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云身边有玲珑跟着,那个女子菱月见过一次,知道她的身手不凡,而苏南云如今只是消失了,说明对方本意不是要取她的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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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苏南云的情况并不是太好受。
她在进入这间客栈以后不久就感觉到不对劲儿,跟在身边的玲珑在店小二的吩咐下楼拿东西,结果一去不回。
门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她躺在床上,以为是玲珑回来了。
开门的时候一瞬间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那人明显是想用这种方法将她给弄晕。
苏南云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看见对方的装扮时,她就装模作样的昏了过去。
如果对方过来直接将她给拍晕还好一点儿。
这种捂住她口鼻这种方法对她来说是一点儿都不会奏效的。
毕竟她可是在水密闭一两个时辰都不会有事的人。
外面的黑衣人见她已经昏了过去,抗起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闪。
身后的客栈很快的起了大火。
在冷风萧瑟的寒夜中那些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抗住她的人在林间快速的移动,他的身法诡异异常,速度快的简直不像个人能够有的速度。
他的速度一快,苏南云这边可就太过遭罪了。
她的下腹搁在他的肩上,咯的疼痛难忍,腹中忍不住的想要翻腾。
苏南云被他快速的带走之时,她自己也没有闲着。
她知道玲珑一定会跟过来,脑筋一转,头发上的珠子在颠簸之间不经意的落在地上,留下了记号。
索性抗走她的人不知道她现在是晕着的,且忙着在脚下赶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种动作。
那黑衣人也没有行多久,将她带到一处地方,按照苏南云的判断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轻轻的将她给放下。
苏南云心想这次将她劫走的人还真是挺温柔,她想起之前止越带她走的时候那种狠狠将她扔在地上的痛苦。
她继续装作昏睡不醒的样子。
将她放下之后她听见又有人进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样了?”她听见有人低低的开口询问。
“已经引开了,那人不太好对付,兄弟们受了伤。”另一个人回答道。
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到苏南云的身上,问,“现在怎么办?要通知主子吗?”
他们像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还做何行动一般。
另一个人回答道,“先去通知主子。这姑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叫人好生守着,等着主子的吩咐。”
两个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说完之后便出去了。
他们两人前脚刚一走,后脚苏南云就睁开了眼睛。
不出她所料,她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
她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缦,脑子里回响着方才那两人的对话。
主子……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侧过脑袋来,冷眼看着屋内的摆设。
方才那人过来捂住自己口鼻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人她曾经是见过的。
虽然心中不敢十分的确定,但是这个跟上次从陈国回来,在夜晚还给她臧龙令的人,是同一个人。
他们的目光,眼神,说话的声音,苏南云不会记错。
苏南云并不清楚那伙人是谁,后来隐隐约约也从古月升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易子敬的消息。
主子?
苏南云心中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是他吗?
他想见自己?
还是说,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带走,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苏南云环视着周围,突然发现屋子之内的设施有些眼熟。
不是有些眼熟。
她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
这个屋子,不是她以前在东晋的时候所住的闺房吗?
苏南云的心灵正被什么东西狠狠的震撼着。
没错。
从家具到摆设,再到自己睡的这张床。
没错的。
她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
这正是她在东晋的时候,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丞相府小姐的时候所住的房间。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房间之内的所有摆设,一花一草都是由母亲亲自布置的。
可是,这些东西,她的房间,她在东晋的所有东西,应该都在那场大火中毁掉了才对。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南云从床上起身,摸索着这屋子内的东西。
触及到这熟悉的画面,她的眼泪差点儿溢出眼眶。
随后她意识到。
不对的。
不是的。
她的手指所触摸到的这些东西,都不是真的。
都不是。
记忆中的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被大火毁掉了。
眼前的这些东西。
不过是有人刻意复制出来的东西。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人的身影,苏南云的手指吓的差点儿缩了回来。
是易子敬。
苏南云没什么是比此时此刻更加的肯定这件事情的了。
在众多的人之中。
除却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只有易子敬一个人见过自己的房间,见过房间之中的摆设。
要说如今还有谁能够记得这些东西,苏南云只能够想到他。
看来,真的是易子敬让人将她带过来的。
回想起往事,苏南云心中百感交集。
对于易子敬,她亦是如此。
易子敬的好,她是知道的。
也曾期待着与他的再见面。
可是真的见到的时候,她自己却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再次见到易子敬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见到的也是一个不真实的人。
况且,除却这些不谈,如今她所知道的易子敬,跟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个人,并不一样。
苏南云深吸了一口气。
天气已经转凉,夜晚也跟着冷了起来,窗外的夜幕上的繁星乍现。
苏南云望着窗外,第一次感觉到了高冷。也是第一次,在这曾经熟悉的地方,她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寂。
她愣愣的望着夜幕中闪烁着的繁星,神情怔怔的。心中似乎是百味杂陈,却似乎又是空白的一片。
那种愁绪在她心中并没有持续多久,苏南云起身,瞬着窗户往外望去。
然后她神情一紧,嘴角忽的解开一抹弧度来。
原来不止是这房间,她身处的这个地方竟然也是她所熟悉的。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产生任何的错误,这里就应该是地灵城。
苏南云从小生长在无相山,而无相山又在地灵城的边界,属于地灵城的管辖范围之内。
小时候她经常跟顾允文两个人偷偷溜下山到城中来看热闹。
“竟然还开着窗户,”苏南云搓了搓手,扒着窗户就开始往外扒。
有机会逃跑,不跑白不跑。
她的脚刚刚搭上去一只,身后的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苏南云正准备跳呢,听见那轻微的声音惊的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愣愣的向下面坠了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苏南云才惊恐的发现,这楼怎么这么高啊啊啊!
“救……命……啊……!!”三个字被夜晚的风吹散,空留三字余音。
冷风从苏南云的脸上刮过,冷的她的眼泪花儿至冒。
心中无比后悔自己方才眼瞎,只望见这窗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楼居然这么高。
难怪给她开着窗户都不怕她逃跑呢!
这下完了。
彻底完了。
苏南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她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跟这个世界告别。
一道轻柔的风忽然从脸颊边掠过,苏南云忽然觉得自己极速下坠的身体突然变的轻柔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拖住一般。
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白影一闪而过,身体就被什么一下子带到了对面的房顶之上。
直到站定住,她都没有缓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低着头,迟疑了一下,猛然回头。
就在她的身后,易子敬一身白衣,站在月光底下,圣洁的像纤尘不染的神。
他的面上带着一个银质面具,苏南云愣愣且警惕的看着他,大脑有些空茫。
“怎么了?不认得我?”面具下那人的声音轻和温柔,唇边的笑意即使在寒冷的夜里也让人觉得温暖。
易子敬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月白一样皎洁的面容来,就那么带着笑意,从容的看着她。
“易,易子敬。”过了好半晌,苏南云才勉强的回过神来,叫出他名字的时候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看见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易子敬的眸光微黯,随即又被他的笑意掩盖,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南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苏南云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易子敬。
心头一时瑟缩,明明是熟悉的面庞,她却油然而生出一种距离感和陌生感来。
苏南云抬头望望这天空,想歌颂一下这天上的月亮,但是话在心里哽了一下,她低眸,认真的看着易子敬,“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察觉自己话中的冷意跟防备。
“如你所想,”易子敬定定的回望她,眸光亦是认真,“我很想,就让你带你过来了。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
两人相望,苏南云再也找不到什么话接下去。
“呵,”她首先错开了他的目光,“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想问什么,”易子敬不准痕迹的靠近她一步,“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眼前?还是问我明明已经死了,现在又为什么还活着?”
苏南云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还活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安静,“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南云猛的回头,一把抓住易子敬的衣襟,眼睛通红,“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你们都死了,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为什么?”
“南云。”或许是因为苏南云的动作太猛,易子敬衣襟被她勒住,勒的脖子通红,他的面色却又是苍白的,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你听我说,我,咳咳……”
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痛苦,苏南云眼神一动,想到他的身体,忙将他给放开。
易子敬脚下踉跄了一步,终于能够呼出一口气。
他抬眸凝望着苏南云,伸手抓住她的手,样子莫名的可怜,“你听我,我,我并不是不想你找你,我只是,不能。”
易子敬的眸中掠过一抹难言的痛苦之色。
“当初你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我去找过苏府找过你,”易子敬一边说,一边低低的咳嗽。
“只是我去晚了一步,对不起,”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皇上突然就给他们定下了谋逆之罪。易家跟苏家向来交好,苏家出事,皇上下一个出手的对象一定就是易家。
那段日子,他们易家实际上已经被皇上的人控制起来了。
易子敬逃出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烧了整个易府。
他逃出来的消息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派着禁卫军来通缉他。
易子敬握着苏南云的手,低着头,神情沉默,“我当时深受重伤,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后来有一个好心人救了我,我昏迷了很长的时间,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后来也才知道,易家也……”
“你别说了!”苏南云的眼泪大滴大滴往外掉,整个人泣不成声。
“对不起,你别说了,别说了,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道歉。
易家本来是不用出事的。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和易子敬的关系。
皇上忌惮苏家,自然也会怀疑易家。
都是因为她。
都是她害的。
苏南云把头埋在膝盖中,“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我不该这么问你。”
她想,易子敬一定不会比她好受多少。
她失去了她的家人。
可易子敬又何尝不是?
而相比之下,易子敬又是何其的无辜。
看着泣不成声的苏南云,易子敬的眸底划过一抹痛楚,他伸手,轻轻的将她给搂在怀中。
“你放心,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他的声音听上去仍是轻柔的,却有一种彻骨的寒,“当初的那些帐,我定会一个一个的算回来。”
苏南云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一刻都涌了上来,天地都黑暗的,她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怎么也挣扎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