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答应过灵兮，要保护好宋丹阳。
他的确没有做到。
默了片刻，宋良战走到宋丹阳面前。
宋丹阳还在哭，低着头，眼泪一直默默的往外掉，可就是不哭出声来。
宋良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总归，她在他的眼里不过还是当面那个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姑娘。
宋丹阳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一怔，眼泪也不继续往下掉了。
这是她记事以来，宋良战第二次摸她的头。
第一次的时候，宋丹阳只有七岁。
从小她就对这个总是人前冷漠的皇叔特别好奇，便经常喜欢跟在他的身后。
但是宋良战总是对她爱答不理。
有一次她跟着他跑，跨过门槛的时候摔了一跤，双手和膝盖都被擦伤，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疼的哇哇大哭，而是看着手上被擦破的地方，悄悄的抹眼泪。
什么狗屁皇叔！
七岁的宋丹阳想，自己身为南晋的长公主，如此低声下气的想要来讨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盯着宋良战远去的背影，一直的一心付出得不到他的半点儿回报，心里生出莫名的怨念来。
父皇不喜欢自己，皇叔对自己也爱答不理。
这个宫中，没有人喜欢自己，没有人在意自己。
她的目光从怨念渐渐的转变成了一种迷蒙的向往跟崇拜。
也许，只有自己有一天足够的强大，足够的有出息，才能让父皇，让皇叔喜欢自己，才能让宫中欺负她的宫人，不敢看低自己。
宋丹阳收回目光，手掌心是火辣辣的疼。
心中百般陈杂涌上来。
她自出生以来，除了有长公主这个名号，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母后，也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每次她想要亲近自己的父皇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冷漠而抗拒的目光看着她。
他对她说话也总是严厉。
他不经常看她，更别提对她好，对她亲近。
大概是不受父皇的宠爱，那些照顾她的宫女们便开始因为她的年龄小而怠慢于她，其他的小皇子小公主，个个都比她得宠，个个都可以欺负到她的头上。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不甘心。
直到有一次，她被三公主诬陷偷了她的一颗父皇赠给她的珍贵的夜明珠。
“就是你偷的，自己没有就来偷我的东西，别以为我没有看见她今儿一天都眼巴巴的盯着我那珠子看，赶紧给我交出来！”六岁的三公主掐着腰，盛气凌人的盯着她。
宋丹阳低着头，目光沉默，小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裙角。
她承认，她是羡慕三公主拥有那颗夜明珠。
她从很早之前就渴望有一颗这样会在夜晚发光的珠子，可是父皇没有给过她。
她没有，就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儿。
但她真的没有偷。
她的辩解立刻引开了三公主的不满。
“你还敢说没有，让我搜一下你的身子。”三公主冲过来就要扒她的衣服，宋丹阳猝不及防的被她扑了一个趔趄。
巧合的是，宋丹阳背后刚好靠着荷花池。
被三公主这一推，她直接就往荷花池里倒去。
那个时候正值隆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宋丹阳看着那荷花池，再看三公主那小小得意的脸，心中万种怨恨在积聚。
三公主是故意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跌进荷花池，不死也要生一场重病的时候，有一阵疾风从耳畔掠过。
她的腰身被什么揽了过去，当她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在地上。
“小，小皇叔。”她听见三公主微微颤抖的声音。
宋良战背对着他，一身黑衣，身上散发着冷冽慑人的气势。
少年时候的宋良战，性格比现在冷上十倍。
他的眼风一扫，比这冬日的冷风还要刺骨。
周围的嬷嬷宫女纷纷跪下来向他行礼，“奴婢见过华安王！”
“你们这些人今日就在这里给本王好好跪着，”宋良战盯着三公主，话却是对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说的，“她是灵兮公主的女儿，南晋的长公主，陈国的表公主。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做下人的看着主子被欺辱却无动于衷，下次再让本王撞见，小心你们的脑袋！”
没有人敢反驳宋良战，三公主不敢，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宫女不敢，甚至连皇上，也不敢。
宋良战扔下那些话，拽着宋丹阳离开。
“她们为什么欺负你？”刚停下，宋良战便是冷冷的一句问句。
宋丹阳抬头，直视着深黑的，犀利且沉静的眼睛。
“不知道。她们诬陷我偷了夜明珠。”她回答的干脆，小脸儿上带着些许不屑跟狠意。
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欺负她，为什么要诬陷她。
她只知道，若将来自己有一日得势，定要将这些欺负过她的人，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夜明珠？”宋良战不解，看着宋丹阳倔强的眼神，被欺辱后的不甘，便知道这种委屈她在宫中没有少受。
第二日，宋丹阳便受到了一颗比三公主还要大，要漂亮的夜明珠。
而且自那日以后，宫中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少。
但她的父皇，依旧不怎么喜欢她。
宋丹阳想来想去，周围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最后她终于想明白，都是因为宋良战。
这位小皇叔听说一直跟父皇不和，平日里也从不与她们亲近，冷冰冰的。但看上去，却像个好人。
宋丹阳觉得这小皇叔，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喜欢。
那以后，她便有事儿没事儿的跑去找宋良战，开口一个小皇叔，闭口一个小皇叔。
只是宋良战很少搭理她，每次看见她，都避之不及。
希望跟失望，来的总是这样巧合。
宋丹阳那一刻决定，以后再也不喜欢这个小皇叔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自己的手，眼泪却一直往外掉。
连这个冷冰冰的小皇叔都不对自己好了的话，那这宫中，还有谁会对她好呢。
她哭着哭着，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的头上。
她愣住，抬起头来，便望见宋良战那双深黑的眼眸。
他的目光冷淡异常，没有说话。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是与他冷漠的表情不相符的温柔。
摸完她的头，宋良战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带她进屋，给她上药。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皇叔看起来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细心的时候，却这样的……温暖。
宋丹阳觉得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偷偷的打量着宋良战，眼底欣赏，崇敬，又感激。
“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宋良战给她上完药，依旧是平时冰冷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比平常温柔多了，“你要是有事，或者有什么需要，可以让你的侍女通知我。”
宋丹阳激动的只剩下点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欣喜了。
小皇叔终于肯搭理她了，终于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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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丹阳现在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觉得万分的讽刺。
当初自己还是太年轻，竟然会为别人一个小小的举动而感动那么久。
真是愚蠢！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会真的对你一直好。
只有自己变的强大，再强大才行。
宋良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以后，不许你再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本王自会为你解决。”
宋丹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是很可笑的话，这一刻依然觉得，感动。
站在一旁的苏南云一直紧紧的看着宋良战摸宋丹阳的那只手。
她从未见过宋良战对别的女子这样温柔过。
虽然，宋良战方才的动作，并不能算得上十分温柔。
她看着那只手，再看宋丹阳低着的头，眼里那点点动摇的感动。
心中冒出来一个大写加粗的疑问：宋良战跟宋丹阳，这叔侄关系，感情这么好的吗？
苏南云以前可从未听起宋良战提起过宋丹阳啊。
她挥去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假设和心中莫名其妙的醋意，问宋丹阳，“公主，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虽然那打皇子欺负过你，但是他现在已经得到他该有的报应了，你没有必要还要派人去将他赶尽杀绝吧？再说这陈国皇帝，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你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心思，连他也不放过啊。”
宋丹阳眼中涌起一抹嘲讽，冷笑着看着苏南云，声音娇软，“不知苏太傅可听说过，斩草要除根呢？”
宋丹阳的面容本就美的具有极大的攻击性，她眼神中的笑意，狠且冷。
苏南云觉得骨子里一凉。
看见苏南云的脸上发生了变化，宋丹阳慢慢的敛去眼中的阴狠之色，笑的像个十八岁的怀春少女。
“苏太傅，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宋丹阳虽然向来有仇必报，但也不至于真的做的这么绝。你方才说我追杀乾锦？本宫从未派人追杀过他。我要想杀他，当初就不会让他逃出陈国了。”宋丹阳冷笑的声音夹着一丝不屑，仿佛乾锦在她面前如同一只用脚就能踩死的蝼蚁，而她根本就不屑于跟这只蝼蚁动手。
不知怎么，苏南云竟然相信宋丹阳没有说谎。
想置乾锦于死地的，并不只有宋丹阳一个人。陈国皇室的人，有的是人，也有的是理由想要将他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