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还不等陈青赶到那一条巷子,视线便被燃起的火苗吸引。
连带着急匆匆的步子也停了下来,陈青愣在不远处,不自觉攥紧了手。
着火的地方,正是蒋齐铺子的方向。
红色的火,在灰黑色的浓烟当中时隐时现,像是一只游离于世界的巨大怪物,正窥伺着众人,挑选着下一个目标。
陈青的心抖了一抖,她有些茫然,脑子里似有什么闪过。
只是那念头来得无端离开得迅疾,让陈青有些抓不住,只剩一个模糊的念头。
——怎么会这么巧呢?
“青姐。”同伴的声音把陈青从茫然无序里拉了出来,她偏过头,没有焦距的瞳孔渐渐染上了一丝光。
“怎么了?”陈青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蒋老板刚刚被救护车拉走哩。”穿着红色外套的女人看着人流拥挤的地方,眼尾的皱纹堆在一起,紫红色的双唇上下动着,“听说被烧得不成样了。”
女人叹气摇头,陈青盯着她的眼睛,“那病可真是害人,说是突然就不好了,蒋老板一时没承受住,这才放火自杀。”
“是吗?”陈青觉得有些冷,她伸手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嘶了一声道,“那我们是不是去看看蒋老板。”
“看什么啊?”女人斜觑了陈青一眼,侧过头,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没救了,等下午,就有信儿了。”
陈青哦了两声,只是脸上还有些迟疑。
那女人见状,伸手拽了拽她道,“青姐,你就是心太好,蒋老板在镇子上,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偏你时常去探望他。”
“你的店刚开业,正是要注意这些的时候,这次,你就听我的劝,别去触这个霉头。”
陈青应了下来,可心里仍旧是犹豫。
火已经被扑得差不多了,原本整洁的门面被烧得焦黑,挂在门边的两个红灯笼也被大火吞没,成了破碎的黑色残片。
陈青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民宿里。
骆成已经吃完了,正在前台招呼客人。
小餐厅里,姜南离和梁弋坐在桌子两端,沉默地吃着早饭。
姜南离的吃相优雅,白瓷的勺子被她握在手里,像是玉制的一样。
她小口喝着勺子里的粥,米香味儿在口腔里迸开时,姜南离的眉尾会轻轻跳一下,像是整个人都浸在了里面。
这些都是梁弋用余光瞥见的。
他难得放慢的吃饭的速度,是不是半挑起眉,目光状似无意地从姜南离身上扫过。
“小弋。”陈青走进了小餐厅。
梁弋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一样,急忙移开了视线,又有些慌不择路地把手里剩下的包子塞进了嘴里。
“青姐。”梁弋有些费劲地将口腔里的包子咽了下去,眼尾都憋得有些红,“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陈青停在了小餐桌旁,她脸上有一丝纠结,“我思来想去,还是该去看看蒋齐的情况。”
“你帮我在你成哥面前遮掩遮掩,我很快就回来。”
听陈青提到蒋齐时,梁弋的视线不自觉瞥到了姜南离身上。
只是姜南离并没有停下手里喝粥的动作,好像蒋齐的事儿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陈青心里装着事儿,自是没有注意到梁弋的神态,她还在自顾自道,“蒋老板这事儿来得突然,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先前才去求他帮帮你的缘故,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陈老板。”姜南离放下了手里的粥碗,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嘴。
陈青转头看向姜南离,正瞧见姜南离将手中柔软的丝帕团吧团吧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她眨了眨眼,眼底有些茫然,显然不知道姜南离为什么会突然开口和自己说话。
“还是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为好。”姜南离慢悠悠道,她站起身,往小餐厅外走去,“蒋齐不是什么好人,你去看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青的脸白了一瞬,她张了张嘴,“蒋老板他……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可姜南离却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她回过头看向陈青,然后视线微微一挑,看向了站在陈青背后的梁弋。“不走吗?”
梁弋应了姜南离一声,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看向站在那儿,有些无措,脸色发白的陈青,他叹了一口气道,“青姐,你别往心里去,她说话就是那样,刺刺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陈青抬头看向梁弋,原本只是有些茫然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愤怒,“梁弋,蒋老板先前还帮过你,做人不能这样。”
梁弋一滞,他自然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陈青。
对着如同自己姐姐一样的陈青,梁弋也不好说什么重话,他只能继续开口安慰,“青姐,那我替你去瞧瞧。是在医院里吧?在镇子里吗?还是在最近的城里?”
“是城里来的救护车,烧成那样,咱们镇子上的村医院怎么治得了。”
“行,我知道了。”梁弋点了点头,往外走去,“我替你去看看,你就别担心了。也别把刚刚姜南离的话往心里去,她没什么恶意。”
陈青被姜南离刺了那一下,一直没怎么缓得过气来。
直到梁弋也出了小餐厅,她才按着心口的位置,扶着桌边坐了下来。
陈青白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南离停在了院子里,黑猫跳上了她的肩头。
梁弋走出来时,正撞见这一人一猫回头看向自个儿。
神色间,倒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倨傲。
梁弋停在了姜南离身侧,“姜小姐,商量个事儿呗。”
姜南离没应他,只是抬眸看向梁弋,梁弋见状,继续说道,“青姐守在帕镇过了大半辈子。她不像你见识那么多,以后,别说那些会让她吓着的话。”
姜南离仍旧没接梁弋的话,她转过身,看向明亮的天际,微微抬着下巴道,“你是替我办事儿的,以后别让我等你。”
梁弋看着姜南离的背影,有些无奈。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像是在回忆昨晚那个不这么锋芒毕露的姜南离。
梁弋很快笑着摇了摇头,他三两步走到了姜南离前面,替姜南离拉开了车门。
“走吧,主人——”
主人两个字尾音微微上翘着,显然满是戏谑。
姜南离却自然而然地应了那声主人,她弯腰坐进了车里。
梁弋正要关门的时候,又听到姜南离有些嫌弃的声音,抬头去看,坐在副驾上的女人正微微皱着鼻子,像是十分不满。
“梁弋,等会儿到了医院,我去处理蒋齐的事儿。”姜南离顿了顿,“你去把车好好洗洗,里头一股味道。”
梁弋微微哽住。
他常年在路上走着,对车子自诩是爱护的。
平日到一个地方就会找个洗车行,把车子从里到外仔细打整一番。
距离上次保养车子,也不过才过去了三四天而已。
只是姜南离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无比认真,嫌弃之意充斥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好像这车子曾经装了满满的垃圾一样——
不,应该是她正坐在垃圾堆里一样。
“行,一定好好洗。”梁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转到另一侧上了车,又把烟从口袋里摸了出来,姜南离的视线循着梁弋的动作,触及那包被梁弋压得有些瘪了的烟盒时,眉心蹙得更紧了。
“梁弋,就是这个东西的臭味。”姜南离的目光落在了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字样上,无比认真道,“我看你还是少抽点得好。”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你什么来着——”
“记得。”梁弋笑了一声,他目光看着露面,“你说我看着不像是会有后继香火的样子。”
姜南离点了点头,“我虽说放过了你,但你还是这样的面相,说不准就是抽烟抽得多了,得了治不了的病。”
“你看那个蒋齐——”姜南离收回视线,她靠在车座上,轻声道,“不就是得了治不了的病,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吗?”
姜南离话音落下时,黑猫恰到好处的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姜南离的话一样。
“姜南离,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的很欠揍?”
“没有。”
不知为何,梁弋觉得姜南离的声音冷了一瞬,只是出镇的路窄车多,他只能从前视镜瞥一眼姜南离的神色。
只不过姜南离惯常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梁弋看不出她情绪上的变化。
“我多数时候都是自个儿一个人。”姜南离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交谈的模样。
梁弋闻言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儿他有打听过有关江上小船的传言,那些传言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艘小船不是人世间的东西。
如果那小船不是人世间的东西,那么常年住在船上的姜南离呢?
除了这只黑猫以外,还有别的人和她说话吗?
车子驶上大路后,速度便提了起来。
不到一个小时,便进了城,到了白森森的医院。
姜南离像是感觉到了一样,在车子停稳的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梁弋并没有动,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姜南离,要我去把那人打发了吗?”
“不用。”姜南离抱着黑猫下了车,关上车门前,还不忘吩咐梁弋道,“记得去洗车。”
梁弋看着姜南离从车头前绕了过去,停在了那个等在不远处的男人面前。
梁弋记得那个男人,正是那天在水井底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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