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地势最高的一个路口左拐,两人看到了景区的入口。买了门票,一进门就是一片广阔的广场,路边有个高高的指示牌,上面插着很多木制箭头给游客指示景点方向。滑沙、骑骆驼、月牙泉、景观车……条目多的让人眼花缭乱。
徐蓝:“你想玩什么?”
陶浅仰着头研究指示牌,手放在眼睛上面遮挡阳光,“要不我们就到处转转,碰到什么想玩的再说?”
徐蓝:“行。”
此时是下午四点钟,放眼过去人一撮一撮的,散落在沙漠里、广场上。
两人就这么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徐蓝步子大,没几步她就发现发现身边动不动就没人了。她把步子收紧些再放慢点,和陶浅保持在同一条线上。
没走一会儿,她发现不是自己太快,而是陶浅太慢。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走了,这是爬。
徐蓝觉得不对劲,看了看陶浅,却发现她额角有些细汗。脸颊虽然被晒得发红,但是嘴唇却泛白。
“你不舒服?”徐蓝问。
陶浅往上扯了扯嘴角:“没……”
徐蓝看着她那极其勉强的笑,继续问:“中暑了?”说着,她把手放到陶浅额头上试了试,虽然热,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没……”陶浅声音虚虚的。
徐蓝见她支支吾吾的,脸色冷了下来。
“自己说。”
陶浅被她吓得一瑟缩,小声说:“大姨妈……”
徐蓝:“大姨妈你还出来玩?!”
“不是很疼……”
徐蓝拽着她胳膊掉头就要往回走。
“回去休息。”
陶浅拽住徐蓝的胳膊,说:“没事的,好不容易出来了……”
徐蓝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皱紧了眉头。她怕她疼,但看她这不愿意回去的样子,又怕她回客栈后失落。
对峙一番,徐蓝让步:“那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
陶浅忙点头。
最后,两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徐蓝把保温杯拿出来,心说,怪不得出发的时候这人非要带热水,自己还以为她是为了养生。合着刚才看演出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
徐蓝心中懊恼。
她说:“肚子疼?”
陶浅:“……嗯。”
陶浅双手捂在小腹,虽然努力装得不严重,但她嘴都快没有血色了。
徐蓝问:“你平时习惯吃药么?”
陶浅:“平时会吃,但是这次出来没带。”
徐蓝站起来,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药店什么的。”
陶浅:“不用,也不是很疼。”
“拉倒吧你。”
徐蓝扔着这么一句便大步离开了。
直到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某座建筑后面,陶浅才低下头。
衣服都被抓皱了。
刚才出门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大姨妈来了,第一天肚子会疼的厉害,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还想和徐蓝出来走走。
聊聊天,看看风景。
徐蓝是跑回来的,她气喘吁吁,灰色的衣领浸了一圈很窄的汗水,参差着把衣领染成深灰色。
到了跟前,徐蓝把一个药盒递给陶浅,问道“吃这个行吗?”
陶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看她吃完药,徐蓝又把左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贴上。”
她手心里摊着一袋暖宝宝。红色的包装袋,上面有莹莹的汗光,太阳一照反射出极小的一片闪亮。
陶浅接过来。
“你从哪找的这个?”
“别人给我的。”
她进了景区里的小超市想买暖宝宝,店里没有,但是她问售货员的时候被旁边一个姑娘听见了,好心给了她一帖。
卫生间很近,徐蓝在外边等着。
陶浅站在卫生间隔间里,手里拿着那片暖宝宝。那上面画着熟悉的简陋卡通图案和黑色大字,陶浅知道,里面又凉又硬的铁粉过一会儿就会变得滚烫。
她贴好出来,见徐蓝正围着厕所旁边的一棵树打转。刚想过去,她又看见一个画着大花臂的大汉从前边的男厕里抽着烟出来了,腾云驾雾的。
见状,陶浅也不顾疼了,赶紧飞奔过去超过那个大汉,然后把徐蓝拽得离厕所远远的。
“你干吗?”徐蓝疑惑。
“没事没事。”陶浅摇摇头,默默地往后挪了挪。
徐蓝说:“我刚看了,那边就是骑骆驼的地方,”她拿手指指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座亭子,“沙洲骆驼”四个大红字挂在上面,“你也别走了,到骆驼上坐着吧。”
陶浅没有异议,于是两人到售票处去排队。
游客太多,队伍像一条长蛇似的,站在队尾都看不到售票处。好在景区还算贴心,排队区做成了一座长亭,上边有顶,能挡挡大太阳。
徐蓝站在陶浅后面。
队伍旁边隔一段就有个长椅。徐蓝对陶浅说:“你要不到那坐着?”
陶浅:“我不去了。”
见她一脸不愿,徐蓝抛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陶浅解释:“等我再回来万一人家说我插队……不太好。”
“……”
徐蓝佩服。
她心想,自己真该带根绳,把她栓着来证明她在队伍里,好保护她的公德心。可是她没有,就只能看着陶浅在队里站着。
徐蓝把水杯拿出来,递给陶浅。
陶浅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热水。
徐蓝:“热了没?”
陶浅没听明白,“什么?”
“暖宝宝。”
“这才贴上多久啊。”陶浅笑。
徐蓝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热了么?”
陶浅:“热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眼弯弯,里面盛满了笑意。
徐蓝看着她笑,一口小白牙。
她别过视线。
眼前的队伍依然很长,徐蓝心中烦躁。
骑骆驼这项目是一次好几十人,所以驼群载完一批人回来的时候,队伍里立马就会少掉很多人。但这也意味着等待的时候队伍一动不动的时间也格外长。
过了十分钟,徐蓝看着纹丝不动的队伍,“啧”了一声,“不排了,我们回去。”
陶浅拽住她,“马上就排到了。”
徐蓝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听着她细细软软的声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疼别叫唤啊。”
“我才没有……”
徐蓝瞪他,陶浅乖乖地转过头去,继续抿她的热水去了。
小腹被一团热流包裹着,热水也慢慢传递到身体里。
陶浅小声说:“待会就不疼了……”
很快,驼群归来,队伍唰地没了一大截。徐蓝和陶浅运气好,成为了这一批的最后两个。
买完了票往右边一拐就是一堆骆驼,看着有四五十头。它们此时都坐在地上,身体和黄沙融成一片。它们背上披着花哨却用旧了的坐垫,身上某处都打着烙印用来标识归属。
两个工作人员负责一支小队。徐蓝和陶浅站在驼群边,等着工作人员安排。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防晒袖套和太阳帽的瘦高个就过来了,他看了看两人手里的票,说:“你188号,你209。”
正好就是挨在一起的最后两头。
陶浅走近188号,发现这骆驼的嘴被铁网罩住了,中间还夹了层布。其他骆驼都没有这东西,她便问那瘦高个怎么回事。
瘦高个答:“因为它不老实,爱蹭人,喷鼻涕。”
陶浅一听,笑了出来,看着那个188。
188好像知道别人在说它似的,鼻子里出了口气。
陶浅刚要上去,徐蓝却突然过来,说:“我坐你这个,你到209去。”说着,徐蓝利落地坐到了188身上。
陶浅愣了下,便听话地坐到了209身上。
驼群此刻还很懒散,都趴在地上无精打采,不怎么动弹。但它们身上的游客却很兴奋。几个身上披着大红大绿的披肩的中年阿姨已经迫不及待地和骆驼合照。
徐蓝隔壁骆驼上是个年轻女人,穿了条红裙子,挺漂亮。
“Hi,小姐,能帮我拍张照吗?”那女人问徐蓝。
徐蓝点点头,接过那人的手机来。
徐蓝端起手机,那女人扬了扬头发,甜甜一笑。
拍完,徐蓝把手机递回去。
女人接过去,还没看,反倒问徐蓝:“好看吗?”
徐蓝淡淡地应了声:“还行。”
那女人看了看照片,说:“你拍的真好。”
徐蓝淡笑,没说话。
“我叫罗佳,你呢?”
“徐蓝。”
罗佳问:“你一个人出来玩?”
“不是。”
说完,徐蓝便转过头去朝着陶浅,问她:“好点了吗?”
陶浅也不知为什么,光盯着那骆驼,也不看她,声音闷闷的:“好多了。”
徐蓝说:“你可以稍微趴一趴,现在还没出发。”
“嗯。”
陶浅应得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动作。
很快,工作人员拿个小喇叭吆喝了起来:“游客朋友们,请大家做好准备,我们的骆驼要起来了啊,马上就要出发了。”
游客们都兴奋地握紧拉环坐好。
不知工作人员干了什么,骆驼们一头接一头地站了起来。骆驼腿长,一站起来,人马上就跟地面有了距离感。
队伍出发了。骆驼们一个跟一个,连成一条线。罗佳的骆驼到了徐蓝的前面。她转过头,大波浪的棕色卷发跟着一弹一弹的,“徐蓝,等会儿方便的话能帮我拍张背影照吗?”
徐蓝脸色冷冷的,“不安全。”
她这么说,罗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回了句:“也是。”
陶浅在后面可听不清徐蓝说了什么,她只看见罗佳语笑嫣然的,一双红唇开开合合。
怀着复杂的心情,陶浅坐着最后一头骆驼也出发了。
下午的天本来是热辣辣的,此刻却格外闷人。太阳好像也没有那么耀眼了,像蒙了层灰似的。远处沙漠连绵,一条条线,线条均匀而流畅,借着柔软的弧度隔开不同距离的沙山。沙子也像浸了水一样,颜色沉了些。
一层纤薄偌大的灰纱从天上到地下,把所有的东西都覆住了。
要下雨了吗?
陶浅觉得浑身有些潮湿。
驼队缓缓地走着,队伍最前头一个工作人员领着,后头也有一个。
骆驼们沿着沙漠的轮廓走着,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走到坡度高的地方,看下去会觉得害怕。但是再看看骆驼厚重的脚掌,一下一下深深踩进沙土里,安稳而富有规律,人就会心安很多。
他们离广场远了,离人群也远了。
骑在高高的骆驼上,骆驼走在高高的沙漠里,偶尔传来清脆的驼铃声和人们的交谈声。这些都仿佛沉进沙里,飘在空气里,最后归于这片沙漠。
这片沙漠,安安静静,有雨听雨,有光看光,风来了带走沙粒,雪来了藏住一切。
沙漠,寸草不生,却是在岁月中,用自己的身体,收藏了无数。
走着走着,骆驼队就到了最高的一座沙山。
徐蓝的那头188号骆驼开始不老实。
它一直往前面罗佳骑的那头骆驼身上蹭,一会儿拿嘴拱拱人家的脚,一会儿抬起头来顶顶前一头骆驼的肚子。
罗佳倒也配合,低头看着188说:“这么喜欢我啊。徐蓝,你看你这骆驼老蹭我。”
徐蓝眼神淡漠,“我也管不了啊。”
一句话,把罗佳噎了个死。瘦高个不时地把那188往后扯一扯,让它保持队形。
队尾的陶浅看着188和罗佳骆驼的那个亲昵劲,心里说不出的不对劲。
徐蓝的背影在她眼前。
她依然穿着那件灰色的大T恤,料子看上去有些硬。她的脖子细而长,而且直,一点都不驼背,很漂亮。
她的黑发被风微微吹起。
陶浅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但她忘了手机的拍照声音开着,“咔嚓”一声,徐蓝回过头来。
“别拍照,好好牵着。”
陶浅见她皱眉严肃的样子,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把拉环攥得紧紧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