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密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杨鹏思忖片刻,冷冷一笑。这时,张翔进来了,抱拳道:“燕王,蒙古人的使团进城了。”杨鹏想了想,对张翔道:“你先去招待他们,我明天见他们。”张翔应诺一声,退了下去。
杨鹏站起身来,走到身后的巨幅地图前,这是整个华夏甚至可说是整个东亚的全图,杨鹏的目光落在北方那一大片区域上,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些时候,杨鹏身着便服,在几个密卫的陪同下,来到一所民居外。这是天京新城城内最普通的民居了,一座小小的院子掩映在翠绿之中,相较于其它城市和农村的民居,这座院落就显得十分豪华了。
一直在前面领路的那名隐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朝杨鹏抱拳道:“燕王,就是这里。”
杨鹏打量了一眼,对密卫道:“去敲门。”
密卫应了一声,上前敲门,啪啪几声响,然后扬声问道:“家里有人吗?”客厅里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是一个老妈妈,她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几个彪悍异常的大汉,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不敢开门,也不敢靠近,远远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密卫不知道如何回答,回过头来看向杨鹏。杨鹏走上前,微笑着对那老妈妈道:“老人家,我们是张公子的朋友,来找他有事的,他在家吗?”
老妈妈见杨鹏虽然气势逼人,但态度却十分和善,原本戒备的心理便放松了下来,走了过来,打开了院门。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杨鹏,奇怪地道:“我家方儿的朋友,我都见过的,可是却从没见过你!”杨鹏微笑道:“我和张公子是最近才认识的,我挺佩服张公子的为人!”老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呀,太倔了!”
杨鹏微笑道:“方方正正,这可是难得的品质啊!”老妈妈好奇地问道:“公子是军中的军官吗?”
杨鹏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老妈妈流露出敬畏之色,连忙拜道:“老妇人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鹏连忙扶起老妈妈,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娘,谁来了?”话音还未落,一个年轻儒生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居然就是那天在酒楼中曾经反驳过杨鹏的那个年轻儒生。原来这个儒生姓张,双名行方,张行方,是这一条街上小有名气的才子,在燕云统治燕京之前,这一条街上的街坊哪一个不羡慕他,可是这一切在燕云统治之后就彻底改变了,儒生变成了连农民都鄙视的一个群体,而张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大家背地里嘲笑的对象。
张行方看见杨鹏,不由的一愣,随即流露出懊恼的神情来,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到我家来做什么?我不欢迎你!”
老妈妈大惊,斥责道:“方儿,怎可对将军如此无礼!”张行方看了一眼杨鹏,哼了一声,“果然是燕云军中的将领,难怪那样大放厥词!你今天是来抓我的吗?我可不怕你!”老妈妈听儿子这么说,不由的紧张起来,连忙看向杨鹏。杨鹏笑着对张行方道:“张公子不要误会,我是特地来和张公子聊聊天的!”张行方扬了扬眉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杨鹏笑道:“看来张公子很害怕跟我说话啊!”张行方大怒,“谁害怕!说话就说话,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语落便转身进入了客厅。老妈妈不知所措地看着杨鹏,杨鹏微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是来同张公子交朋友的,可不是来同他为难的。”不知道为什么,老妈妈听了杨鹏这么说,原本悬着的心便不由得放下了,完全不会怀疑他的话。
杨鹏扭头对众密卫道:“你们留在门口等我。”众密卫抱拳应诺。杨鹏走进了客厅,只见张行方神色严峻地坐在右首处,不由得笑了笑,走到左首处坐了下来,与张行方相对。张行方神色不善地看了杨鹏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有话就说!”
杨鹏微微一笑,问道:“前天张公子回来之后,难道就没有思考过我说的话?”张行方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不语。杨鹏将张行方的神情看在眼里,微笑道:“张公子聪慧不凡,自然能够理解我那些话中的道理!”张行方哼了一声,小声道:“异端邪说!”
这时,张妈妈端着茶水进来了,紧张地看了看两人,然后来到杨鹏面前,递上茶水,“将军请用。”杨鹏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茶水,微笑道:“多谢!”对面的张行方见杨鹏对母亲如此礼貌,原本敌视的心理不由的减退了好几分。张妈妈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杨鹏,“你们,你们聊吧!”说着便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杨鹏坐回座位,把茶碗放到手边的小几上,却没有喝。张行方冷笑道:“咱们家的茶水粗糙难闻,自然入不了将军大人的口!”杨鹏笑道:“张公子误会了。老妈妈亲自送茶,我很感激,只是我家里有一个规矩,不可随便在外面喝茶饮酒,还请张公子见谅!”张行方心中奇怪。
杨鹏道:“张公子觉得我所说的话是异端邪说,不知是什么缘由?”张行方紧皱眉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下意识地敌视而已,其实内心深处对于杨鹏说的很多东西还是认同的,只是实在无法接受,儒家思想是君王愚弄和统治老百姓的工具这种说法,原本在他看来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和圣人,却被贬得一钱不值,甚至变成了妖魔鬼怪,他实在难以接受。
抬起头来,看了杨鹏一眼,皱眉道:“天地有道,比如花草树木必须仰仗太阳才能生长一般,人也必须遵循一定的道才能生存。孔孟先师所言,便是这个道,只有所有人遵循了这个道,社会才能和谐,否则岂不变成了禽兽也似的世界?”
杨鹏笑问道:“那么这个道是什么呢?”张行方想都没想便道:“三纲五常便是这个道!”杨鹏问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张行方点了点头:“正是!”杨鹏笑道:“照这么说的话,君王可以随意杀戮臣子,父亲可以随便折磨孩子,丈夫自然也可以任意凌虐妻妾?”
张行方皱起眉头,“这,这样自然是不好的,只要做君王的做父亲的做丈夫的也明白三纲五常的道理,自然不会如此做!”
杨鹏笑道:“你觉得可能吗?从古到今,似乎昏君要多得多吧,卖儿卖女卖老婆的事情比比皆是,这就是所谓的道?”张行方为之语塞,胸中压抑想要反驳,却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对方说的那些事情可以说都是三纲五常造就出来的,他能如何反驳。
杨鹏嘲弄似的道:“禽兽也知道舍命保护自己的妻儿,三纲五常却造就出如此多卖儿卖女卖老婆的事情,你觉得很好吗?”张行方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鹏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一套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君为臣纲,无非是皇帝害怕的思想,可是历朝历代不都是造反起家的吗,这君为臣纲从何说起?”张行方没好气地道:“君权神授,前朝失德,因此天命转移,改朝换代乃是顺天应人之举,与造反谋逆不可混为一谈!”
杨鹏呵呵一笑,“这是儒家自圆其说的又一个理由。那么我要问你,‘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不是你们儒家的思想?”张行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随即明白了杨鹏的意思,不由的呆了。
杨鹏笑道:“‘子不语管理乱神’,却又要说君权神授,你们究竟什么意思呢?”
张行方脑子一片混乱,无法回答。杨鹏说道:“孔孟所言,也不过是些人的言论而已,有有道理的方面,自然也有偏见和谬误的地方,没必要把这些奉为金科玉律!这人生在世无非是两种人,一种人为了自己安乐而奋斗,拼命地赚钱,拼命地谋官,好享受荣华富贵,逍遥一生,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另一种人,那可就少得多了,他们为别人而活,以天下以百姓为己任,殚精竭虑也要使得国家富强人民安乐。张公子,你觉得这两种人谁对谁错?”
张行方皱眉道:“谈不上谁对谁错,不过为国为民的这种人自然让人敬仰!好比杜工,狄公!”杨鹏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像是哪一种人的言论和思想?”张行方一愣,不由的喃喃道:“似乎,似乎像是第一种人……”杨鹏微微一笑,“这就对了,这一套不正是为了自己享乐而创造出来的吗?明明是出于私心,却非要上升到道德的高度,还不断要人去遵守,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极品了!”
张行方不禁汗颜。杨鹏道:“既然张公子也觉得为国为民的人令人钦佩,那么这种人看见昏君奸臣当道,奋起反抗力图改变这个天下,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张行方脑子一片混乱,他的良心觉得杨鹏说得对,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儒家道德却让他感觉不该造反,仿佛两个巨大的声音在脑海中嘶吼咆哮,他晕晕乎乎,不知所措。
杨鹏道:“我对于道的看法与你们完全不同,我自然也不敢说我的看法一定正确,但可以说出来让张公子参详参详。我认为,真正的道便是百姓,能让天下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的做法,便是正确的,否则就是错误的!君王大臣,应当是为百姓服务的,而不是吃百姓血肉的!”张行方心头一震,那模样就像是被惊雷吓到了一般。
杨鹏看了看张行方的神情,说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能不能想明白就看你自己的了!”站了起来,从腰带下取出一块燕王府的令牌,扔到张行方手边的小几上,啪地一声响,“如果你想明白了,就拿着这块令牌到燕王府来见我!”说完,便转身走了。
张行方拿起令牌,看了看,发现果然是燕王府的令牌,突然心头一动,一脸震惊地道:“难道是他?!”赶紧奔出了客厅,只见他们几个人已经离去了。张行方低着头,看着令牌发呆。
张妈妈来到张行方身后,看了看远去的那几个人,问张行方:“方儿,他是什么人啊?”张行方皱眉道:“他是燕王!”张妈妈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街上的百姓们,看见许多身着裘皮骑着高头大马的凶悍大汉出现在街道之上,不由的议论过纷纷:“那些是什么人啊?好凶的样子!”“是契丹人吗?好像不太像啊!”“你真是没见识,那些事蒙古人,比契丹人还要野蛮的人!”“这些蒙古人来干什么?”“呵呵,这都想不到,肯定是来进贡的呗!”
就在百姓们打量这些蒙古人的同时,蒙古人也在打量着城里的居民和周围的街市,眼神十分火热。其中一个矮壮的蒙古人情不自禁地道:“这里就是传说的天京新城吗?真好像天宫一样啊!”在前面领路的燕云官员笑道:“这便是天京新城,其实我们这和天京新城差不多的城市还有好几座呢!”众蒙古人听到这话,眼神更加火热了。
那群倭人原本正在街上闲逛着,因此见到了那群正在入城的蒙古人,不由的停下脚步驻足观看。那个为首的年轻人面露思忖之色,旁边的老者感叹道:“蒙古人果然不同一般,真像是一群凶兽一般!”
蒙古人在燕云官员的引领下来到国宾馆的一座院落中,安顿下来。待燕云官员离去后,几个蒙古人聚在一起议论开了,那个矮壮的大汉无比兴奋地道:“我还以为契丹人的那些城镇就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了,却没想到汉人城市的繁华远远超过了契丹人!这里的繁华富裕真像是传说中的仙界一般,难怪老人们总是管这里叫做桃花池呢!”
旁边一个高瘦的汉子也兴奋地道:“这一座天京新城城的财富,只怕就顶得上辽国的整个上京路了!”众人纷纷点头,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贪婪火热的神情。
为首的那个汉子却皱眉道:“都别高兴得太早!燕云富裕,可是燕云军威名赫赫,不是好对付的!”
那个高瘦汉子毫不在意地道:“我却不这么认为,燕云军的威力只怕都是没用的契丹人吹出来的,要是遇着咱们蒙古军,哼,定然也是不堪一击的!”好几个大汉附和他的话。
为首的汉子皱眉道:“燕云军崛起于燕云弹丸之地,历经无数大战终于占据整个中原,若说仅仅是运气这是不可能的,对于燕云军我们绝不可以大意!”众大汉没有说话,不过看他们的神态,显然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为首的大汉道:“这件事暂时放下,不管燕云军是强还是弱,大汗已经制定了先辽国后燕云的征服方针,我们做为部属,必须全心全意执行,绝不可破坏了大汗的计划!”众大汉点了点头。
为首的大汉道:“明天我便去见这个传说中的燕王,看看他究竟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呢,还是一匹看着漂亮其实不中用的驽马!”众大汉笑了起来,那个矮壮大汉大声道:“我看他就是个小白脸,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呢!”众人大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蒙古使者一行人来到燕王府大门口,一名卫士迎上前来,抱拳道:“贵使请跟我来。”蒙古使者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随从众人也都翻身下马。卫士转身引路,蒙古使者一行人紧随在后。
立在大门口的那位密卫小队长见蒙古使者的随从竟然也要进门,立刻抬起左手喝道:“蒙古使者觐见,其余人员止步!”这段时间以来蒙古人东征西讨所向无敌,他们的使者在辽国胡作非为,契丹人也不敢干预,早已经蛮横嚣张惯了,如今见居然有人敢拦阻他们,登时勃然大怒,那个矮壮大汉当即拔出弯刀便要杀人。门口密卫见状,纷纷拔出横刀,呈半圆形将众蒙古人围住。
那个蒙古使者眼见这些卫士反应迅速,眼神凌厉嗜血,不由的心头暗惊,连忙扭头冲手下人喝道:“不得无礼,都留在门口等候!”众蒙古人闻言,纷纷回刀入鞘,却依旧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密卫,密卫哪里会怕他们,眼神始终冰冷的看着他们。
蒙古使者跟随那个卫士走进了大门,径直来到大厅之上。抬头朝上首望去,只见一个年纪很轻却气势非凡的年轻人坐在上首,不由的心中暗赞了一声。
卫士向杨鹏禀报过后,便退了下去。蒙古使者右手按胸躬身道:“蒙古使者特木尔见过燕王殿下!”
杨鹏微笑道:“贵使一路辛苦了。”特木尔双手捧起国书,说道:“我国大可汗有国书送给燕王!”王开立刻上前,接下国书,然后转呈给杨鹏。杨鹏接了国书,拆掉羊皮封套,取出羊皮国书,展开来,看了一遍。放下国书,问特木尔道:“蒙古可汗想要和我结成联盟?”
特木尔道:“是的,我们蒙古和燕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辽国,我们可以结成同盟一同灭辽!!”蒙古人面对辽国,其实底气并不足,在他们看来辽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百万大军绝非能轻易对付的强大力量,因此蒙古人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同盟来共同对付辽国,如此一来,一直在与契丹人鏖战的燕云便进入了蒙古贵族的视线,他们想要利用燕云军牵制一部分辽国兵力,他们好乘机攻城略地将辽国收入囊中。
杨鹏道:“这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燕云已经同辽国订立了和平条约,我们不会再与契丹人为敌了!”特木尔感到十分意外,“燕王怎么会不想灭掉契丹人呢?”杨鹏懒得跟他多说,便将耶侓观音抬了出来,“我的一位妃子名叫耶侓观音,曾经是辽国的公主,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怎能去攻打她的母国呢!”
特木尔皱起眉头,“燕王是大英雄,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耽误大事!燕王如此做法岂不是让臣民们心寒!”韩冰瞪眼喝道:“放肆!燕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这些番邦蛮夷来指手画脚!”
特木尔心中恼怒,可是却不便发作,对耶侓观音道:“既然燕王不愿与契丹人为敌,本使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么燕王是否同意在我们双方的边境开设互市呢?”
杨鹏道:“开设互市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看了看面前的羊皮国书,继续道:“茶叶、酒水、布匹、丝绸、瓷器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钢铁、火药之类的商品我们就没办法提供了!”
特木尔皱眉问道:“为什么有问题?”杨鹏笑道:“原因很简单,我们自己使用的尚且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用来互市啊!”特木尔气愤地道:“结盟,燕王不愿意,互市,燕王却将最重要的东西留下,燕王你分明就没有与我们蒙古交好的诚意!难道就不怕我们可汗大怒之下兴兵问罪吗?”
这话一出,杨鹏感到有些意外,而众文武却都已经骂开了,个个怒不可遏恨不得揍人的模样,以燕云如今的威势,谁敢对燕云不敬,这蒙古使者倒好,尊敬是谈不上的,居然还敢公然威胁燕王,这如何不让大家愤怒!
杨鹏抬起右手,喝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去,然而众人却兀自气愤地瞪视着蒙古使者。蒙古使者感到十分意外,类似这样威胁的言语,他不知已经向多少国家的君王说过了,可是却还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场面,这简直就像是一棍子捅了马蜂窝,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的特木尔,虽然不害怕,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