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何夕感到蓝一光对自己有点冷淡,几乎到了他不主动询问就无话可说的地步。何夕心知自己的这个助手脾气十分倔强,但他想也许过几天就会没事了。今天是休息日,马琳说她打算趁这个机会陪蓝一光出去散心顺便劝劝他。何夕当时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因为这正是他的想法。
蓝一光和马琳离开后,何夕突然感到有股想要立刻工作的冲动。实际上何夕很少在休息日会这样想,但今天他不想浪费这种热情。与一般的计算中心不同,“审判者”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主机系统,环绕在控制台四周的几百台计算机共同构成了“审判者”系统的神经中枢。它们都是平权的,也就是说它们之间是合作而非从属的关系。它们的这个特征相当类似于脑细胞之间的关系。“审判者”系统的全部信息资料以及用于分析破译人类记忆行为的电脑软件就储存在这个机群里。平时里何夕很少过问程式细节,因为自从马琳加入了“审判者”系统的开发并且表现出了极高的计算机水平之后,何夕就很少有机会展现他在电脑方面略低于马琳的才能了。
何夕随意地打开了一段程式快速地浏览,马琳行云流水般的编程风格令他赞赏不已。电脑屏幕上不断滚过一行行代码,在何夕看来那简直就是一串串悦耳的音符。何夕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钉在了屏幕上。有一个地方有被改动的痕迹,记忆非真实性的判断阙值从九十四变成了八十九。应该讲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改变,带来的结果在于对受试对象的记忆非真实性的判断要求降低了五个百分点。当阙值为一百的时候,受试者全部的记忆都将受到最严格的检验,即便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想象或是梦境的记忆都会被认为是有效的必须予以注意的记忆,也就是说每个人的每一丝记忆都不会被放过。由于这个世界从本质上讲是一种概率性的存在,所以引入阙值是绝对必要的措施。何夕主张尽可能高地设立阙值,他曾一度将判断阙值设成了九十九,但他很快发现这样做的结果是“审判者”系统变得极端幼稚,在实验中记录下了无数莫名其妙的东西,根本无法实用。比方说将何夕从小到大所做过的梦全部写进了实验报告——即使它荒诞离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阙值这个问题上何夕还与蓝一光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论,蓝一光认为应该设定较低的阙值,比如说九十一二或者八十几就能够达到审判的要求了,这样可以剔掉受试者那些毫无意义的记忆内容。结果是大家都做了让步,何夕放弃了他曾坚持的九十六,蓝一光也同意采取一个相对较高的阙值,这也是后来采取的九十四这个阙值的由来。
但是现在这个阙值被更改了,进入计算中心大门的密码每天都不一样,它是由一个精心设计的密码公式每天产生。知道这个公式的人只有三个,除了何夕就是蓝一光和马琳。看来更改者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不过何夕想不明白他们有何必要瞒着他做这样的修改。何夕不自觉地摇摇头,心想也许因为崔文的事情使得马琳和蓝一光变得有点害怕与自己商量了。想到这里何夕不禁感到微微汗颜,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和他们俩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时突然从合金门的方向传来开启的声音,何夕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去。走进门的那个人看到何夕时,脸上的惊讶程度丝毫也不亚于何夕。
那个人是崔文。
“怎么——你会在这里?”崔文有点语无伦次,由于事发仓促,他有些脸红。
“你是说我不该在这里。”何夕保持着平静,他觉得今天崔文脸上的络腮胡看上去没有以前那样顺眼了,“你的确很善于观察,知道我在休息日都是不工作的。”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崔文挠挠头皮,似乎也觉得此情此景不好解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口气,“我是无意中知道计算中心的密码公式的,当然,没经过你的允许我不该使用这个密码。可是,谁都会有点好奇心的。”
“无意中知道的……”何夕重复着崔文的话,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无意地试探差不多七百万亿次的话你的确可以找出这个密码公式。”
崔文仍然是满脸无辜的样子,凭何夕的阅历竟然无法看出他的这幅表情是装出来的,而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何夕感到他的可怕。
“好吧。”过了一会儿之后崔文缓缓开口道,“现在我要走你总不会再拦着我了吧。”崔文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幽微,“不过说实话,你令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