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出城,裴国才家就住在郊区。”
林庆福指了城外一个方向说。
朱剑的车技虽然不如丁寻,但好在他开车也算专心,一口气开到了林庆福说的地点。
这是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泥泞道路,路的两旁像是一些老工厂。
到处黑乎乎的,足以可见如今的萧条。
“林大哥,这儿怎么这么多厂子?都倒闭了?”丁寻问。
“这片以前是国营大厂,后来这些工厂都迁往工业园区去了,厂房也就闲置着,等待将来开发。”
“原来是这样,那裴国才的家就在这儿?”
这里连盏路灯都没有,生活条件可见一斑。
“可不是嘛,这里以前的居民都是厂子里的职工,大家都进城买房去了,老裴是个残疾人、街道帮他办了低保,生活也算是过得去。”
“那他有儿女么?”
“儿女?有一个女儿,老婆带走了。”
“他老婆?他们是离婚了?”
“可不,那会儿都还年轻,不离怎么过得下去呀?”
丁寻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是老裴坚持要离的,离了之后,他一个人能靠几项救济金度日,不离的话钱不够一家人用,老婆孩子跟着受罪。”
“看来这个裴国才也是个性情中人,佩服。”唐伍低沉地说。
林庆福突然叫道:“到了到了,就停在这儿!”
“嘎吱”一声,车在一座平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以前常见的那种工厂小板房,职工们临时住的宿舍。
一个小窗子里透出橘黄色昏暗的亮光。
“就这儿,老裴就住这里。”林庆福走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咳咳……咳……”
一串剧烈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
等里面的人咳完了,才慢悠悠地问:“谁呀?这么晚了找错了门儿了吧?”
丁寻看了看前后,全都黑乎乎的。
一看就知道这一片恐怕只住着裴国才一个人。
“裴国才,是我呀!”林庆福高声回答。
“你是谁呀?不认识,都走吧,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更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老裴,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
林庆福的语气加重了,显得很生气。
屋里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问:“是林庆福?”
“对呀,你这破地方除了我还能有谁来呀?”
里面传来类似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门“咿呀”一声开了。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仰着头看着他们:“林庆福,你来可以,你带人来那就对不……”
他刚要关上门,丁寻上前一步,用身子挡在门框上,那扇门“扑”的一声打在他的左臂。
“你你……你是谁?你给我出去!”
“裴大哥,我是从新南县来的……”
“新南县?你想做啥?你出去!”
谁知丁寻话还没说完,裴国才一听“新南县”三个字,就更是火冒三丈。
唐伍走上前,抓住他的轮椅说:“你起息怒,是赵光印老人让我们来找你的。”
“赵……你们?你们这些骗子,赵老师早就不在人事了!”
“不,赵老前辈他不但活着,还在惦记着你们。”丁寻也连忙正是。
被惊得目瞪口呆的裴国才抬起头,看像满脸怜悯之色的林庆福:“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赵老师确实还活着,他的一个侄孙女也来了,正在我家。”
“是真的?”裴国才愣住了。
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变化着,最后他悲声哭了出来。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就连朱剑这种人都鼻子酸酸的。
哭够后,裴国才用袖子抹着眼睛,问:“赵老师果然还活着?”
“是,赵老前辈还活着。”
“活着好,活着就好啊!”
裴国才再次忍不住痛苦起来。
谁也没有劝他,都知道他是在赵光印那件事儿之后,过得最惨的一个,比死去的那个惨太多了。
等他哭停了,丁寻递给他一包湿纸巾:“裴大哥,先擦擦眼泪。”
裴国才这才缓过劲儿来,多年的悲伤哭出来了,心情舒畅了很多。
“你们请进来吧,我这儿太寒酸了。”他转动着已经有些锈迹的轮椅,领着他们进屋。
听完丁寻讲述赵光印老人的经历之后,裴国才和林庆福都沉痛地低着头。
“明天我们要回新南去,你要不要去见见赵老前辈?”丁寻试着问。
“我……”裴国才猛然抬起头,又低了下去:“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这副模样……”
丁寻也不为难他,忙说:“行的,那我帮你给赵老前辈带句话?”
“好!”裴国才看向他。
“你就说,裴国才从来不会把仇恨迁怒到赵老师的身上,如果赵老师有需要我裴国才的地方,我一定发挥我最后一点儿价值!”
丁寻听了这话,不由得认真打量起他来。
这人其貌不扬,但是眉宇间总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傲气。
虽然双腿被截肢了,但是眼中流露出的自信是骗不了人的。
一个人在如此悲惨的逆境中没有被压垮,还能有这么坚定的目光,没有点儿底气是做不到的。
或许,他的底气就来自于他的才干。
据说当年能跟随赵光印的几个队员,那是北方一带地质勘探队的佼佼者。
记得林庆福好像说过裴国才善于寻矿,看来这就是他的长项了。
“你听清楚了么?”
裴国才见丁寻在走神,不悦地问。
丁寻连忙点头!
“听清楚了,告诉赵老前辈裴国才从来不恨他,如果还有可能,愿意继续追随他!”他复述了一遍。
裴国才满意了,因为紧张而僵直的后背,顿时松懈了下来。
“林庆福,你会去见赵老师对不对?”
“对,那好,你和这年轻人帮我把这个带给赵老师。”
他的手微微颤抖,从轮椅的垫子下摸出一个已经脏旧的布包。
他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这是啥?”林庆福问。
“这是当年我和赵老师在新南县勘探过的所有的山的笔记,每一处我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你帮我交给赵老师。”
说完,他把笔记本交给丁寻。
丁寻连忙伸出双手,托着那个有如千斤重的笔记本,郑重地说:“好,我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