像是她无论如何作为,都不能翻出一点水花。
她细嫩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玲珑剔透的猫眼石,忍了再忍,还是反讽道:“多亏靳先生教得好,我才能学会这样的阴险狡诈、剑走偏锋。”
他唇角勾起凉薄弧度,并不因为她的话语而动怒:“是吗?看来,徒弟不能教得太好,否则,连师父都要甘拜下风。”
他才不会甘拜下风。
宋荔晚心中暗暗腹诽。
他这个人,这辈子,就没学过“输”字怎么写。
可偏偏就是他这样对她的忍让姿态,却让她越发心气不顺。
宋荔晚摆出一副恭顺姿态,说的话,却和恭顺毫不相干:“您说得是,这句我也学到了。等将来,遇到愿意教的男人,或许,我会想起您今日的教导……”
“荔晚。”
他打断她,而后站起身来,逼近了她。
他坐下时,优雅而冷峻,如同一座玉山,拒人千里,高不可攀。可他起身,压迫感重若千钧,一寸寸地侵蚀她身侧空间,如有实感般令人窒息。
宋荔晚想要后退,却又执拗倔强地站在原处,毫不退缩地看向他。
他走近了,伸出手来,掐住她的下颌,要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他则微微垂首,以一个怜悯施舍的姿态,柔声道:“别挑衅我。”
宋荔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他平日无悲无喜,似是一樽毫无感情,任由信徒献出心头热血,也无法撼动的神像。
可这一刻,神佛有了情绪,黑曜石般的眼底,翻涌出翡翠色的浪——
他分明不是混血,偏偏眼睛却是这样的深绿色,平日潜伏在眼底深处,唯有喜怒时,才会浮出水面。
宋荔晚爱极了他这样的一刻,像是他走下神坛,也能体会凡人的悲喜。
她忍不住被他的眼睛所蛊惑,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开视线:“我只是假设。”
他轻轻捻着她的耳垂,那一片柔软的嫩肉,被搓揉得微微泛红发烫,越发能感受到他冰冷指尖的每一次触碰。
宋荔晚想躲,可是避无可避,背脊贴在玻璃窗上,冷而硬。而他的唇贴近她的耳根,吞吐的热气,微妙地撞丨击在耳后那一片娇嫩的肌肤上,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战丨栗着。
“没有这样的假设。”他说,“不会有别的男人,你,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靳狗:老婆说气话,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