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服不了他们。”刘青不无歉疚地看着何夕失望的眼睛,“校方不同意将微连续理论列为攻关课题,原因是——”他犹豫地开口,“没有人认为这是有用的东西。你知道的,学校的经费很紧张,所以出书的事……”
何夕没有出声,刘青的话他多少有所预料。现在他最后的一点期望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自费出书这一条路了。何夕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里的存折,那是母亲二十七年的工龄,从青春到白发,母亲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给他了。何夕突然有点犹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权力来支配母亲二十七年的年华——虽然他当初是毫不在乎地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它。
“听老师的话。”刘青补上一句,“放弃这个无用的想法吧。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去做,以你的资质一定是大有作为的。”
出乎刘青意料的是何夕突然失去了控制,他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大有作为……难道你也打算让我去编写什么考研指南吗?那可是最有用的东西,一本书能随便印上几万册,可以让我出名,可以让我赚大笔钱。”何夕逼视着刘青,他的目光里充满无奈,“也许你愿意这样,可我没法让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我不管您会怎么想,可我要说的是,我不屑于做那种事。”何夕的眼神变得有些狂妄,“微连续耗费了我十年的时光,我一定要完成它。是的,我现在很穷,我的女朋友出国深造居然用的是另一个男人的钱。”何夕脸上的泪水滴落到了稿纸上,“可我要说的是,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我。我只知道一点,微连续理论必须由我来完成,它是正确的,它是我的心血。”他有些放肆地盯着刘青,“我只知道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刘青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尴尬。何夕的讽刺让他没法再谈下去。“好吧。”刘青无奈地说,“你有你的选择。我无法强求你,不过我只想说一句——人是必须面对现实的。”
何夕突然笑了,竟然有决绝的意味,“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给我们讲课时说的第一句话吗?”何夕的眼神变得有些缥缈,“当时你说探索意味着寂寞。那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刘青费力地回想着,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了,有很多话都只是在某个场合说说罢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说过这句话的,因为他深知何夕非凡的记忆力。七年,不算短的时光,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改变。
“问题在于——”刘青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微连续不是一个有用的成果,它只是一个纯粹的数学游戏。”
“我知道这一点。是的,我承认它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用处。老实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何夕平静但是悲怆地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说出这句话。何夕没想到自己能够这样平静地表述这层意思,他曾经以为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一时间他感到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破碎掉,碎成渣子,碎成灰尘。但他的脸上依然如水一样平静。
“可我必须完成它。”何夕最后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