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城

十六岁的少年花城长得虎头虎脑的敦实,蹲在路边的树下。

阳光耀眼,一只蝉在头顶的树枝上不厌其烦的唱,知了……知了……

小马点两颗烟,递一颗给花城,目光落在枝叶上一只牵线的娥蛉茧上,小风轻轻,娥蛉茧上下扯动,满树的叶一遍啃噬后的锯齿状。

两个少年裤兜里呈凸出状,都揣着刀。那种看上去象白铁管半尺长的刀,一头有丝扣,拧松抽出来和管子对接有一尺长。

小马十五,比花城高半个头,蓝色牛仔衣,长发飞飞。

隔条马路对面是陶里流霞酒厂,大门前三三两两有人骑车经过。花城张大了眼,盯紧着逐渐汇聚成车海的人流,花城眼里血色殷殷。

正午下班的人流不一会就稀落了,一只狗从门卫室出来,狗嘴里叼着根骨头,趴在屋檐下,啃出一派咬牙切齿。

小马肚子咕噜声响,觉得有些渴饿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小马没上,翻围墙出来,花城掩在一棵松树下。两人不同班,花城班上英语课,花城经常性的不上。老师不管不问,只要不影响别人,都放任自由。

两人上课前就约好了,小马还不像花城那样子张扬。小马有表姐方平盯着,行事言行都顾忌。

两人顺小路下了坡坎,花城从草窝子里推出辆自行车上了马路,小马紧跑两步蹦上后座,花城两脚蹬飞起来。

秋日艳阳,花城绿军装背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六七里的路,花城没蹬多长时间,两人到了酒厂对面树下,寂静的等。

花城在等陶里流霞酒厂的文斗。文斗二十一和花城他哥花鸡一般大,同在一个厂车间,这时的花鸡还没出头,仅仅是酒厂的一个出料工,说白了就是干出酒糟苦活的。

花鸡挺郁闷的,整天一身臭汗,一帮组出料工都粗口,没啥子文化。

文斗有个弟弟叫武斗,严打后才起来的,在酒厂附近名声响亮,整个北南湖武斗说了算。

文斗也在出料车间,是个头。据说文斗是靠弟弟武斗的势当的主任,文斗进厂的头天夜里,武斗扛着半片猪去了酒厂厂长家,肉上没洗净,触目惊心的血。

武斗进了厂长家,把半片猪搁八仙桌上了,料一句话就出了门。

厂长当场傻了,想想还是不敢拂了这个浑人的意,文斗当上了主任。

当上了主任的文斗啥事不干,整天的端杯茶,翘个二郎腿得瑟。这还不算,文斗爱欺负老实人,见不顺眼的就欺。

花鸡那个造型,平常就爱装斯文,干起活来就不利索了。

花鸡最近和三丫处的近,三丫那人就这样,是个男人没不想搭三丫的。

三丫眉视烟行,一身肉白的滴油。

文斗见过三丫,当场震撼了。心里就象是装着七八个老鼠,闹心啊。

文斗这一闹心就拿花鸡出气,花鸡不象老花家的任何一个,是个温和性子。起先被文斗欺,后来文斗还上手了,把花鸡一锹柄砸瘸了腿。

花鸡是个闷骚型的,回家任谁问都不说,心里却苦的流浓。

花城见了,一个屋檐下十几年知道他哥花鸡的性子,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花城也不想问,晚上出了门找人打听去了。

这一打听花城愤怒了。

早上上学遇上小马,这一个多月来,花城和小马天天在一起,二人投缘,一个头磕下去私下里拜了把子。

小马一眼瞧出花城有些不对,小马说,你心里有事,跟兄弟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花城不说,花城的那个性子宁可不说也不会骗兄弟。

小马说,花城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咱们一个头磕下去了,血酒也喝了。这还不够吗?

花城被逼的没法,就把花鸡被文斗欺负的事说了。

小马极义气,当下说,文斗欺负咱哥,咱要不弄他还是人么?城子,咱今天就去堵他,弄死丫的。

少年习性,通常都不知天高地厚。

花城说,等最后一节课吧,那时下班,咱们酒厂门口堵他。

小马说,行。城子,你要撇下我,这兄弟咱们就不用做了。

花城点点头说,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在西街我花城的话就是一言九鼎,说出口,没有回头的箭。

小马笑,说,要不叫上刘鸡毛他们?刘鸡毛是刘文明的同父异母弟弟,也读初三,和花城小马玩的极为相投。

花城摇摇头说,不用了,就我俩,谁他妈不都是肉生的吗?我就不信,没刀子捅不进的肉。

出厂的人都走没影了,也不见文斗。

小马突然心里一动说,城子,你见过文斗吗?

花城想也不想说,没见过。只要是他,咱就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小马觉得晕乎乎的,小马说,草你妈的,城子你丫怎么这不靠谱啊!

花城说,你信我就没错。

小马说,肚子饿了,我买点吃的去。

小卖部在不远的身后,紧挨着还有一个简陋的私人饭店,半堵砖墙上面是铁皮瓦,就两张黑腻腻的方木桌。那年月都这样,稍偏避的地方都是这样的违章店面。

两个人挨树坐下了,一人一瓶菠萝汽水,一大包散装饼干,酥香味的。

花城渴极了,一瓶汽水一口气见了底。

花城瓶子没放落地,手就僵硬在哪了。小马扭头看过去,见那简陋饭店里出来四五个人,清一色光着膀子,手腕上搭着汗衫,脚底明显是酒后的虚浮。

走最前一个人,三角眼,鬓发处有戳白毛。

花城手在地上一按,纵身而起,贴着树影一溜疾跑。

小马明显慢了一步,等小马跑到小卖部门口时,一戳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后臀部鲜血染了一片。

那个速度,小马也看得惊叹不止。

花城攥紧了管刀,不紧不慢的往回走。身后四个人目定口呆,酒吓醒了大半。

小马转身回跑,从树后推出自行车助跑,刚蹬了没两下,花城上了车,小马狂蹬,树荫重重,去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