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暴雨夜山神庙

支狩真啃完干馍,觉得内腑热烘烘的,血气流畅,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突破后体内稍显虚浮的秽气也稳定下来。

“该走了,别磨磨蹭蹭的!”空豪烈背上行囊,不知为什么,他神色显得有点不安。

这片深山渺无人烟,荒草丛生,粗长的藤蔓像巨蟒一样爬满岩石,遮蔽了山路野径。支狩真跟着空豪烈转了半个多时辰,仍没有走出大山。四周望出去,都是相似的密林草丛、岩壁挂藤,他们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

“该死的,怎么绕不出去?”空豪烈不耐烦地一脚踢断挡路的矮松。

支狩真看了看空豪烈,父子俩也不是没有在荒野露宿过,不明白空豪烈为何一定要急着出山。其实相比荒寂的野外,玉人居住的城镇更危险,人气会吸引诸多邪祟潜入。

根据空真的记忆,相距上一次邪祟入侵的大灾变,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三百年来,幸存的玉人陆续从各个避难点走出来,在稷下士宫的带领下,于废墟上重建城镇。大大小小的玉人聚集点犹如雨后春笋不断出现,百废渐兴,文明开始复苏。

稷下士宫一直是这片大陆的最高权威,唯有灭邪士才有资格加入。除了负责重建玉人的统治,稷下士宫最主要的任务便是战斗,全力击杀邪祟,为十万年一次轮回的大灾变备战。

“你看好自己,这里有点不对劲!”空豪烈左手摊开,变幻手印,五指眼花缭乱地弹动,正是空氏的劫灰手印。

手印是邪镜界特有的功法,将精神力量、天地元气与玉人体质特有的纯净气息相合,进行玄妙的变化驱控,以便降伏邪祟。

低叱一声,空豪烈中指、食指相扣成环,举到眼前,透过指环往外望:幽暗的山林渐渐亮起来,呈现出清晰分明的轮廓,但并没什么异样,也不曾发现隐藏的邪祟。

他手印再度变化,食指、中指并起,在左眼皮上轻轻一抹。一束晶莹的光倏而吐出眼球,尺许长短,微微颤动。光束来回一扫,仍未察觉出任何端倪。

“奇怪!”空豪烈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一时驻步不前。不知何时,沉沉乌云遮住了月光,山色越发黑暗,伸手瞧不见五指。

支狩真见到空豪烈的样子,也不免有些警觉。他搜寻了一下空真的记忆,不由一愕,这几天的入山经历赫然是一片空白!

空真竟然不记得了。

“呼——”一阵狂乱的山风响着呜咽声刮过,带来潮湿的腥气。吹落的枯叶四处乱飞,打在父子二人身上。

“像是要下雨了。”支狩真低声道。

话音刚落,低厚的云层里响起一连串闷雷声,风夹杂着几颗豆大的雨点打下来。

“先找个地方避雨。”空豪烈从行囊里取出两件鱼皮衣,和支狩真披上。这种鱼皮衣连着兜帽,取自一种江鲨,黑油轻滑,密致的鱼鳞皮可以有效防水。

他们沿着陡峭的羊肠小路,往山岩突遮的地方走。“轰隆隆——”山风低吼,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在天地间扯下一条条白亮的鞭子。

树枝摇颤,水花纷乱激溅,山上很快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又汇聚成溪,蜿蜒流过。

“看着点,跟紧我!”泥浆的山路滑溜溜的,深一脚浅一脚,越来越不好走。时不时地,空豪烈回头看看儿子。空真天生胆子小,打雷都会惊慌失神。尽管成了修炼者,仍让他放心不下。

水雾弥漫,四下里垂下雨幕,茫茫滔滔一片。空豪烈变幻手印,目光如电,竭力寻找可以避雨之处。

“轰!”一道凌厉的闪电猛地撕开夜空,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崖壁前的林子里,一座破败的老庙映入支狩真眼帘,旋即又淹没在黑暗的风雨中。

空豪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儿子,道:“去那边歇一下。你留点神,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支狩真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空豪烈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暂时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但邪祟无处不在,小心点总不会错。”

支狩真“嗯”了一声,跟着空豪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这是一座山神庙,北面的石墙坍塌了一角,风卷着雨水猛灌进来,“哗啦啦”泼在地上,湿了一大滩。

正面摆着一张斑驳的木头香案,被虫蚁啃得坑坑洼洼,案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一只香炉倾倒在案头,结满了铁锈和蛛网。

香案前,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山神。他跨骑黑虎,面相凶恶,额头特别宽隆,头发像一个个耸立的肉瘤子,铠甲上涂抹的油彩早已褪去,露出深褐色的胎泥。

“这世上邪祟横行,哪来的神?就算有,也是一尊邪神!又或许根本就是一头邪祟!”空豪烈仰头乜斜了一眼泥塑像,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有很多无耻的懦夫害怕邪祟,就奉它们为神灵,日夜叩拜祈求,指望邪祟能饶过自己。他们甚至为了讨好邪祟,不惜为虎作伥,出卖同胞。碰上这种货色,你大可以直接杀了,听明白了吗?”说到后面,他声色俱厉。

支狩真顺从地点点头,心想,如果空豪烈晓得自家儿子被蚀心魇寄生,也不晓得会如何。

空豪烈从行囊里取出麻布毯子,展开了,铺在靠墙的南边,让支狩真坐下休息。又把山神像搬到庙门口,挡住冷风,接着把香案掰成木柴条,擦亮火石点燃,生起了一堆火。

风雨愈发猛烈,雨点狂暴打在庙顶上,像是密集的乱鼓声,时而有灰尘从震动的梁上落下来。火光摇摇欲灭,山神凶怖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尤其阴森。

空豪烈瞧了支狩真一眼,皱眉道:“别畏畏缩缩地佝偻着背,男人要挺起胸膛,一点点刮风下雨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杀邪祟?你是不是累了?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支狩真还未答话,便听见山庙外,呼啸的风雨声里,隐隐响起一阵迅疾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