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喔,老天!救命啊!”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看到他而尖叫,认出他就是那个得梅因刺客,害怕得叫喊起来。但当那个叫声依然回荡之时,他就打消这个想法。尖叫来自五十码外的左边,就在那个小公园中段。凯勒看到动静,一部分被一棵树干挡住了,然后又听到另一声喊叫,这回没那么清楚了,然后被阻断了。
有个女人被攻击了。
不关你的事,他立刻明确地告诉自己。他是全国追捕的目标,他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卷入别人的麻烦。而且那八成只是夫妻吵架,某个大老粗在狠狠揍他那位放荡的老婆,如果警察来了,她会决定不要提出控诉,甚至可能当场就站到她老公那一边去对付警察,这就是为什么警察最讨厌去处理这类家务事。
况且他又不是警察,这件事情也跟他毫无利害关系,做了好事又不能让警察替他记上功劳。所以他现在该做的,就是转身离开这个公园,回到欧忒尔佩街,找到路回去取他的车子,然后尽快开车离开这个城市。
这是唯一有点道理的做法。
尽管脑子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但他所做的,却是拔起腿来,全速冲向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地方。
怎么回事很清楚了。凯勒眼前所看到的状况一点也不模棱两可。即使是在黯淡的光线下,还是不可能搞错。
那个深色头发、身材苗条的女人躺在草地上,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举起来挡着她的攻击者。而那名男子则是典型的疯狂强暴犯造型,一头蓬乱不齐的杂金色头发,又宽又平的脸生着一星期没刮的乱糟糟胡须,一边眼角下方的颧骨上有个泪滴形的监狱刺青,让你知道他不可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朝她蹲低身子,撕扯着她的衣服。
“嘿!”
那男子听了回头,朝凯勒露出牙齿,仿佛那是武器。他直起身子,手上的刀闪出光芒。
“扔下武器。”凯勒说。
但他没扔下那把刀。而是举在身前左右挥动,好像在朝什么催眠似的,凯勒没看那把刀,而是看着那名男子的双眼,伸手到后腰想拿手枪。不过枪当然不在那儿,而是放在一辆上锁汽车内的置物匣里。真该死,他如果能再看到车子或那把枪,就算他走运了。眼前他面对着一名拿刀的男子,而他手上却只有一个连锁药品店的塑料袋。他打算怎么办,帮那家伙理发吗?
那女人想跟他说那家伙有刀子,但凯勒已经知道了。他没认真听她讲什么,而是把注意力放在那名男子身上,盯着他的双眼。他看不出他眼珠的颜色,光线太暗了,但他看得出那对眼睛里释放着极其狂躁的能量。他放开手里提的购物袋,两脚站稳了,努力回想他多年来所受过各种武术训练的点点滴滴,希望找到一点能派上用场的。
他去上过课,也接受过一对一武术指导(包括中国功夫、柔道、跆拳道,外加一些西方的徒手搏击训练),不过他从没认真学过,每一样都没学多久。但是针对你没有武器、而对方手上有把刀的状况,他跟过的每个老师都给过他同样的指示——你该做的,就是转身拼命跑。
每个老师都同意,对方不会追上来的机会很大。凯勒也确定,眼前这个脏兮兮的金发疯子应该也是如此。他不会追凯勒,他会留在原地,回去强暴那个女人。
凯勒看着他的眼睛,当那男子移动,凯勒也跟着移动。凯勒跃身侧踢,一脚扬得很高,踢中了那只握刀的手腕。他穿了运动鞋,真恨不得那是鞋尖装了钢片的工作靴,但他踢得很准,时间又抓得恰到好处,几乎弥补了球鞋的缺点,那把刀飞出去,那名男子随即痛得大叫。
“好吧,”他说,往后退,揉着手腕,“好吧,算你赢。我走就是了。”
然后他转头要离开。
“我可不同意。”凯勒说,追了上去。那家伙转身,准备要打架,大弧度一拳挥过来,凯勒正好一弯腰躲过。他直起身子,脑袋正好撞上那家伙的下巴,那家伙头往后猛一仰,凯勒伸出手,一手抓住一把油腻的黄色头发,另一只手扣住满布胡茬的下巴。
接下来凯勒想都没想。他的手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也的确做了。
他放开那名男子,让他的身体滑到地上。几英尺之外,那个女人瞪着他,张着嘴巴,双肩耸着。
该走人,他心想。该转身溜进黑夜里了。等到她恢复镇定后,他已经离开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是谁?你问这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留下了这颗银子弹……
他走向那个女人,伸出一只手。她握住了,然后他拉着她站起身。
“老天,”她说,“你刚刚救了我一命。”
凯勒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唯一想到的是先叹声“哎呀”。他站在那里,带着一脸铁定是“哎呀”的表情,她往后退,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睛望着脚边那名男子。
“我们得报警。”她说。
“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你不晓得他是谁吗?一定就是这个人,三天前的夜里在奥杜邦公园杀了那个护士,强暴了她,又在她身上刺了十几刀。他很符合那个外形特征的描述。而且那个护士不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他本来会杀了我的!”
“可是你现在安全了。”他告诉她。
“对,感谢老天,但这不表示我们可以让他走掉。”
“我不认为他有机会走掉了。”
“你什么意思?”她凑近了看一眼。“你把他怎么了?他……”
“恐怕是,没错。”
“但是怎么可能?他手上有刀,你也看到了,一定有一英尺长。”
“没那么长。”
“差不多了。”她恢复了镇静,他发现,而且恢复得比他原来预期的要快。“而你赤手空拳的。”
“现在戴手套太热了。”
“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搞笑啦,”凯勒说,“你说我赤手空拳,我就说现在戴手套太热了。”
“喔。”
“这笑话有点冷,”他承认,“解释起来更冷。”
“不,拜托,我很抱歉,我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的意思,当然,就是刚刚你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本来有个购物袋的。”他说,然后找到了袋子捡起来。“不过你指的不是这个。”
“我指的是,你知道,比方一把枪或一把刀,诸如此类的。”
“我没有。”
“然后他死了?你真的杀了他?”
很难判断她在想什么。她觉得他很厉害?还是吓坏了?他看不出来。
“而且你凭空就冒出来。如果我是什么宗教狂,大概就会以为你是个天使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是天使吗?”
“差得远了。”
“我刚刚讲话没得罪你吧?讲什么‘宗教狂’的?”
“没有。”
“所以我猜想,这就表示你也不是宗教狂了,否则你就该觉得被得罪才对。好吧,感谢上帝你不是。这是个笑话。”
“我也觉得可能是。”
“不太好笑就是了,”她说,“不过我现在赤手空拳,也只想得出这样了。哈!你至少也笑了,对吧?”
“没错。”
她吸了口气。“你知道,”她说,“就算他死了,我们也还是应该打电话给警察,不是吗?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等着清洁工发现。我皮包里有手机,我来打911。”
“拜托,请不要打。”
“为什么?警察不就该做这类事情吗?他们或许不能防止犯罪或抓到犯人,但事后你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就会来收拾善后。为什么你不希望我……”
她讲到一半自己停下,两眼望着他,而他看着她意识到眼前看到的,看着她完全明白过来。她一手掩嘴瞪着他。
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