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慎穿越后,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发现这个时代虽然也叫宋,却并非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有唐宋的文学昌盛,有元明的马壮兵强,虽有外敌,却不像南宋那般委曲求全,正是一个民富力强的时代。

曾夫子忽然说出一个名字,唐慎压根不认识,心中一片懵逼,面上却没表现。

曾夫子也意识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儿郎不可能知道梁博文是谁,他长叹一声:“这般好的机会,你可浪费了!”

唐慎倒不以为然。

既然那位老先生能给他名帖,就说明并不是对自己毫不在意。

唐慎:“先生,那般贵客怎么会来赵家村?”

曾夫子:“梁大儒去岁来姑苏府做了府尹,近日似乎在搜集有关江南风土人情的书籍。老夫虽然只是一个村野穷秀才,但是家中还是有一两本祖上传下来的书的。昨夜梁大儒的随从抄了一夜,将我那祖传的书给抄走了。”

原来是来借书的。

一府府尹为了借书,竟然千里迢迢亲自来赵家村,可见梁大儒对书籍的重视。

曾夫子还是不死心:“贵客说得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日在凉茶铺那儿卖果子汁能赚取多少钱。这些钱早够你来我这读上一年!你这浑小子赚了钱不读书,到底想作甚?”

唐慎作了个揖:“先生可别再逼我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不回来读书?”

唐慎只是笑。

曾夫子认真地看着唐慎,良久,他摆摆手。

“滚远点,老夫今日心情不好。”

唐慎也不惧怕,反而嬉笑道:“先生怎样心情才能好?”

曾夫子打开竹筒,喝了口果子汁:“要每日都喝上一杯果子汁,才好!”

姑苏府共有五个县,赵家村属于吴县。赵家村与县城毗邻,每年两次的庙会,总有一次会设在赵家村。

作为十里八村的交通枢纽,赵家村十分富裕。唐慎与唐璜做了大半个月,庙会的前三天,终于做成了二十斤果子汁。起初小姑娘还担心果子汁做完了离庙会还远,放着会坏,急了两天。唐慎却一点也不急。

“果醋保质期没那么短。”

唐璜:“啥?”

唐慎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哥施了法术,不到庙会结束,果子汁不会坏。”

唐璜:“……”

我哥的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不过随着日子过去,果子汁竟然真的没坏。唐璜高兴极了,仿佛看到了两吊大钱。唐慎却没停下,继续做果子汁。

唐璜奇怪道:“哥,这不已经做了二十斤么?”

唐慎:“距离庙会不是还有三天么。”

“但咱们已经做了二十斤啊。”

唐慎放下手里的工具,看着小姑娘好奇真诚的目光,道:“村长要二十斤,你就给二十斤,那你会得到什么?”

唐璜:“两吊大钱!”

“村长要二十斤,你给二十一斤呢?”

唐璜下意识地想说“我亏了一斤果子汁”,唐慎直接打断她:“好好想想。门口那些果树上还有不少果子,多做一斤,只是费事,不费太多成本。”

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阿黄实在想不通。

第二天村长带人来取果子汁,唐慎交上二十斤后,村长惊讶道:“小唐郎,我可只订了二十斤。”

唐慎:“庙会是县里的大事,我和阿黄从小就喜欢庙会,这不一开心忘了时间,就多做了一些。村长伯伯,我们说好了,是两吊钱。”

村长笑道:“好,这钱你拿着。”

村长带了四个汉子来唐慎家挑果子汁,还没出门,一个汉子就对同伴说道:“这小唐郎真是不错,唐秀才那般迂腐不通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玲珑的儿子。你瞧,村长眼神都变了。”

交了货,拿了钱。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唐慎家订果子汁,说是村长推荐的,小唐郎的果子汁在吴县都是一绝,自家摆酒席用小唐郎做的果子汁会更有排面。

唐慎淡定地收了定金,阿黄嘴张得能塞鸡蛋。

唐慎正考虑要不要去隔壁借个鸡蛋,塞进阿黄嘴里试试,小姑娘一拍手:“我懂了!”

唐慎:“……”

你又懂什么了你懂。

“你要懂的的事,还多了去。”

阿黄没理唐慎,她眼疾手快,一把抢走唐慎手里的定金。“我给你存着,你不许乱花!”

唐慎哭笑不得。

江南水乡,人杰地灵。

姑苏府五个县中,除去府城,吴县最为富裕,书香气也更浓。据说前朝一百三十一个状元,有二十三个出自姑苏府,有五个就出自吴县。吴县每年两次的庙会,不仅吴县本地人会参加,姑苏府其他四县、甚至府城都会有人赶来,参加这等盛事。

庙会要持续三天,村长专门给唐慎的果子汁摆了个摊,在庙会入口。村长请唐家兄妹帮忙分发果子汁,兄妹俩一口答应。唐慎是想借机看看古代的庙会到底是什么样,唐璜的心则早已飘到庙会上。

果不其然,阿黄根本闲不住,没在摊子上待多久,就去逛庙会了。

七月酷暑,日光燥热。果子汁卖得极好,很多别村人都拿着铜钱来买果汁,当听说这果子汁竟然是免费的,他们对赵家村、对吴县的富裕更叹为观止。

唐慎卖了一天果子汁,临近傍晚,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回来。

唐慎看了一眼,调笑道:“唐小老板,逛完庙会,得空回来看看您的摊子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

唐慎皱眉道:“怎么了。”

阿黄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衣角,不肯说话。

唐慎扔了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受伤,没和人打架啊。”

“曾夫子说你是真的不会去读书了。”

唐慎默了。

小姑娘抬起脸,哪有赶走泼皮、私存小金库的彪悍模样,泪眼汪汪地看着唐慎:“唐慎,你不要不读书。我们赚了好多钱,我们可以给你读书。你赚那些钱又不读书,是不是……是不是为了以后给你娶媳妇,给我存嫁妆。我不要嫁妆,你把我的嫁妆拿去读书吧。”

唐慎被逗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跟你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唐慎懒得问这个“他们”是谁,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时代变了这个也不会变。

“我要你嫁妆干什么。”

“那你干什么不读书!”

“谁说我不读书了?”

阿黄睁大眼:“啊?”

“只是现在不读书而已。唐璜,你要我读书,是想要我做什么。”

小姑娘想了半天:“考功名!”

“考功名是为了什么?”

“为了过得更好!”

唐慎:“我有说过不去考功名吗?”

唐璜傻了眼:“可你不肯去读书!”

“现在不读书,以后会去的,我怎么说也得考个秀才回来。”

唐璜破涕为笑,可没笑半晌,小姑娘聪明地发现:“只考秀才?”

“对,只考秀才。”

“为什么!”我哥哥能考举人,我哥哥比那县官大老爷还要厉害!

唐慎淡定道:“宁要世代为秀才,不要子孙成翰林。”

唐璜:“?”

“当个秀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小姑娘懂什么,卖你的果子汁去。”

唐璜恼羞成怒:“唐慎!!!”

唐慎也不躲,接受了自家妹妹软绵绵的铁拳。

宁要世代为秀才,不要子孙成翰林。只愿耕读世家,颐养天年。虽无簪缨大族之显贵,却比普通百姓更风光。

唐慎看着摊子上的果子汁,晒着太阳,觉得日子无比舒坦。

忙了一整天,果子汁快卖完,唐慎准备收摊。他的余光里瞥见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唐慎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褴褛的壮汉走到了摊子前。

这壮汉身材魁梧,长相敦实,皮肤黝黑。他穿着麻布破衫,衣衫上到处是破洞,脚上穿着一双破草鞋,露出两个大脚趾。他走到唐慎的摊子前,犹豫半天,问道:“我听人说,这个摊子的东西是不要钱的。”

唐慎给唐璜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看着这人的模样,有点害怕,但还是倒了一杯果子汁。

“给,记得把竹筒还回来,我们还要洗了继续用。”

“我要两杯……”

唐璜睁大眼:“两杯?”

壮汉指了指远处。只见村口的大桑树下,一个佝偻的老妇靠着树躺着,干瘦如柴。

唐璜还没反应过来,唐慎已经又倒了一杯果子汁,递过去。

“多谢小兄弟!”

壮汉捧着两杯果子汁,赶忙跑回桑树下。他喂着老妇喝了一杯,老妇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杯清凉解暑的果汁下肚,她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壮汉毫不犹豫地又把第二杯也喂给了老妇,他自己一口没喝,把杯子还了过来。

唐慎:“别走,再给你一杯。”

壮汉一愣,看着唐慎手里的杯子。

唐慎笑道:“照顾好自己,才有办法照顾别人。”

壮汉感激地看他一眼,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喝干净。

兄妹二人收摊回家。

第二日,庙会上依旧人流如潮,唐慎的果子汁饱受好评,已经接了不少大单子。

唐璜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两天接到的单子。“一吊钱,两吊……唐慎,咱们至少能赚十十吊钱,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

“是十吊七十钱。”

唐璜开心坏了:“好多好多钱。”

“是不少,多得足够离开这里了。”

唐璜还在数钱,过了半天,她猛地抬头:“离开?”

“去过姑苏府么,唐小老板。”

唐璜舔了舔嘴唇:“没、没有。”

唐慎曲起手指,弹了弹唐璜的脑门:“很快就会有了。”

唐璜捂着额头,愤怒地冲上去:“唐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唐慎哈哈一笑,躲过妹妹的拳打脚踢。

生活风平浪静,兄妹二人接了不少单子,未来一个月都有活可干。三日庙会即将结束,村里的人渐渐少了。唐璜倒了杯果子汁,递给一个别村人,她的手刚举到一半,忽然被人碰了下。褐色的果汁全部洒在那人的衣服上,小姑娘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把我衣服碰脏了,你给我赔!”

唐璜抬起头,发现竟是个熟人,正是三个月前被唐慎举着菜刀,追了一整条河的泼皮。

小姑娘挺直腰杆:“我没有,是你故意撞我的,别人都看到了。”

拿果汁的别村人还没说话,那泼皮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浑身一抖,赶紧跑了。

很快,五六个泼皮围了上来。

唐慎发现这边的动静,看到这情景,立刻知道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这群泼皮报仇竟然也能等三个月。他冷着脸走上去,将唐璜拉到自己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泼皮们往地上淬了口唾沫:“干什么?弄脏我的衣服还有理了。兄弟们,给我砸!”

六个泼皮捋起袖子,跑上来搬起板凳就要砸。唐慎咬紧牙齿,双手抱住一张板凳。他没带任何武器,只能随手拿东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先让唐璜跑。

为首的泼皮操着板凳用力地砸向果汁摊,只听砰的一声。果汁摊完好无损,长板凳砸在一个壮实的身体上,碎成了木片。

唐慎愣愣地看着挡在自己和妹妹身前的人。

面相黝黑的汉子抬起双臂,挡在脸前,刚才那个板凳就是砸在他手臂上的。他的手臂红了一块,他却没吭一声,缓慢地放下手臂,明亮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这群泼皮。

泼皮们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是谁喊了句:“他就一个人,怕什么,给我打!”

泼皮们再次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