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两男子议论季家死尸,阿常与七晏也在场。二人听闻后感到十分奇怪,便前去查探。
他们很快便找着了男人口中说的竹林,因为死尸腐烂的恶臭已经肆意的弥漫在整个林子里,引来上百只乌鸦前来觅食。
林子里尽是阴森森的雾气,越往里去,气味就越发磨人。阿常捏紧鼻子,恨不得不用呼吸就能在这林中穿梭,她看似在认真的寻路,实际上却稀奇的偷看着身旁的七晏,他竟然没有捂鼻!她又想,七晏如此爱干净的人,若是在此地作呕了,那模样该有多狼狈啊。
想着,心中愈发激动。
这时候,七晏忽然瞪了她一眼,目光如炬。阿常一吓,便道:“你瞪我做什么!”
七晏别过脸,淡淡道:“你心知肚明。”
阿常憋着嘴,不屑的哼道:“莫名其妙。”
阿常并不知道七晏在这引梦求中能听见自己的心事,在她看来,七晏就像是故意没事找事儿一样。
越过林中的一条小道,尸体便全都显露出来。时隔太长,成堆的□□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到显而易见的是有一辆已经散架的马车,一旁是几匹马的尸|体。和那男人描述得一模一样,这些尸|体,全都瞪着拳头般得眼睛,死不瞑目,模样狰狞得骇人。
而且无一不是嘴里塞满着纸币,有的嘴里竟然全是银两,看着今人发笑,可仔细一想又好生渗人。
阿常用手扫了扫面前的瘴气,惊奇道:“我可是第一次见吞金而死的人!这季家究竟有多爱财啊,死了都不放过那些银子……”
“没那么简单。”七晏道,“若是自己吞金而死,如何死不瞑目?”
阿常道:“吞金啊,他们一定噎死的,噎死的的自然面目狰狞,像死不瞑目一样。”
不过阿常觉得七晏所问不无道理,可她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敢多看,便哼道:“难不成还是别人喂给他们吃的?”
七晏巡视一番四周,忽然警惕起来:“事有蹊跷,眼下这些人绝对不是吞金而死那么简单。”
见七晏皱紧眉头,阿常也感觉到一丝不妙,她看见周围的污气正一点一点的靠拢,那些尸|体上也冒出黑气,想蛇一般的蜿蜒向空中。
她一时惊慌失措,慢慢的躲到七晏身后,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七晏……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啊……”
七晏不做声,将她护在身后。
正如阿常的所料,她那招邪的身体在此刻作用大发,四围残留破碎的怨灵全都被她引了来。
她慌张道:“我们这是在引梦术里,这些邪祟为何还能被我引来,不是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吗?”
七晏神色肃然,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只是说,这引梦术里的人看不见我们。前提是人,而这些怨灵不是。”
阿常一听,身体顿时凉了个透。
可她刚一回神,却突然看见尸体中似乎有个人影动了动,吓得她冷汗直冒。
本以为又是那遇上的杀不死的凶尸,可待她定神一看,却是个活人,白衣显得雾蒙蒙的,一时难以认清。那人蹲在远处,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在尸|体中寻找着什么。
一会儿,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貌似完全没注意到正在朝他逼近的黑气。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一脸轻松的喃喃:“那男人还有点儿用处,这下就不愁吃了。”
七晏仔细一看那人,便忽然惊道:“是情正!”
“不好,情正会死的!”阿常猛的一骇,立即道,“若是因为我情正死了,那往后所有的故事都会被改变的!”
得想办法让他离开!
语止不过半刻,那成堆的尸|体里便果然的升上一个庞然大物,似乎是尸|体中残留的怨灵,全都汇聚在一起了。
七晏拔出辛恒,毫不畏惧的指向那物。
这时,阿常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她道:“有了!”来不及思考,她便叫住七晏道:“你先待在此地,对付这个邪祟,你比我有办法。我去引开情正!一会儿就回来,等着我!”
说罢,她就朝情正奔去。
七晏不放心的唤了她一声,她不应,只好看着这丫头要用什么法子引开她。
阿常不会法术,打架也没七晏一般华丽,就是鬼点子多,会一些花脚猫的功夫。
她冲上去,一见情正手掂着的钱袋,毫无防备,她便回脚一踢,刚好踢中情正的手臂,那钱袋便飞上空中,稳稳的落到阿常的手里。
她得手一笑,以往偷拿强抢之事也没白做嘛!
情正回神过来,大惊,怒道:“你是何人?快将钱带还来!”
阿常“嘻嘻”应道:“你说还就还,岂不是很没面子?哎,别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就很爱面子,今日若是他抢了你的钱袋,怕是就更不会还了。”
这话像是专门说给七晏听的,他正用手御剑压制怨气。阿常的话一出,明显感觉到七晏的脸沉了半截,阿常偷偷看他几眼,觉得越发好笑了。
可情正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不耐烦道:“少啰嗦!东西拿来!”
阿常挑衅一般的朝她拎了拎钱袋,道:“想要钱袋?那你来追我呀!”
说完,她便撒开腿就跑。
情正一咬牙,也气冲冲的追上去。
阿常见他着了道儿,便使出全身力气一股脑儿向前冲。尽管这种逃跑的事儿干过不少,但对七晏来说却毫无作用,万一这次又被情正逮着,那就麻烦大了。
阿常一面拼命的跑出竹林,一面捂紧鼻子。
那钱袋是真的臭,和尸|体的烂味儿一模一样,不容置疑,那些银两竟真是从尸|体里掏出来。
她越想就越觉得恶心,恨不得立马丢掉钱袋。
好不容易跑出竹林,空气逐渐清新许多,阿常见情正依然紧追不舍,便安了心,将那钱袋随处扔到一个可见的地方。
情正跑来捡起那钱袋,若有所思的四处望了望,嘴里道:“奇了怪,方才还看见她在这里……”
阿常当然在此处,只是情正看不见,她到他面前,朝他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冷哼一声,接着便急冲冲的折了回去。
林中时不时卷起阵阵阴风,分明是快到大暑的节气,这阴风却吹得阿常瑟瑟发抖。半空中漂浮着瘴气,竹影在灰蒙蒙的空中摇曳,印出诡异纤细的妖怪的形状。
阿常正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可不远处却产生巨大的气流,竹叶震上半空,在狂风中闪烁。阿常用手袖当住眼睛,不一会儿,那气便毫无征兆般的忽然平静下来。阿常警惕着向前逼近,想看清方才是什么东西作怪。
可她刚一抬眼,眸子便猛的呆住。
那白衣凌凌人半跪在不远处,手中撑着插在地上的那把辛恒,面色极其苍白。
阿常便大叫道:“七晏!”
她本想冲上去,可刚跨上几步路,七晏手中便化出一道符,他微微颤动手指,那符就飞去,紧紧的贴在了阿常的额头上。一瞬间,面前便升起一道结界,将阿常抵挡在外。
“别过来……你在走近一步……我……怕是控制不住体内的邪祟了……”七晏看起来极其虚弱,身体不断冒出诡异的黑气,他那只扶着胸膛的手也不停的颤抖。
阿常皱紧眉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被附体了!”
那邪祟,已经强大到七晏都控制不住的地步了吗?
她试着冷静的想了想,情正说过,今天恰好是七月半,中元节,阴阳倒转,阴者为阴,阳者也为阴,正是鬼怪横行的时候。可既然是阳者为阴,那七晏的纯阳之气便起不了多大作用,极易被附身。
“这怨灵……为寻找寄宿已经在此处等候已久,都是……都是季家死后魂魄怨气所化。他的目的……是你!”七晏的唇竟咬出血来,“你……马上离开这……我快控制不住……”
还未说完,只见他面色痛苦,几近狰狞,紧紧握住辛恒的手也不住颤抖。额头上已冒出汗珠来。
见七晏这副模样,阿常心中一阵酸楚,她紧紧握住拳头。
“你,你说离开就离开,岂不是很没面子!”阿常固执道,“不就是躯体吗!我的身体,可比你的好多了!你能将它困在身体里,我也能!”
“极阴之体就在此地。”她说着,便朝七晏体内的邪物大吼道,“速来!”
语止,七晏周身的黑气便开始疯狂飞窜,他感到体内的东西正跃跃欲试,就立刻封住自己的穴道,咬紧牙关,道:“你疯了吗!还不快走!”
阿常不听,见一声不起作用,便一手撕了额头符篆。
四围忽然卷起狂风,风中夹杂着污鬼的苦嚎声。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她的双眼竟泛起红光,连竹叶都想着了魔一般的盘旋她的周身,她立在风里,面色从容,气势凛然:“尔等鬼怪,还不……速来!”
七晏未从震惊之色中反应回来,那邪物轻易冲破他封住的经脉,猛的从他□□上轰然而起,升上半空。
阿常朝它伸出手,只见那庞然大物便饥渴的张着空洞洞的大嘴迅速重来,瞬间撞入她的身体。半刻不到,便风平浪静。
只须臾,她咧开嘴笑,露出虎牙像笑得很甜,可模样却极其虚弱,她唤一声:“七晏……”
这次,我也帮了你大忙呢……
只一声七晏,她便觉得头顶忽然麻木,眼前的白衣人也逐渐变得浑浊起来。她眼中的血气散尽,
身体便无力的躺下去……
醒来之后,天已变得大白亮,四周的也不再是那阴森的竹林。
阿常一抬眼,便看见一旁一脸稀奇的盯着她看的女施,随之猛的一怔,四处看看,瞬间清醒过来。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回到赐缘社里了。
她在吃过一惊以后,才发现自己正盘坐在垫子上,身后正源源不断的传来暖和的气流,紧紧将她笼罩住。
七晏正坐在她身后为她渡气。
她亲亲叫了声七晏,却未听见回应,她一惊,回头一看。才发现七晏面色就如被那邪物附身之时一样煞白。
“别动!”七晏虚弱道,“那邪物还在你身体里,你坐好,我一定……将它逼出来……”
阿常知道七晏刚伤了元神不宜做法,更加坐不稳了:“七晏,你先停手!我好的很呢,区区怨灵
而已,我控得住它……”
“怨气在身从此便修不了正道!”七晏打断她,肃然道。
阿常却倔强的应道:“我也从未想过要修正道!”
七晏的手掌微微一抖:“你!”
她从未想过正邪两道之事,如果真要她选,她也只会选择过普通人的日子,可她生来,就不够普通……
“正又如何,邪又如何?”阿常垂下眼,暗自神伤,“论邪,有谁比我更邪?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正邪又何尝不可?邪是道,正也是道,就算是邪,也可以去行正义事。”
“邪怎和正相提并论!”七晏道。
阿常哑然,她原本不知道,七晏如此嫉恶如仇。
体内流窜这一股暖流,可背后七晏的手掌却逐渐冰冷。
阿常便朝他挤出个微笑,柔声道:“七晏,你要相信我啊,就算我是邪,我也不会害人的。”
七晏揪着眉,心中好似万般愁绪,眼中既是失望,又是无奈,须臾,他只微微张唇:“可你……控不住它……若是控不住,日后怕是万鬼附体,元灭……归邪啊……”
“控不控得住,不试试怎么行?再说,这邪祟在我体内我就连它的存在都感觉不到。所以放心吧,我好着呢!”
她回头,侧过脸,灿烂一笑,日光打在她秀丽的侧脸,好似温和而美好。却截然不知,她这一笑,甚是凄凉。
这时候,她周身的气流忽然散尽,七晏已然冰凉的双手终于从她的背脊滑落。
阿常欣然,刚一转身过去,就见他便一头栽上她的肩膀,她吃了一惊,猝不及防。直到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阿常才明白,他是法术用尽,虚弱的睡着了。
七晏如此乖巧的模样,还是阿常第一次看见,以往都是她这般磨人,七晏总是很讨厌她。现在轮到阿常讨厌,还真是讨厌不上他来。
他安静的躺在她的肩头,像极了一只累坏的小白兔。
阿常轻轻将他的头扶上膝间,回头叫住女施道:“引梦术还能否继续?”
女施疑惑,偏着头看她一眼,手指在地上划道:“你要一人前去?”
七晏元神大伤,若等他醒来,不知要到何时。
她做好决定,朝女施坚定的点头。
“一人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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