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鸠将盖在头上的黑色帽子揭开,露出里面的头发和那张脸来,漫不经心的回答,“这是它的触须。又称触魂须,东洲那块儿最大的神木也有,不过它这个比较小而已。”
苏南云半懂半不懂的听着。
将那触须放了下去,道,“我之前,在易子敬那里似乎也见到了。藏魂木,是可以用来收集人的灵魂吗?”
巫鸠即使不戴着那宽大的黑色的帽子,也很难看到他真实的面容。
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被他那头凌乱的,杂乱无章的头发给盖住了。
特别是他额头前面的那搓刘海,长的不能再长,乱的不能再乱。他只要稍微一低头,整张脸就会被盖住。
“在我们东洲有一个传说,”他停下来,安静的跟苏南云解释,“据说我们每个人东洲人死亡之后的灵魂,都会回到那颗神木之上。而每一个新出生的灵魂,也都是由那棵神木所赐。这触魂须,就是用来收藏人的灵魂的触角。”
他轻声的解释却让苏南云觉得很是恐怖,赶紧的在身上搓了一下刚刚抓住那根红色的触须的手,并且决定,她再也不要碰那恐怖的玩意儿了。
这藏魂木像是又感觉到了苏南云的嫌弃,又将自己的触角伸出来触碰苏南云的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碰一下就离开。
苏南云的手一缩,面露难色,跟巫鸠商量,“要不,这东西还是你帮我拿着吧。我总觉得,它有种随时要吃了我的可能。”
藏魂木在苏南云的眼中,就跟成了精的妖怪差不多。
虽然在心中对它已经没有多大的排斥了,可是它偶尔的一个动作却还是让苏南云感觉渗的慌。
巫鸠看了苏南云一眼,直接将她的话选择了无视。
苏南云不得不自己抱着这成了精的木头继续赶路,路上又忍不住像巫鸠打听起关于这藏魂木的事情,“你说,它之前是不是也认过主人?你说它的寿命有一千年,那这块儿木头活了多久了?你说它不会张嘴吃了我吧。还是它可能会忍不住将我身上的血喝光?”
苏南云抱着手中的这个烫手山芋唧唧喳喳的问了巫鸠很多问题。
她此刻挺想保持沉默的,可是她一紧张,就会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
巫鸠也不觉得烦,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在东洲,不知道有多少渴望着成为藏魂木的主人都没有成功。
现在藏魂木主动认主,苏南云却只觉得可怕。
他道,“藏魂木在来中原之前从未认过主人。它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会主动开始陷入沉睡,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它可能会一直沉睡下去。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再继续长大。”
苏南云的眼睛里打了好几个大大的问号。
巫鸠无奈,不得不解释的清楚了一些。
“这藏魂木,说白了,其实就是我们东洲的神木的种子。你是知道的,一棵树如果没有外人造成的伤害,它是不会死掉的。但是我们东洲的神木却有着跟人一样的寿命,会生会死,也会长大跟老去。”
苏南云睁大眼睛,仿佛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巫鸠继续道,“东洲神木之所以会被东洲神木供奉成为神木,是因为它本身就跟普通的树不一样。”
“但是东洲神木的种子,十分的珍贵,它会跟着大树长到一百年左右,才能变成你手中的模样的大小,而在它身后的岁月里,一直会继续陷入沉睡,仿佛僵死一样。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用它的血,将这颗树的种子给唤醒,那么它将继续长大,成为一棵新的神木,而这个人,就会成为神木的主人。神树这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并且,这个人的寿命到最后,会和这个神木一样。至此,在我们东洲人的认知中,这个人就是获得永生的力量。”
这见鬼的永生的力量!
苏南云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又起来了,她可没有兴趣跟这么东西同生同死,她一点儿也不想要什么永生的力量。
“那,那我,”苏南云指着自己,心中一片兵荒马乱,“可以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一下这种,这种情况吗?”
“但是你是个例外!”苏南云刚开口询问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巫鸠又说话了,他静看着苏南云,眼神中的情绪不明。
“我东洲人信丰神,还有自然规律,以及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在你们中原,其实也有。但是你不同,你原本,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你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获得不死之术的秘密,才得以重新活了下来,而现在,你又成为了藏魂木选定的主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苏南云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她原本就是一个不死不活的人,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除了某些个别的地方,她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巫鸠唯一没有说错的地方是,她如今能够这么好好的活着,的确是因为上天的恩赐。
因为易子敬。
可是关于不死之身这个东西,她一点儿都不想要。
她突然有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获得了这不死之术的身体,所以上天才惩罚她,让她的家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身体,她宁可不要。
苏南云心口闷闷的发疼,她伸手将它捂住,忽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东洲神木。
藏魂木。
不死术。
还有她这藏身之体。
“不死之术到底是如何被人发现的?”苏南云突然问。
如果不死之术的发现跟藏魂木有关,那么她的这具身体,还有易子敬,是不是可以重新通过藏魂木,得以解决呢?
巫鸠回答,“你猜的不错,不死之术的发现,的确跟藏魂木有很大的关系。”
“其实,在东洲,这藏魂木是不被允许带离出境的。只是当时有外界的船创了进来,并且给予给那些人金银珠宝还有财富。你们中原人的东西,对东洲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当时,他们就听说中原人想要获得长生不死之术。
而在东洲,他们每个人的平均寿命都在一百八十年左右。
他们的寿命本来就要比中原人高出一倍。
当时有些人就经不住这样的诱惑,将目光转向了他们东洲的神木。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长生,跟守护他们的神木脱不了关系。
但是东洲的神木,他们是不能将之带走研究他为什么有长生的能力的。
于是,人们便将目光投向了那沉睡的小的神木的种子上面。
当时的东洲,神木就他们所尊敬的神。
如果有对神木不尊敬者,都要被处以极刑。
然而绕是这样,还是还让一些人起了邪念。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盗走神木之子的事情,他们用秘术将神木制成了方形的盒子,并且用秘术给封住,再伙同中原之人,将这一对神木带到了中土之上。
而在他们来中土之之后,重新给这神木的种子取名叫藏魂木。
并对这藏魂木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
“后来,中原的道士结合东洲的秘术,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藏魂木身上的特殊的力量。当时,这股力量被发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东洲来的术士和中原的道士一同研究不死之术的人有很多,而当时真正发现其中秘密的,却只有两个人。
其他人为了得到属于这藏魂木的不死之术的秘密,悄然的酝酿着一场大屠杀,
内乱由此开始了。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从其他人那里了解了七七八八,我就不祥说了。当年藏魂木也在那些人的争夺之中消失不了,这些年来,易子敬找到了其中的一只,但是并没有发现能够解除他身体那被种下的秘术,后来他就将那只藏魂木,练成了法器。”
苏南云觉得有些瘆人。
毕竟藏魂木不是真的木头,它一块儿有生命的活物,即使陷入了沉睡之中,也还是有感知的。
而易子敬,居然将它活活的给练成了法器。
她知道法器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练成的,所练的东西一定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痛苦。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是以前那个待人向来宽厚的易子敬能够做的出来。
苏南云想,易子敬想尽办法的想得到这只藏魂木,一定也是想要做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
所以她的师父,才将这东西一直隐藏起来。藏到了现在。
“所以我的师父无相子,他究竟是东洲人还是中原人,他也跟你们一样吗?”苏南云想起自己的师父,他为人总是宽厚,却并不慈眉善目,很多时候,他都是严肃的,却活生生被她和顾允文折腾成了一个老顽童。
“他是中原人,”巫鸠并不愿意提起跟无相子有关的话题。
无相子那个人,自以为自己一直在做着拯救苍生的好事。实际上,他才是最自私自利的那个人。
为了自己的目的,不顾别人的利益。若不是因为他,事情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就算死了,也是应得的。
苏南云并不知道巫鸠此刻心中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手中这藏魂木的是真的有办法可以解决掉这所有的问题。
她将藏魂木抓的更紧,哄骗道,“宝宝乖,来,告诉姐姐,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告诉姐姐,姐姐就给你买糖吃。”
巫鸠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直起身子,苏南云盯着巫鸠,“所以这些事情跟你一直跟着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就算这藏魂木身上的秘密不一般,她也不想这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啊。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跟他的过节。
那回忆,回想起来真的一点儿都不美丽。
巫鸠连看智障的眼神都不想递给苏南云,“我去哪里,跟你没有关系。路这么大,你还不允许我跟你走到一起了?再说,我方才救了你,又告诉了你这么多的事情,你总不可能一点儿回报都不没有吧。”
还想要回报?
苏南云将自己的衣襟捂的紧了一些,加快脚步朝着雍城的方向走去。
外面处处都是危险,她现在得赶紧的找到宋良战,避开这些危险的人。
外面,战乱正在进行中。
苏南云站在城墙之下,那从城墙里面传来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她听见那声音,神情寂静。
只是听见那声音,她就能够想象,城内此刻是如何的一种惨烈的状况,
这样的情况她其实并不陌生,在当年南晋灭掉东晋的时候,也是进行过激烈的厮杀。
血腥的味道,就像是从灵魂深处透过来的,在她的心灵之中哪喊着那些过去的,正确的,错误的罪孽。
“你似乎很悲伤。”巫鸠站在她身边,挺直的背影望着远方的却又像是没有任何焦虑似的。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人们只要能够掌握一样东西,就会想要控制更多的东西。而有些人,注定会成为欲望的牺牲品。”他的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沉寂的沧桑。
在中原生活了这么久,所有的东西,在他的面前不过都是过眼的云烟。
生死这种事情,似乎早就已经变的不值一提了。
苏南云裂开唇角,轻轻的笑了笑,眼神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那是因为他们追求了错误的目标。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更多的是努力生活的人,他们的愿望也许本来就很简单,希望自己的家国平安,孩子健康长大,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的痛苦,都是由别人加注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要承受别人的错误造成的后果。”
“所以,我讨厌战争。”
“土方冗,真该死。”苏南云咬牙,心中更加痛恨起土方冗,连带着易子敬也开始痛恨起来。
巫鸠扭头看了苏南云一眼,没有说过。
此刻,夜幕已经慢慢的降临在这几片城池之中。
那肃冷的空气从四面贯穿过来,吹的人骨头都在发痛。
但是苏南云已经基本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