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敏哪是闲得住的人?等杨明起走了以后,她环顾四周,脑袋却在飞速运转,照这个进度下去,明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植油茶苗。她仿佛看到满山的油茶树,开满了洁白的茶花,结满了果子。那是她做梦都期盼的呀!
想到这些,刘淑敏的嘴角向上扬,一股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吃点苦头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抚摸着手上的发黄的老茧,硬硬的,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要是母亲在的话,肯定会端着她的手不断地吹:“敏敏不疼了啊!”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母亲的坟墓,那座小山丘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坟头干净整洁,她每隔两三天就会去那里把新长出来的草拔掉。在这片土地上干活,让她觉得母亲仿佛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十来分钟后,刘淑敏瞧见傻子春生扛着铁锹过来了。他戴着一顶草帽,帽檐遮住了半边脸,只能看见他那稍向前突出的下巴和不断嚅动的嘴唇。蓝色的工装敞开着,露出里面灰色的汗衫。
他边走边晃,时不时昂起头来瞧瞧。刘淑敏向他走过去,惊愕地问:“春生叔,你怎么来了?”傻子春生不停嘿嘿笑着,露出烟熏黄的牙齿,放下铁锹,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你在开荒,我来帮你!”
刘淑敏扭过头看了一眼四周:“太谢谢你了!不用了,我们人已经够了!你去那边玩一会儿吧!”刘淑敏指着树下那一抹绿荫。
傻子一听刘淑敏的话,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只想帮你干活,你嫌弃我!他们都嫌弃我!”傻子的眼泪说出来就出来,像个孩子似的,奋力地将帽子扔到一边。帽子随风滚动了两三下,在一处沟边停了下来。
傻子的举动让刘淑敏既好笑又好气:“我是怕累着你了!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真的。你能来帮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刘淑敏走过去捡回草帽,帮他戴好。
“怎么回事?”杨明起走了过来,看看傻子,又看看刘淑敏问,“你怎么让他来了?他来能干什么?”
“他说来帮我干活!”刘淑敏回答,“他自己来的。你带着他,看能干点什么?”
杨明起哭笑不得,摊开双手,小声地说:“别成了帮倒忙!”杨明起的眼珠咕噜噜转,想着让他去一旁玩,随手抓了一只蝴蝶装进矿泉水瓶里,冲傻子狡黠地笑:“你去看好这只蝴蝶就行了!”
没想到傻子将瓶子打翻,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飞上了天空,无论如何再也抓不到了。刘淑敏向杨明起说:“明起哥,你别费那么大劲了!你就教教他怎么整地!”
“明起,放心吧,我一学就会!我就想帮淑敏干活!”傻子似乎不傻,说的话头头是道,“等茶树苗种好长大了,那些鸟儿们又能飞回来了!”
杨明起叉着腰,“嘿”地一声:“我说你春生能不能不要添乱呢?”他那无可奈何的滑稽样子惹得刘淑敏笑弯了腰。刘淑敏说:“快去吧,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杨明起手一招,大喊了一声:“大猫,你过来一下!”大猫是杨明起得力的助手,身高一米七五,脸大,又姓毛,杨明起为他取了个绰号“大猫”。别看大猫身材魁梧,但是羞涩起来像个女孩。
“怎么了?”大猫气喘吁吁地走近问。他的脸上布满了灰尘,汗水掺杂在一块,这会儿倒真成了猫了!刘淑敏抿着嘴笑,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让你当师傅呢!”杨明起对大猫说,又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去吧,跟着大猫就行了!”大猫向后退了一步,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瞧着春生:“他?”
杨明起冲大猫眨了眨眼,指指脑袋:“是的,你只需要告诉他怎么做就行了!”
大猫不乐意,撅着嘴翻白眼。杨明起扬起手假装揍人:“师傅的话你都不听了?快去,别磨磨叽叽的,跟个娘们似的。”大猫畏惧杨明起的威严,不得不同意了。
别看春生傻里傻气,做起事来倒真的像模像样,比起村里的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强多了!他按照大猫的指示,使劲地抡锄头,一排一排地挖。半天下来,居然也整了大块地。
让刘淑敏没想到的是,这次让春生干活惹下了大祸。傍晚,刘淑敏前脚刚进屋,后脚秀英奶奶怒气冲冲地领着春生进了家门。春生想挣脱母亲的手,却被秀英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半拉半就地跟着母亲。
秀英奶奶大声质问:“淑敏,你干嘛呢?为什么要让春生干活?你看他是傻子好欺负对不对?”秀英奶奶将春生推到淑敏面前,掰开他的手掌,“你看看他的手心,已经磨出血了!”
傻子将手缩回,扭头想要回去,嘴里嘟囔着说:“是我自己要做的,不管淑敏的事儿!”秀英奶奶更生气了,拎起傻子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傻,你是真傻!”
秀英奶奶的大嗓门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乡亲们有的站在屋檐下,向屋内翘首以望;有的扒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动静;还有几个好事的孩子一脸茫然地站在大人跟前。
大家伙确实看到傻子衣服上到处是湿嗒嗒的泥巴,头发被汗水湿成一缕缕。泥水混合着汗水沿着脸颊留下,形成一条条灰色的沟壑。手掌渗出一丝丝血,被他谨慎地捏成了拳头。
刘淑敏被突如其来的阵势愣住了,她皱着眉,着急地让春生给她看手掌。春生摇着头不同意,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是我自己弄的,跟你无关!我要回去了!”
秀英奶奶抢过他的手,声音又提高了几十分贝:“你看,你看,你说说怎么回事?当他是傻子,好糊弄是不是?”看热闹的邻居们又伸长了脖子,可不?春生那本来干燥的手裂了一个大口子,就像东非大裂谷!
“秀英奶奶,不是这样的,下午我在马鸣山,春生叔自己过来的,我不让他干,他非要干!否则就在那里哭,我也没办法呀!”刘淑敏为自己辩解着。
“算了,多大的事,不就是裂个口子,包扎一下就行了!”人群里有个声音劝道。其它大人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远亲不如近邻!”小孩子们则掩口而笑,幸灾乐祸地钻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