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两人把东西归置好,陶浅兴高采烈地在小玻璃桌上摆开那几个开关套研究。“这个黄色的放到门口那里吗?”
“好。”徐蓝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那三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伸出食指指了指左边的,“这个放床头,”右边的,“这个厨房。”
“坏了!”这么一说,陶浅突然发现什么,“洗手间没有……”
“改天再买,”徐蓝把她拽进怀里来,两手圈住,“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晚上会很晚。”
陶浅身子僵了僵,“不了不了,睡得够多了。我还要写作业,同学告诉我作业了。”她赶紧起身,从书包里捣鼓了些什么出来,坐到写字台前。
徐蓝活动了一下脖子,叹气。她坐到床沿上,看着陶浅的背影。
桌前的椅子很窄很小,陶浅贴着椅背坐得笔直,只是后背被盯得越来越僵硬。良久,她听到徐蓝起身的声音。
“你去哪?”陶浅问。
“有点事情。”说完徐蓝就关门出去了。
陶浅的身子一下子松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做作业。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陶浅听到敲门的声音。
忘带钥匙了?
陶浅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搬运工,还有一个是徐蓝。两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棕色纸箱。
“这是?”
“椅子。”徐蓝淡定地答。
那工人走了之后,徐蓝找了把刀把箱子割开,用力往两边一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一个硕大无比的黑色转椅。
这椅子往房间里一放,陶浅瞬间觉得屋里要满了。
她想起来了,她在父亲的办公室里见过这东西。
徐蓝把之前那张小椅子拎到床头柜前边,然后两手扶住那张黑色转椅,示意陶浅:“坐。”
陶浅目瞪口呆地挪过去,然后慢慢坐下去。厚实的皮椅垫瞬间陷下去。
这……没觉得坐那小椅子有多委屈啊,这么大的东西,坐上去还有一半是空的……
正想着,陶浅看见徐蓝走过来,然后把椅子往下一按,长腿一跨,坐在了自己身后。
自己、身后。
徐蓝提着她的腰把她往后放了放,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温度和触感一丝一毫地蔓延,真实而确切。
陶浅抽了一口冷气。
冷静了一下,她又慢慢把气吐出去。
“我看看你写的什么作业。”徐蓝把头搁在陶浅肩上,看她桌上放的书。
书摊开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被陶浅用各种颜色的笔勾画了些地方。
徐蓝双臂从她的胳膊下边伸出去,然后环抱住她的腰,脸埋到她颈窝一侧,闭上眼睛,“太多了,不看了。”
她的嘴唇碰到陶浅的脖子,说话时气流冷热交替。
陶浅觉得脖子都要麻了。
徐蓝蹭蹭她,呓语般地问:“会打扰到你么?”
会会会会会会会会。
“你要是学不进去我就起来。”
“没事,”陶浅立马镇定道,“不影响。”
“哦。”徐蓝说完便不再出声,老老实实地抱着陶浅。
一开始陶浅是百般不舒服,但又不敢动弹,倒是徐蓝,一会儿把腿搭上来一会儿把脸别过去的,喘口气都搞得陶浅紧张兮兮。
好不容易把作业交上,陶浅放下笔。
“结束了?”
徐蓝突然出声,把陶浅吓得一哆嗦。
“嗯。”陶浅测过脸,正迎上徐蓝的目光,“你没睡着啊?”
徐蓝摇摇头,然后撩开陶浅脖子上的头发,一口咬了下去。
……
干……什……么……
这一瞬间陶浅想到一个词——身首异处。不是说徐蓝这一口要咬断她的脖子,相反的,徐蓝只是轻轻碰上去,牙齿,舌尖,她只是轻轻吮了一口。但是陶浅觉得,头和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有脖子,只有那一处又湿又热的地方,还有知觉。
徐蓝啃完了,抬起头来,看见石化了的陶浅。
“深呼吸。”
陶浅不由自主地照做。
“还活着。”
“……”
意识到徐蓝拿自己开玩笑,陶浅的小嘴微微撅了起来。脸颊也好像反应迟钝似的,这才浮上两片粉红。
徐蓝笑了笑,从椅子上下来,“走了,带你去酒吧了。”
一听这个陶浅腾地站起来,椅子都跟着转了两转。
两人便出发去了Pernight。
到了地方,陶浅站在门外抬头看那个白色的招牌,眼神好像要把那几个字母从上面剜下来一样。徐蓝笑着按了按她的头,“行了,别看了。”
进去之后,徐蓝给她安排了个自己看得到的位置。
“你就待在这。”徐蓝人高马大,把陶浅堵在墙角的一个高脚凳上。她想了想,又说:“不要乱跑。”
陶浅点点头。
夜晚慢慢沉下来,酒吧里也慢慢热起来。
舞台上有五个舞娘,灯光混乱而昏暗,陶浅不得不眯起眼来仔细看上面有没有徐蓝。而徐蓝还没上台,她正在凌瑞雪办公室换衣服。
“我衣服穿到一半你拉我过来干吗?”说着徐蓝脱下身上的卫衣。
她背对凌瑞雪把卫衣卷上去,白皙纤细的腰肢露出来,然后是黑色的窄内衣带,微微凸出的肩胛骨,线条流畅无比,没有一丝多余。她的头发被带上去,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黑发沿着脖子伸到笔直的肩膀上。
徐蓝把卫衣扔到沙发上,黑发一齐落了下来。她用手随便梳理了两下,然后又利落地穿上演出服。
“嗯?我说?”徐蓝又问了一句,凌瑞雪才晃过神来。她刚刚看得脑袋发热,想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来。
“我刚刚好像看你带一个女孩过来了?”
徐蓝拎起卫衣,“嗯,我女朋友。”
“就那天你找的那姑娘?”
“嗯。”
“你这是什么速度?”凌瑞雪目瞪口呆。
徐蓝笑,“就这事?”
凌瑞雪:“就这事。”
徐蓝:“那我赶紧上台了,她估计找我呢。”说完,徐蓝就拎着卫衣大步出了门。
凌瑞雪还站在原地,拉紧了嘴唇,用鼻子慢慢出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徐蓝身边有另一个人。
一直以来,徐蓝在她脑海里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形象。
自己一个人拎着包走进店里,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招手打车。
陶浅终于看见徐蓝踩着高跟鞋站到舞台中央。她人很高,在几个舞娘之间是最高的。陶浅不知为何想起某个尘土飞扬的下午她站在树边扇风的样子,微微笑了。
徐蓝今天穿了一件暗灰色的连衣裙,一边肩膀上坠着黑色的长流苏,另一边肩膀裸露着,刺眼的灯光打下来,把她的肩膀照的仿佛透明。她扬起胳膊,彩色的灯光改变了轨迹,顺着她胳膊的线条迅速滑下来,一路向下,最后被大腿边的裙摆甩向台下。
灯光很杂乱,陶浅离得又有点远,所以她看不清徐蓝的脸,她只能看见徐蓝化了很重的妆。
陶浅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望着徐蓝。徐蓝呢,动不动就往那瞟。当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把目光投向陶浅的位置时,一个臃肿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正往陶浅身边蹭。徐蓝看得怒火中烧,摘下手腕上的头绳,顺着舞蹈的动作扔了过去。那头绳上面缀满了实心的水钻,多少有点重量。“啪”的一声,头绳砸在男人旁边的墙上。那人转过身来,挠着头四下寻找是谁扔的,陶浅趁机溜了。她这一溜,徐蓝眨眼就找不着她了。台子下面乌泱泱的人,徐蓝连男女都看不清,更别提找人了。
终于到了换人的时候,徐蓝一下台就急匆匆进了后台给陶浅打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却是凌瑞雪接了电话。
“她在我办公室呢。”凌瑞雪说。
徐蓝挂了电话,抄上包,直冲酒吧最深处的那个房间。她急急地敲了两声门,凌瑞雪把门打开。
一进去,徐蓝就看见陶浅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她身上盖着条毛毯,正是凌瑞雪办公室里常备的那条。
凌瑞雪看着徐蓝慌张的样子,打趣道:“你急什么,还能没了不成?”
徐蓝抹掉额角的细汗,说:“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赶紧带她回去吧。”
“嗯。”
徐蓝轻轻把毯子掀到一边去,然后把陶浅横抱起来。陶浅睡得很熟,安静地窝在徐蓝怀里,动也没动。
凌瑞雪帮徐蓝把门敞大些,徐蓝便抱着陶浅出去了。
刚迈出办公室的门,凌瑞雪叫了她一声。
“徐蓝。”
她回头。
“过得开心。”
徐蓝看了她一会儿,说:“好。”
徐蓝走了片刻之后,凌瑞雪也拿上外套准备回家。没出店门口,她便听到门外的议论声。
“怪不得她整天清高得很,谁叫她都不去,原来是个同性恋。”
“你别瞎说,万一人家就是朋友呢。”
“你傻不傻,这都看不出来?我说呢,这么多姐妹,凌姐就偏偏对她这么好,搞了半天在这儿呢。”
“哎,你别说,凌姐不会也是……”
“你胡说什么,凌姐孩子都有了。”
“那谁说得准,你看徐蓝,平时看得出来她是么?人啊,真想装谁能——”
“咣当”一声,凌瑞雪重重地把门摔上。门外的那三个舞女都吓傻了。
凌瑞雪扫了她们一眼,然后走到刚刚被打断的小薇面前,冷冷地说:“不想干了就滚。”
小薇瞪着眼睛,又气又怕,两脸通红,但最终还是咽了咽口水,什么话也没说。
等到凌瑞雪走远了,小薇才忿忿地跺了下脚,愤怒道:“凭什么啊,都是打工的,就她高贵,说两句还不行了。”
旁边的一个小姐妹忙安抚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凌姐犯什么劲,再说你刚刚说那话,她能不火么……”
“合着还是我错了呗!”小薇甩开小姐妹的手,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都是在台上给人看的,凭什么我们就得上赶着去舔那些男人,她就整天拒绝这个拒绝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呢!我就不信,她不想要钱?我还就说了,就是凌瑞雪包养她!”
“小薇你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另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姐妹语气弱弱地说,“她也没干什么不对的事……”
小薇剜了她一眼,“就我说话难听,她都对!”
小姐妹们连忙又安慰。
另一边,回去的出租车里,徐蓝把自己的外套盖到陶浅身上,给她掖好。
“师傅,麻烦把空调关了吧。”她朝前面的出租车司机说道。
车里很热,她怕待会下车陶浅会着凉。
回到小区,徐蓝抱着陶浅上了楼,用一只手艰难地开门关门。
“咔哒”一声,屋里恢复了安静。
徐蓝不想叫醒陶浅,她把她放到床上,给她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自己便去卸妆洗漱了。
洗完脸,徐蓝趴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人头发半湿,面色苍白,眼睛下面黑眼圈很重,没涂口红的嘴颜色很淡。
徐蓝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笑了。
“哎。”她叫自己,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她关掉卫生间的灯,回到床上,钻进那床柔软的被子,抱住被子里的人。
陶浅好像微微醒了一下,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呢喃:“你跳得很好看……”
徐蓝笑,抱她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