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志皓有刚刚的小羊羔肉打底,吃相也开始变得有品味起来,所以说先要有温饱才能谈其它,肚里没粮,法国大餐也能吃成乞丐相。那胖胖的厨娘十分可亲,出来上菜看到萧志皓锃光瓦亮的菜盘,竟“啊”的一声红起脸来,靳辰顺势拉住她说话,嘴角边都是笑,眼睛却不停地往萧志皓这边瞟,再后来连厨娘都不停地上下打量他,萧志皓被他们看得心里发虚,又苦于听不懂,郁闷至极。
“你刚刚和他说什么?”萧志皓看那厨娘一转身,马上逼问。
“我跟她说我的Honey今天运动过量,所以才会饿成这样……”靳辰笑容可掬,要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你……”萧志皓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连骂都找不着词。
“唉,没有办法,谁让你吃那么狠,可怜她愧疚死了,还以为是自己份量给少了,我总要找个理由安慰安慰她嘛……”靳辰故作愁容。
“你……”可怜英明神武的萧氏志皓同学,竟被气得忙中出错,非常丢人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到满眼泪花。
“……老子跟你拼了……”萧志皓好容易顺过气来,倒在椅背上无力地说道。
“真的吗?你确定要动手?搞不好,她会以为我们在玩情趣哦。”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靳辰,你是玩家高手,和我这样姿色的搅在一起,很跌身价的。”萧志皓总算还保有一点神志,知道正面攻击是不成的,转向迂回。
“说起来,奇怪啊……”靳辰显是十分困惑,“刚刚那位夫人和我说,你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华人,直夸我有手段,居然能骗得到手。”
“啊……”萧志皓下巴脱节,“她的眼睛有问题吗?”
“我也这么觉得!”靳辰郑重点头,深以为然。
萧志皓两眼一黑,知道又上了一次鬼当。
吃过饭,靳辰自去结账,又跟着去地窖里挑吃的,萧志皓看那胖厨娘来收盘子,打了半天的腹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会说英语吗?”
胖厨娘笑眯眯点头,萧志皓松了一口气,人家欧洲人就是这点好,看看这么多语言,其实都是一条蔓上开的花,精一通十。
“那个,其实我和刚刚那位不是情人关系……”萧志皓眼睁睁看着厨娘瞪大眼睛,嘴巴张成一个○。
完了,有不好的预感。
“其实先生,你不用这样担心的,我们不歧视同性恋者。”
“不是的,我不是担心你们,但我们,真的不是啊……”完了,完了,越描越黑,萧志皓心中悲鸣。
“先生你不要这个样子,”胖厨娘一脸的真诚,“你这样,你的爱人会伤心的,你看他,长得多么英俊,有这样好男友要珍惜的。”
嗯,珍惜,萧志皓眼放绿光。
靳辰拎了一大包食材,正笑眯眯地走过来,看到这两人居然在聊天,一时奇道:“噫,怎么你也会法语吗?在聊什么啊?”
“在聊……怎么珍惜你!”萧志皓一记左钩拳挥出,靳辰敏捷地闪过,拔腿就跑。
刚刚吃过饭就绕着车子跑十圈,胃里十分不舒服,靳辰倒在车椅背上呻吟。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萧志皓喘匀气,听到自己口气严厉。
“你很介意?”靳辰马上领悟过来,却有小小惊讶。
“嗯!”他很介意,十分,非常。
“对不起。”靳辰马上道歉,毫不拖泥带水。
萧志皓顿时又愧疚起来,他只有一个弱点,但总是被人捉住,狠狠剥削,所以说做人心肠真的不能太软。
“你讨厌我?”靳辰慢慢发动车子。
“怎么会?”不必经过大脑,萧志皓脱口而出。
“你看不惯我行事,已经教训过我很多次。”
教训?谁?我吗?萧志皓诧异,不不不,怎么会?
萧志皓最最安分懂事,从不当面揭人长短,在背后说是非。
这是怎么回事,萧志皓深思,虽然孙老怪才是他老板,但眼前这位却是真正衣食父母,他感情上一笔烂账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只要他公私分明,按时出息,就是好上司。已经出来混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倒退成新人?
但……不自觉,眼前浮现靳辰冷漠离开的背影,如此萧索,令人心悸。
“其实有些事,也是你做得不对。”一句话出口,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找死了是不是?还是反正梁子都结下了,不怕结得更深一点?
“那么,你觉得要怎样改过?”
萧志皓傻眼,这人一直诡辩,歪理多多,他从来不是他对手,哪想到他今日更是以退为进?高招!
他仔细想,真的?如何改过?
这个男人,他不偷、不抢、不骗、不拐……他只是容易变心,但他也给你变心的权利,你不用,这怨不得他。
“做男人,要负责任。”萧志皓不明白自己为何孜孜不倦地想开口,他只是助手,只需做人手脚的延长,教导老板是他的分外事。
“怎样负责?”
萧志皓语塞。
“明知道感觉不在了,或者无以为继了,还敷衍着在一起吗?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受这样的照顾,他们也不见得非你不可,平白多拖时间,耗去的也是别人的大好年华。”靳辰轻言细语,但逻辑完整,有理本不在声高。
萧志皓无奈,忽然想到潘瑞的话:“有一种人,他自无心艳丽了眉目,却不知旁人已为之颠倒,难以解脱。”
“你有时候对人太好。”
“这也是错?”靳辰惊讶,“我并非要换取什么,我没有在暗施手段。”
“我知道。”萧志皓闭目,所以反而是更大灾难,“古董宝贝都要放在博物馆,三重防盗,为什么?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如果随便在路边冒出一个,一定打成一团。你也知道有些感觉来得快也容易淡,就不要随便说开始。”
靳辰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每次都不是我在说开始,难道说为了让别人不要喜欢上我,就努力把自己搞成一个可恶的人吗?”
萧志皓微微笑,只道他已有所悟,现在只是扳面子诡辩,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聪明智慧,故而得意扬扬。
回程时开得慢,等到屋里,月已至中天,满天都是碗口大的星子,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靳辰把食物放进冰箱,又转了出来与萧志皓一起躺在花田里看星。这是最好的时节,不太冷也不太热,天高气爽,萧志皓这时也承认这才是度假的好去处,好过迪斯尼一百倍。
“他知道很多星座的名字。”
靳辰沉默很久,萧志皓一直疑心他已经睡着,正在盘算着要如何将这180cm多身高的大块头搬运回房。
谁?哪个他?萧志皓寻思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只得保持沉默。
“那时我们在黄石露营,也有这样多的星星,他把每个星座的名字都说给我听,太多了,记不住,也找不出来,他就在地上用小石子摆,我到现在只记得狮子座的位置,因为那是他的星座。”
黄石?那么是美国,难道是林意结?狮子座的暴力女?不会吧!萧志皓直觉地否认,不过又踌躇起来,这年头的事谁说得清,搞不好富家千金也可以是天文爱好者。
“他有很多天文学的书,堆在架子上我一本也看不懂,我有一天问他借了看,他找了半天给我一本《时间简史》,说:‘如果这本也不懂,那就没有办法了。’”
萧志皓瞬间眼前一亮,是他,自然是他,林意结纵然是天文博士也不会让靳辰如此念念不忘。
“但就算是那本书我还是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萧志皓忽然插嘴,封清那里也有一本《时间简史》,似乎他们都喜欢拿这书当启蒙教材,但是有谁可以先解释一下什么叫宇宙大爆炸,还有微波背景起伏。
“他安慰我,说看不懂也没什么关系,天下这么大,不必什么都懂。他之前一直以为Chanel是Channel,便奇怪为什么中文要译成香奈儿,而不是直接说频道。”
萧志皓也不觉失笑,心中暗自勾勒那个他的样子,英俊自是不必说的了,他应该有一双洞悉世情的眼睛,故而能让人平静;专业长才,学识深厚,狮子座的霸气男子,有领袖的风度,并且幽默……
“他看很多书,连网络上的修真小说也会看,然后和我说什么叫御剑飞行。”
还有少年心?更加难得!萧志皓心中感慨,果然一物降一物,上天何其公平,生了靳辰这个怪物,只有找个更BT的来压他,让他惦念一生。萧志皓忽然觉得十分出气,心里畅快了不少。
“你们怎样分手?”是的,他想听这红人如何吃瘪以满足小人物险恶的用心,萧志皓看到心头的纯洁小天使大力摇头,随手一拳轰开,他真正好奇。
“啊……我们从没开始。”
“但总有结束。”
靳辰沉默一阵:“那一年我拿到Coty Award大奖,这是我从业以来的第一个大奖,从此得到承认,之前的辛劳全被肯定。我十分兴奋,打电话约他出来狂欢,但是他拒绝我。”
“啊……”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该如此扫兴。
“可能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萧志皓迟疑。
“他说第二天一早有法语课,他不想迟到缺席。”
太过分!萧志皓义愤填膺。
“我可以一天来回飞六个小时,只为了陪他吃顿午饭,从无抱怨。但是当我遭遇人生大事,他甚至不愿放弃一堂法语课来陪我。”
极品,恶劣……萧志皓确信此刻他眼中喷出的怒火可以烧穿天边的狮子星座。
“你恨他吗?”萧志皓有点无措,最近他频频失手,老是问出他无法控制的答案。
“我为什么要恨他?就因为他最后没有和我在一起?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靳辰轻笑着反问,十分自然,全无矫情,“不,我不恨他,只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决定放弃,开始新的生活。”
“难道你一直在争取?”萧志皓记得他们是血缘之亲。
“我本以为,虽然我们不会在一起,但是既然我爱他,也仍然可以爱下去。我可以试着专心爱一个人,不要任何回报,反正对他好是我自愿,能看到他的笑容,一切都是值得。我想了很多种情况,我想我可以忍受他爱上别人,我甚至可以帮忙出谋划策,结婚,生子……这些我通通可以接受。我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我可以放心去爱,不会给他压力,但还是忘记了一点,我不能接受他不重视我。”靳辰慢慢坐起来,仰头看天边遥远的狮子座,“既然我还是有底线,还是会有要求,那么,他还是会受到压力,所以不得不放弃了。”
“靳辰……”萧志皓苦于口拙,根本想不出有什么话好安慰,憋了半天,只好问,“肩膀要不要借?”
“好的,谢谢……”靳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出不半点波澜。
小小的度假屋只有一张床,不过这一次靳辰没有拉着他开玩笑,说什么百年修得共枕眠之类的俏皮话,从柜子里翻出两个睡袋,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毯,反正夏末秋初的日子,地气还没有开始寒下来。
又一次忘记拉窗帘,萧志皓又一次悲惨地早起,洗漱一番,换上前一天托镇上人买的宽大本地T恤,独自到山林里去跑步,这是神仙的地头,早早晚晚都要享受到,否则一时三刻一到,便会被贬下凡间,在繁华吵闹的都市里搏命。
等跑完一圈回头,靳辰已经起床在做早餐。
“你还有这一手?”萧志皓啧啧称奇。
“我小时候在美国留学,为免坐吃山空一直不敢请用人。”
长条吐司面包切片切边,裹蛋液下平底锅去煎黄,铺上过油的熏肉,生菜和青瓜。果然是美食国度,连最粗糙的三明治都可以这样精工细作。一个国家的时间花在哪里都是看得出来的啊,想必法国的经济是永远也别想超英赶美了,萧志皓感慨,回头一想,那伟大的祖国岂不更加没戏?
三明治松软鲜香,配上牧人刚刚送来的新鲜牛奶,天……这样的日子再多过几天,还怎么下山做人?
萧志皓虽然心里惶恐,嘴巴却不停歇,一手牛乳一手三明治,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靳辰吃到一半,忽然大笑,原来萧志皓的嘴角沾了一粒熏肉,乍一眼看去活似媒婆,萧志皓被他笑得一怔,茫然不解,神态更加好笑。
“你这里,有东西!”靳辰双手占满油,只得挑挑下巴。
“嗯?”萧志皓同样没得空手,只能用手背胡乱抹一下,谁知肉没抹掉,更加了一笔番茄酱,靳辰马上来了兴致,继续指点,眼见萧志皓好好的一张脸稳步向小丑进军。也算是他反应快,看到靳辰满眼的笑意,知道又是离坑不远了,难得地机灵了一回:“你骗我?”
“哪有?!”
“哼,肯定是在骗我!”萧志皓故作生气,没等他回过神,靳辰已经靠过来,恍惚中,他的鼻尖似乎轻擦过颊上,然后一个温润软腻的东西在唇角边一划,温热的呼吸扑到耳边,却又散去。
人们喜欢说晴天霹雳和五雷轰顶,但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萧志皓此刻的心情,他甚至先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又花了五秒钟的时间去想眼前这人是谁,接着又足足想了十秒才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当想明了这一切之后,他再次陷入一片迷惘和怀疑中。
于是当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疯了、傻了、呆了、幻听了、幻视了,穿越了……而是真真切切地,莫名其妙地,毫无理由地让一个男人给占便宜了……那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了。
他阴鹜地抬起头,发现罪魁祸首正神情自若地照吃照喝。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他脑中急速旋转,发火吗?暴跳吗?翻脸吗?但是要发作也应该当场发作才对啊,哪有呆了这么久之后再拍桌子的?
萧志皓不无悲愤地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个笑话,说是某寝室四人夜话,有人说了个十分经典的笑话,大家都笑得要死,只有一个人没笑,于是他们就想,这家伙还是真是定力够,想不到,又过了一阵,大家都要睡着了,那个原来没笑的,终于笑了起来:哈哈,真是好笑……
妈的,不能怪他反应慢啊!
是这事太邪门了啊!萧志皓仰天长叹。
“噫,你吃饱了吗?”靳辰似乎刚刚发现他的异样。
你个死猪,明知故问!
“你一直盯着我干吗?我脸上又没有刻字。”
有!左边刻着五毒教主,右边刻着四大恶人,脑门上两个大字——贱人!
“哎,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萧志皓眼看他手伸过来,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还会让他碰到,急忙往后躲,却没想到这山乡小地方,凳子忒不牢靠,仰面一跤跌翻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苍天啊!你怎么就不开眼的啊!
算了,你不开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算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