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庙会

沈樱不置可否,只道:“我心中有数。”

沈既宣便不再提谢渡,转而说起宋妄之事。

“近日怎么不见陛下前来?”

沈樱看他,略有不解之意:“父亲身处庙堂之高,尚不知君王有何要事绊住了脚,竟还要问我?”

沈既宣脸上挂不住:“不知道便说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闲话。”

沈樱淡淡:“那我不知道。”

沈既宣被她气的脸色青黑一片,用力深吸一口气:“我先走了。”

沈樱问:“近日朝中可有异动?”

沈既宣想了想,摇头:“没有。”

沈樱:“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沈既宣想了想,恍然大悟:“前些日子,羌国使团入京,要与我大齐联姻。”

沈樱:“具体是哪天入的京?”

沈既宣想了想,不确切道:“好像是……正月十六。”

正月十六,是宋妄失约的日子。

这很难说与羌国使者团无关。

沈樱略一思索,有些奇怪:“羌国为何突然派遣使者团前来联姻?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羌国是大齐北部一个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族人皆能征善战,国力强盛,与大齐的战争,往往胜负各半。

两国互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若非昔年沈既宣横空出世,一战成名,百战百胜,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方才安生数年。

否则,连如今这十年和平都不会有。

这样的羌国,没道理主动提出和亲,嫁女入齐。

可若替羌王求娶大齐公主,他们应当没有这个颜面,大齐更绝不会做出这种丧权辱国之事。

沈既宣茫然摇头,一无所知:“我不知道。”

沈樱瞥他:“三品高官,万事不知。”

她对沈既宣的政治敏感度从不抱希望,却也不曾想,竟到了如此地步。

沈既宣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甩袖:“我先走了。”

沈樱点了点头,并不挽留,起身敷衍行礼,算是送他离去。

踏枝站在一侧,终于缓缓开口:“姑娘,谢家这是何意?”

她咬了咬唇:“您要去吗?我怕……”

怕谢家和其他世家一样,千方百计请了姑娘过去,只为羞辱、只为算计。

若是鸿门宴,便万万去不得。

沈樱温声道:“不必担心,并非坏事。”

她捏着那请柬,轻轻缓缓地摩挲着,声音很淡:“谢家若为羞辱我,不必用这种手段。”

踏枝没了声音。

沈樱的目光落在窗外。

谢家若要羞辱算计她,有千万种办法,实在不必使谢渡折节屈就。

更不必,让谢氏主母过不好寿辰。

区区一个沈樱,绝不配毁了谢夫人寿辰。

沈樱起身,朝里屋走,漫不经心道:“平常心即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宴会,不值得费心。”

踏枝点了点头,随着她的脚步进屋,缓声道:“姑娘,今天是二月二,龙王庙有社祭庙会,您要去走走吗?”

沈樱本身对这种热闹并不感兴趣,想要拒绝,只是对上霜月亮晶晶的眼神,无奈笑了笑:“好。”

两个侍女连忙进屋拿了外出的衣饰,为她装扮。

霜月围着她转,像一只勤奋的小蜜蜂,不停地叽叽喳喳:“姑娘,您今天真好看。”

“姑娘,我们拿这把青色的伞吧,万一下雨了跟您的衣裳搭……”

沈樱含笑看向她,握住她手中的伞,拿走:“走吧,再磨蹭庙会可就要结束了。”

霜月开开心心跟上,“姑娘真好。”

二月二,龙抬头。

社祭庙会极为热闹,几乎满城百姓都齐聚龙王庙前,载歌载舞,舞龙舞狮,祈祷今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一辆马车停在龙王庙外,沈樱下了马车后,领着踏枝霜月朝人群中走去。

一路皆有小摊贩推着独轮车叫卖,卖些诸如一文钱至五文钱不定的茶汤和保健饮子,再诸如粗糙的木制蜻蜓和青蛙,价格不贵,意在拙扑有趣。

沈樱目光掠过四周,忽地停下脚步。

踏枝茫然:“姑娘?”

沈樱转身,走向街边的摊子旁,长指拨弄着摊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摊贩热情招呼:“姑娘买一只吧,便宜不贵又好玩。”

沈樱问:“这小狗多少钱?”

摊贩笑着道:“小狗、小猫、狐狸,八文钱。小鸡、小鸭、小鹅,五文钱。老虎、狮子、大象十五文。”

沈樱看向踏枝霜月:“你们也挑一个。”

踏枝早日看好,闻言拿起摊子上一只活泼伶俐的小猫:“姑娘,我要这个。”

霜月的手在摊子的逡巡许久,拿起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姑娘,我能要这个吗?”

沈樱眉眼带笑,温柔道:“你问踏枝,她拿着钱袋子。”

霜月可怜巴巴:“踏枝姐姐~”

踏枝点了点她的脑袋,问:“店家,一共多少钱?”

摊贩道:“三十一文,给您抹个零,姑娘给三十文就行。”

踏枝默默付了钱。

霜月亦步亦趋跟着沈樱,兴奋地东张西望,嘴里不停地说话。

沈樱眉眼含笑,温柔地看着她。

龙王庙前,鞭炮齐鸣,唱经歌,挑经担换了舞龙舞狮,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霜月指着台上道:“姑娘,今年这条龙格外灵活,真好看……”

尾音未落,便闻得一声怒斥:“老东西,敢给你老子要钱!”

众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纷纷蹙眉。

不远处站着三四个人,身着大齐服饰,梳着大齐发式,眼眸却是碧绿色的,须发茂盛,人高马大,与齐人不同。

分明是羌国人。

这几个羌国人此刻盛气凌人,掀翻了一个人摊子,趾高气昂道:“这就是你的下场!”

而这行人对面,分明是位年迈褴褛的老人,畏畏缩缩蹲在角落里,抱着头不敢言语,身体都在颤抖。

沈樱蹙眉,轻声道:“霜月,半里之外有京兆府的人在值守,将人唤来。”

霜月点了点头,从人群中钻出去。

沈樱眉目带着寒意,冷冷看着眼前一幕。

那羌国人仍在作威作福,甚至伸脚踹向那老人。凭他的体格,一脚下去,老人焉有命在。

沈樱眉目一凝,下意识道:“住手!”

她的声音,被另一个声音淹没。沈樱凝眸望去,只见有一人拨开人群,匆匆走到内圈。

那人一身青袍,竹叶暗纹,别无装饰,正是谢渡。

沈樱顿了顿,悄无声息隐匿在人群中,没再吭声。

谢渡走到人群当中,将老人家扶起来,将其护于身后,冷冷与那几个羌国人对峙:“我大齐境内,尚轮不到区区羌族做主。”

那几个羌国人见他衣衫清简,讥讽道:“小子,我劝你滚远点,否则连你一起打。”

谢渡凝神,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道:“乌木沙王子。”

对方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理直气壮道:“放肆!我羌国乌木沙王子大名,岂是你能叫的!来人,给我打!”

话音未落,从四周各处骤然涌上一群衣衫相同的仆从,将谢渡团团护住。

那几个羌国人见状,声势便露了怯。

“京兆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随着话音,几名穿官服的京兆府衙役带着刀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带队的男人穿四品官服,约摸三十岁,很是年轻。

谢渡抬眸望去,目光掠过霜月,朝京兆尹拱手道:“柳京尹。”

柳京尹微微一愣,拱手还礼:“谢郎君。”

谢渡颔首,指了指身后的老人,将情况说了,唯独隐去对方可能是乌木沙王子的信息。

柳京尹眉目顿时紧蹙,指向那几个羌国人:“将这几个人带走,关到牢里去。”

为首那位羌国人当即不干了:“我们是羌国使者,你们好大的胆子!”

柳京尹嗤笑:“羌国使者?便是羌王亲至,我京兆府照抓不误!带走!”

京兆府带着人匆匆离去。

沈樱收回目光,脑子里还在思索谢渡所言“乌木沙王子”几个字。

若那人当真是乌木沙,他藏在使团当中进入大齐,是为了什么?在密谋什么?

“沈姑娘。”温润男声在耳边响起。

沈樱骤然回神,抬眸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愣了一下。

谢渡问:“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沈樱道:“在想你的话,方才那人是乌木沙?”

谢渡颔首:“确凿无疑。三年前,我去过羌国,恰逢乌木沙在羌都劫掠美人,见过他一次。”

沈樱抿唇,没有说话。

谢渡没再提那人,低头看着她发顶:“沈姑娘倒是善良,柔弱之身,竟也敢管这闲事。”

沈樱平淡无波道:“京兆府便在跟前,没什么不敢管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老人身上,并没有上前安抚的举动。

谢渡哑然失笑,朝一侧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谢家仆从去善后。

谢渡道:“沈姑娘,有缘遇见,不如一同走走?”

沈樱抬眼望向他,轻笑了声:“有缘?”

谢渡眉目平静,一派无辜。

沈樱道:“谢郎君相邀,安敢不应?”

她转身走向人群深处,群摆扫过谢渡鞋子。

谢渡哑然失笑,追上她的脚步,问:“今晨我送往沈府的请帖,姑娘可曾收到?”

沈樱点头。

谢渡又问:“那沈姑娘可愿纡尊,莅临寒舍?”

他盯着沈樱,等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