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凤小

三丫要了碗素汤的鸭血米线,碗沿一撮榨菜肉丝,三五段葱花浮汤面上。

其实,三丫不饿。等饿了才想到吃的不是忙人就是穷人。

穷人定餐定量,也就是个七八分饱。

三丫筷子撩着米线一丝丝的吃,吃米线的地方通常都比较清静,不象狗肉摊,那时候狗肉摊最火爆,热气腾腾。肉也好,尽农家土狗,筋肉力道,红辣子翻滚。

这说的是通常不是绝对,要不没故事了。这个雨夜三丫也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遭逢会遇了。

米线里过桥米线全国第一。温记米线江城第一。

于是,也会有脑子出问题的混混子跑米线摊上来。

这种情况,偶尔。

不过今晚是凤小。凤小脑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口袋拮据的朋友。

凤小从少管所出来时,西、南两街天翻地覆,一切都不一样了,大小兴兄弟飞灰湮灭,车轮滚滚,历史向前,不向后,前浪死在沙滩上。

凤小称不上前浪,不过此时回来没落的凤小也和前浪相差无几。

社会就似浪淘沙,掩却了前尘。

十八岁的凤小,白净秃瓢,面庞子上筋肉虬结,在米线摊上凤小鹤立鸡群。

凤小这一日是和铁路上旧时的一个朋友去的西街,在西街凤小名声不显,他那个旧时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也名气不显。

他那个时代的铁杆哥们多半叫严打风吹尽了。

能来西街,凤小纯粹是跟朋友窜门子。

说白了窜门子就是找朋友解馋,捂酒虫子。这天凤小他朋友犯了酒瘾,朋友说,上西街吧!我一个朋友在西街,你也别整天捂家里,算看看世界吧!

凤小说,好。我见见这个改头换面的新世界吧!

凤小这个年都是在家过的,瘸了腿的凤小如同拔了羽毛的鸟,无论如何不能展翅一飞。

一群混混子里凤小最年轻,凤小单衣,半新不旧的军装,瘸一条腿。

朋友的朋友说,草,咋不言语一声就来了?

凤小朋友说,没那闲工夫。

他等不及了,肚里的酒虫子闹得厉害。别墨迹了,将就点,有酒就行。

朋友的朋友望一眼凤小,年青的凤小不落阚白,随意一站,江山眉骨尽显。

这兄弟哪的?面生的很。朋友的朋友看出凤小的不凡来了。说,兄弟挺人物的。

凤小朋友面有得色,一直以来他混的很是平常,凤小不一样,两年前的凤小在南街波澜壮阔,叱诧连城。

我兄弟,原南街的凤小!

靠你妈的!咋不早说。朋友的朋友很诧异,他听说过凤小。

朋友的朋友把凤小奉为座上宾,他也没钱。年过完了一般人都经济危机。

上米线摊。另一个朋友出主意,他认得卖米线的老温,老温那能赊账,朋友的朋友买了四瓶三花,那时的餐馆饭摊都不买酒,要不连酒也赊了。

说是米线摊其实也炒菜,那年月啥都卖的混乱。

凤小豪气干云一口喝下去二两,朋友的朋友挑大拇指,一口也下去二两。其实,凤小不怎么能喝,凤小进去的那年,变革才刚刚开始,凤小十六,酒喝的少。

凤小就那性格,豪气里一抹肃杀,通常凤小能把朋友看成兄弟,是兄弟,面子就不能抹,所以,凤小张口二两。

凤小朋友一惊,凤小的酒量他知根知底,心说,这个喝法,凤小转眼要趴下。

朋友说,悠着点,妈的,你那大口干吊!

朋友的朋友说,你啥意思啊,小哥看得起兄弟,妈的,你那不给力。靠!真他妈的没劲!

凤小今天也不知犯啥病了,一举碗,凤小又二两。

靠!朋友说,妈的,他真不能喝,三两的量。哥们,真没骗你。

凤小这时候已经蓇葖了眼珠,凤小说,第一次见面,我凤小不能下了兄弟们的面子,喝死了,也不带犹豫。

众人看出来了,凤小真不能喝,要不这一会的功夫,不至于形态骤变。

朋友的朋友说,是条汉子,哥服了。来吃菜!

凤小酒精上头,年青身体素质好能扛,凤小夹了块猪头肉,没送进嘴,就看见了三丫。

夜幕中的长街,雨雾刷着圈,飘突不定。

三丫一双高跟鞋款款而来,满身欲爆的白嘟噜肉扭的惊心动魄。

米线摊上时光仿佛凝结,除凤小醉眼迷蒙外,一众人丢了魂。

三丫进了门,一眼扫过,人人觉得心中有我,米线摊上除哧哧雨滴落在炉火上的声音,万籁俱静。

来碗米线,按原样。三丫搁落了花伞,在门边一张桌坐下。

三丫想,这个地方不应该有酒。

一众混混子都想,要能跟三丫睡一次死了都甘心。

凤小没这么想,十八岁的凤小或许是在少管所待木头了,懵懂不开。男女情事这时候对凤小来说还很遥远。

三丫撩着米线,不用抬头也知道一众人都不眨眼的看自已,这种场景三丫见多了。

早几年,三丫就是经过也能惹的口哨吹飞了。

时光荏苒,就似雨打风吹去,真爱不在。

凤小醉眼里看见了曾经的自已,一样的长发飞舞,一样的高挺瘦削,义气风发,横行在街头。

然后是雪飘下来,雪花在天空里打着转,十六岁的凤小站在黑皮车顶,轰轰启动的列车不断的加速,耳畔风声呼啸,雪打在脸上象针扎似的疼,那一处极速里,凤小一跃而下,在雪地里打个滚,矫健的叫人惊诧不已。

凤小凭着惊世骇俗的胆识成了铁路大院的孩子王,一条道从此走的血雨腥风。

三丫快撩完米线的时候,时光已近零点,桑树洼的家离着这个菜场不远,一条笔直的街道路口,右拐就是桑树洼街了。

雨丝很迷离,不能极远。

三丫起身的时候,看了眼凤小,这个高挺的少年与众不同,三丫认不出是哪里有出了这么个人物。

总之不是西街的。三丫想,才出来不久,要不不至于穿双千层底的布鞋,再说没发茬子秃瓢。

三丫出门时,朝凤小一笑。凤小没感觉到,一众子混混如饮甘露醉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