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一来到苏家,苏家那些尚未出嫁的小丫鬟都跑过来偷偷的看他。
苏南云从第一眼就对易子敬心生好感,但这种好感最终被她的无知取代。
她从未曾将易子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过,只是觉得这人好说话,她做坏事的时候他会帮她打掩护,出去买东西从来都不用自己掏钱,只要父亲想对她发怒,对她家法伺候,她只要搬出易子敬来,父亲的火焰就会瞬间降下去。
时间过的越久,她就发现了易子敬的各种各样的好处。
刚开始的时候她其实不愿意多与他相处,到后来的时候巴不得每天都跟他黏在一块儿。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易子敬那样包容她,包容她的任性不懂事,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
他总是在笑,目光总像二月的春水一般,荡漾着柔和的光,苏南云从未见过他生气。就好像这个人天生就是不会生气一般。
易子敬是天生的好脾气,而她是天生的小混球。
他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太好,特别是天一冷,就只能待在暖和的屋子里,几乎受不得凉。
只要一受凉,他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
苏南云经常跑过去看他,问他什么时候能跟自己出去玩?
可是看见他面色苍白,病殃殃的样子,她那颗想上天的心就有些于心不忍。
“你怎么总是生病?”她将药碗端到他的面前,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易子敬只是笑笑,他笑的有些无力,“我也不想这样。”
他说,“这病自打娘胎中便有,这辈子怕是很难好的了了。”
苏南云瘪着嘴,看着他把那黑漆漆的药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即使易子敬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也知道那药究竟有多苦。
没有人愿意天天喝着苦药为生的。
她十四的时候,易子敬入朝为官。东晋皇帝欣赏他,想委以重任给他,易子敬推迟了。
他身体不行,难当重任的。
也就是那一年,易子敬给了她这块儿羊脂玉。
他带笑的目光盯着那块儿玉,道,“这是父亲让我给你的。上面的花纹是我亲自刻的。”
苏南云接过那块儿玉,触感冰凉,十分舒服。
她好奇道,“你父亲为什么让你给我这块儿玉?为什么这玉只有一半?”
易子敬低下头,脸又微微泛红,“这,另一半在我这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轻轻的,嗫喏的半晌,他鼓起勇气对她道,“南云,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父辈们有意。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及笄,我们就成婚。”
苏南云当场呆愣在原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他的那句,“等你及笄,我们就成婚。”
成婚……
成婚……
她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的将那玉还给他,“我,我还是个孩子。”
易子敬没有接,他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我知道。如果你不要,也请你当做一个纪念收下它吧。南云,我知道你还小,我可以等你长大。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你再还给我,我们将它凑成一对儿,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她颤着手,紧握着手中的两半玉,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可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出了那种事情,易子敬为了保护她和苏家,死了。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将那玉收进衣袖中,苏南云已经泪流满面。
从前是她小,不懂事。不明白易子敬的喜欢。
那个时候她也想过,迟早要嫁人,易子敬挺好的,嫁给他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这短短的一生,她谁也不欠,唯独欠了易子敬。
那块儿玉,就这样被她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今日。
她擦干自己的眼泪,她一定要去找迟明问个明白。
这块儿玉究竟为什么会在他那里。
她闭着眼,想到那日在陈国城墙外见到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跟易子敬,竟然是那样那样的像。
“你说什么?乾锦他还没有死?”陈国皇宫中,迟明听到这个消息分外意外。
“是的皇上,”跪在他身后的人道,“他不仅没死,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暗地里调走了阿拉王族留下来的,还有他自己的兵。”
那些部队本来就不得迟明的心,因此迟明也没有将他们放在京城之中,没想到这反倒便宜了他。
“这件事情,若是没有人在暗地里帮助他,就凭他的本事根本就不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现在,真的是想撕破了脸皮跟朕对着干了。”
“皇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迟明转身,“传令下去,就说叛臣大皇子回到了陈国。贴出告示,全城通缉。”
他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能够抽的出空隙来对付他。
“还有,将外面的兵力主要集中到京城中来。只要一发现有异动,派兵围住,一个不留!”
陈国的京城中很快的贴出了大皇子的肖像,百姓们都在传言,这个大皇子贼心不死,又偷偷在暗地里带着军队回来,还要围攻皇城。
到时候他入宫皇城一定会血溅三尺,一个不留。
这件事情一传开,就在陈国的京城之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百姓们纷纷在议论,“不是吧?那大皇子又杀回来了?据说他在战场杀敌,可恐怖了。”
“这大皇子可还真是狼子野心,想要谋权篡位不说,逃走了居然还要回来。”
“皇上当初好心的留着阿拉王族的部队,没想到竟是用来便宜他了。”
“对啊对啊,现在我们可要小心了,这京城啊,看来是不得安宁了。”
大街之上,两个带着斗笠的,普通打扮的人听到这样的议论,纷纷将自己的斗笠压的更低了一些。
旁边那个粗布白衣的人道,“你不要如此心虚,放心吧,我的易容术很高明,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况且这些百姓又没有见过你真正的样子。”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古月升。
乾锦听到古月升的话,将斗笠抬高了一点儿,看了古月升一眼。
他神色冷冷淡淡的,易了容的样子跟之前的差别实在很大,若非是那双眼睛,乾锦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
乾锦难得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心中有些激动,却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激动的去用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迟明能够这么快的察觉到我的动向,也必定能够很快的察觉到你们的动向。你们平时行动要注意一点儿。”
古月升勾了勾唇角,那微弯的唇角不带笑意,而是带了几分的冷漠。
乾锦知道他是在嘲讽他。
两人一路向前,在陈国的京城中大摇大摆的行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前方又设了关卡。
迟明还真的是有够谨慎的。
古月升停住脚步。
前面的那群小兵肯定又在对百姓的身份进行盘查,现在他们两个易了容,虽然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是小兵一看也能够猜到他们不是这京城中的人。
古月升没有动,乾锦直接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了古月升的手腕。
他的手劲儿向来大,古月升还没有反过劲儿来,就被他拖着往前面直直的走去!
这个臭脾气!
古月升盯着乾锦,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这种张狂的气性。也不看看现在这个是什么时候?
古月升一皱眉,反拽住了他的手,轻声提醒道,“别冲动。”
乾锦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放心!”
乾锦作为一个个一米八几的汉子,朝着古月升眨眼睛那一下,忍不住让他愣了愣。
仿佛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年那个高傲自大又极讲义气的大皇子。
“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个大夫。”记忆中的乾锦做戎族汉子的打扮,满脸络腮胡,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之上,“这阿拉王靠近胡族,放眼望去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太医来。没有想到你的医术这么高明,你既然救了我,就是我乾锦的救命恩人。”
“恩人,以后凡是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一定会鼎力相助。从此,咱们就是兄弟了。”
兄弟?
古月升的嘴角又弯了弯,又露出那种冷讽的表情来。
在他还不是他的亲兄弟的时候,他拿自己当兄弟,在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的时候,他却想要杀了他。
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兄弟,这就是乾锦一直以来对他的情谊。
兄弟两个字,真的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喂,你们是哪里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去做什么?”古月升刚刚回神,没有丝毫意外的就被前面这那群盘查的小兵难住了。
乾锦拽住古月升的手,停了下来,鼓着一双眼睛,“你们是瞎吗?没看见劳资带了一个小白脸出来?”
他一把把古月升往前一推,“这是孟王托老子要的人,耽误你你们能担待的起吗?”
那两个小兵面面相视。
狐疑的看着古月升。
孟王?那个传说中爱好男色的人?
什么时候他的口味变的这样独特了?
“你说是孟王?你有什么能够证明你就是孟王的人?”要说宋良战在南晋出门,这孟王在陈国就有多出名。
唯一不同的是,孟王是陈国皇帝最为亲近的弟弟。
这弟弟在陈国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事情嚣张出了天际。而且他还有一个隐秘的癖好,爱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