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着急给张景清想办法,赵先生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刚才教训肖华飞半天,再走回县衙属实有些口渴。
受到赵先生波澜不惊的情绪感染,张景清抬手整了整衣冠,恢复了作为姚安正印堂官该有的威仪。
静静地等待赵先生喝光了茶,他才开口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面恐怕会有人下来巡查积案,复核相关卷宗。若是不能给出个说的过去的说法,终究是场麻烦。”
赵先生点头称是,可心里却觉得好笑,自家这位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让皇帝收拾得有些太不担事。
稍有些大事小情,便开始担心起官帽子,真不知道当初他为何敢给皇帝老子上劝谏书,凭白折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经过那四年的教训,也许当年有多大的胆子,现在就有多怕丢了官吧。
但幕僚与主家本是一体,特别像赵先生与张景清这种关系,更是将两人的前程已牢牢捆绑在一起。
所以赵先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真看张景清的笑话,否则多年的心血,无数的银子就打水漂了。
喝过一杯茶,嗓子终于不那么干,赵先生清清嗓子开口道:“在下有上中下三策,可以帮助大人解决这个麻烦。”
张景清脸上严肃的神情一松,听到赵先生转瞬间便可以想出三个办法,心中很是高兴,急忙道:“本官在这里思虑已久,对此案毫无头绪,那些奸滑小吏们也不肯出力,还是赵兄可靠,一回来就有三个办法可以选择,还请指教。”
赵先生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遗憾,此时怎能没有一把折扇拿在手里,以后一定要记得随身带着才是。
他显得成竹在胸,说道:“上策自然就是把案子破掉,查出尸体的身份,找出凶手,说不得大人还能受到上官的嘉奖,落个断案如神的评语。”
张景清听言,得意的捋了下胡子,满怀希望的说道:“难道赵兄已有办法破案?那快说于本官听,这就让郑捕头去提人、结案。”
“在下没说能破案,谁知道那人为什么死在了护城河里。大人不要急,听在下把话说完。”
赵先生咧了下嘴,自家大人不按套路做事啊,不让自己把话说完,如果真有办法破案,二人还用在这里磨嘴皮子想办法?
张景清尽力掩饰着脸上失落的表情,耐着性子说道“本官心系百姓安危,有些急躁了,先生勿怪,请继续讲。”
赵先生不再卖关子,说出了中下二策。
“中策就是在过往旧案中找找线索,只要操作得当,就一定有能了断此案的法子。下策很简单,限期郑捕头三日内破案,每拖延一日就打他二十板子,若是七天还不能破案,就把他定罪下狱。”
张景清目露疑惑之色,下策他也会,这个不用赵先生说,但下策会有很大的弊端。
重熙皇帝修仙不假,可还没把脑子也修坏掉,对于勾决死囚这件事,他越是修仙越显得慎重,生怕错杀了人,被上天怪罪,不给他长生的机会。
万一郑捕头吃不过打,随便找个穷鬼顶罪,事后上面有人下来检核旧案时,案犯当堂翻供,那他这个知县还要不要做了。
他可是曾经在皇帝那里记过小账的官员,到时估计连赋闲在家的机会都不再有,直接会被皇帝丢进天牢中吃灰。
至于赵先生说的中策,张景清有那么一丝头绪,可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旧案卷中会有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
但张景清今天觉得脸丢得有些够多了,堂堂姚安县正堂,一会被王县尉笑话,一会让郑捕头搪塞,搞得他整个人都灰头土脸。
虽然不知道赵先生到底讲的中策是什么,他还是假装听懂了一样,说道:“圣人云,过犹不及。上下二策本官都不想选。”
赵先生心中,叹了口气,这些进士老爷都咋考上的,清贵是真清贵。可讲起当官为民做主,什么章法都没有。回头装起清高来,道理就总在他们一边。
谁让自己考不中进士呢,只能认命做人家的幕后推手了,赵先生虽有些自艾,但还是尽职向张景清解释起来。
赵先生刚要张嘴讲清如何把这件事消弭掉,张景清却一摆手,示意赵先生先打住话头,然后亲自起身去门口站了片刻。
待确认左右无人后,张景清才坐回到椅子上,让赵先生开始解释中策到底如何操作。
赵先生拱了下手,向张景清说起上个月州府里传来的一份协文书。
原来前天姚安县衙收到一份,平安州府衙下发的一份协查要犯文书。
这类事情张景清从来不喜过问,总说上面都是些污秽的事情,凭白脏了读书人的眼睛。
其实赵先生理解张景清的做法,大晋的官员都是自扫门前雪,别人的辖区案子与张大人何干。所以一般这种协查通报类文书,全由赵先生代替张景清交代
其实书下发,可谓文山书海,真都当个事情去办,那大家都可以累死了。
不过有一份案卷,赵先生稍稍有些印象,说是州里有一个恶徒名为麻二,靠在街上摆摊卖小物件过活。
可能前一段时间生意不大好做,此人便公然对抗王法拒不缴税,还穷凶极恶的当街杀死了,前来罚没他东西的衙门的官差。
此人自知犯下杀头重罪,自然连夜潜逃,文书上说此人在走投无路之下,可能要去投靠姚安县附近聚众落草的景石寨匪徒。
文书中提及若是姚安县境内,发现此人踪迹后,务必帮助州里抓捕归案以正国法。
张景清压根不知道此事,此时听到赵先生讲到,心中有些不解,州里要抓的一个逃犯,和护城河里的尸体又有什么关系?
他皱眉看向赵先生,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先生呵呵一笑说道:“景石寨距离我们县城,至少八十余里,而且山高林密,凶徒众多。经常下山打家劫舍,坏事做尽啊。这麻二若是真投奔那里,想必也是从云铺渡过来,经由姚安县附近再一路北上,大人可是明白了?”
张景清并不答话心想,本官明白个球,此地又没外人,你啥事不能直接说答案便好。
他认为赵先生哪都好,为人仗义,替自己在京城办事花了不少银子,大事上也算能谋善断。就是说话从来都爱留半句。读书人耿直的优点一丝没学到,什么事情都不肯一句话说透,怪不得无法领会圣贤书中的真意,不能考取进士。
维持着高深的神情,张景清也不答话,抬手端起了茶盏。
赵先生忍住笑,看出了张景清是没想通其中的奥妙,但为了照顾张景清的面子,他拱了拱手开始解释。
前天县衙正好收到协查麻二的文书,按时间计算,那麻二应该是这一二日路过姚安境内,至于他到底路过没有,这根本没有必要深究,全当他路过便是。
护城河里的人是今天发现的,那也就是说此人应该是昨夜或是更早些被人丢到水里。
如此一来时间上和州里通报的麻二行程就有重合。
麻二逃亡在外,肯定如惊弓之鸟,或是为了钱财,或是为了灭口杀了此人都是情理之中。
总之一切的事情都推到麻二身上,这样州里也不会替麻二翻案,估计州里也希望把麻二说成是杀人如麻的恶徒才解气,总比说是官府不顾百姓死少,逼反了百姓更能让朝廷接受。
如此一来,州里与姚安县上下一词,把事情都往麻二身上一丢,就可以完美地把悬案办成有目标的案子,只不过犯人凶恶奸滑,已经连夜逃到了景石寨。
大不了姚安县也马上发一份海捕文书,再向州里也上报一份文书便可以应付过关。
州里的大人们肯定不会抓着不放,那麻二可是在州府里犯的案,而后又在他们眼皮下逃跑。
此人又不是姚安县户籍,要是不想在官场上彼此不留颜面,张景清也可以上告州里有人办案不力,轻纵罪犯让其逃到姚安县再次犯案。
相信州里的大人们,一定能够收到张景清的善意,彼此协力早日抓到人犯,共保百姓安宁才是正官场的正确操作方法。
经过赵先生的解释,张景清茅塞顿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不过他也发现了此事还有点小漏洞。
姚安县是如何判定,麻二就是昨天的凶犯呢?
带着这个问题,张景清对赵先生说道:“看来就是这麻二做下此事,如此凶徒本官一定要将他明正典刑,还百姓一个太平。不过单拿嘴说是此人犯案,上面会不会有疑虑。”
赵先生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有良善百姓举告作证,县衙才认定是麻二做下的事情。一会在下去拿了麻二的画像,带上五两银子为作奖赏,到城外住户中仔细查找一番,相信会有几人认出是何人犯下的那件案子,愿意在案卷上签字指认。”
张景清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茶盏中的茶叶起伏不定,意味深长地嘱咐起赵先生。
“只带麻二的画像不够,多带几张其他被通辑人犯的画像,一定让百姓们多看几张,认清楚了再指认!做事还是周密些,至于百姓认出了谁,当然就是谁,本官护佑一方,还是要讲究公道,维护正义才是。”
赵先生再次拱手道:“大人烛照万里,明镜高悬,在下这就带人去办事。”
“不要带郑捕头那个笨蛋去办,就带昨晚陪我们去潇湘阁那几个快手去办吧。”
扔下这句话,张景清起身向后宅走去,忙了半天,他需要去补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