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回来的路两个人是跑下来的,很快。

彼时天色全黑,舞台后方的沙地里已经错落着扎了不少帐篷,有的里面有亮光,有的黑咕隆咚。有人坐在帐篷外聊天唱歌,有人在帐篷里打牌,还有人在快要熄灭的篝火旁谈笑。

她们回203拿了包,然后去了分帐蓬的地方。

工作人员已经有些不耐烦,看来是想早早发完去睡觉。陶浅往他身后一瞧,只剩不到十顶帐篷放在那里了,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的。”小哥递给她们一顶黄不黄棕不棕的帐篷。

陶浅震惊:“我们是两个人,再给一顶吧。”

小哥眉头皱起来,不耐烦道:“不让自己睡你不知道?”

陶浅被噎住了。她还真不知道。

徐蓝见她呆愣愣的迟迟没有动作,自己便接过了那顶帐篷,说:“你去拿其他东西。”

“啊?”陶浅微张着嘴看着徐蓝,一副茫然的样子。

那小哥指指不远处的仓库,“上那边去拿。”

“哦。”陶浅乖乖应着,赶紧去了库房门口。

库房那的工作人员给了陶浅一块地布和防尘垫。陶浅抱着回来。那一卷东西比她还要高上一些,她拿着走路歪歪扭扭的,眼看着就要被东西绊倒。

徐蓝看着她一路艰难地走过来。

等她到了跟前,徐蓝从她怀里抱出了防尘垫,“走吧。”陶浅伸手想拿回来:“你肩膀上还伤着呢,我拿。”

徐蓝没管她,抱着东西大步往前走。

又路过那堆篝火,陶浅的眼跟着那堆快熄了的火走。那篝火虽然只剩一小簇红火,但在黑夜大漠中却显得格外耀目,温暖。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她还看到人们围成圈在篝火旁跳舞。她是想去坐坐,但腿在打着颤拒绝。

“怎么,想去看看?”

陶浅摇摇头:“不去了吧,有点……累。”

徐蓝好像看出她的纠结似的,说:“不去就算了,以后再看。”

陶浅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前走。

徐蓝本来是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的,奈何陶浅已经累得像坨泥巴,于是她们没走多远就停下了。

这一处是帐篷最多的地方,很是热闹。

徐蓝把帐篷拎起来就要动手,陶浅忙放下地布上去帮忙。

徐蓝斜了她一眼,说:“你坐着就行。”

“我跟你一起。”

“眼都睁不开,你再把帐篷撑坏了。”

徐蓝背过身低头研究了一小会儿,三两下便把帐篷撑了起来。一回头,陶浅已经坐在地上睡起来了。

她眼睛闭着,头朝左侧歪,一下一下地点着。

徐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

陶浅也不可能睡着,她只是很困,眼睛很涩。

两人拉拽着把地布防潮垫都铺上,便进去。谁知一脱外套,沙子便哗啦啦地从衣服的各个角落泄了出来——帽子、口袋、拉锁缝。沙都洒在防潮垫上,她们只能把垫子拎出帐篷去,处理了一番又重新铺好。

布置好帐篷,徐蓝到外边去,用两根指头捏着刚才那件外套的后背处,使劲甩了几下,依然不断有沙子从衣服里掉出来。

徐蓝甩得不耐烦了,干脆把衣服直接扔在外面,人钻进帐篷去不管了。陶浅却依然坐在帐篷外,折腾她的外套。

徐蓝把帐篷拉开一道小缝,从里边看着她跟衣服较劲。

陶浅的外衣口袋深,她正把口袋翻出来清理着深处口袋缝里的沙,小细指头翻来覆去的。但她人已经累得不行,头一点一点的,快把脖子折了。

徐蓝:“你现在弄干净了,一晚上风沙,明儿不还得脏。”

陶浅头一直,双眼无神,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徐蓝见她那又累又困半死不活的样儿,伸出只胳膊就把她往里拽。

“别讲究了,脑子都死机了。”

终于,陶浅钻进了帐篷。

这个帐篷顶上有片透明的小天窗,此刻一片漆黑。徐蓝正抬着头研究哪个角度才能看见月亮,听见身侧传来轻轻的声音:“我先睡了,晚安。”

她低下头,看见陶浅已经闭上了眼。

帐篷里空间很小,陶浅躺得笔直,身上盖着外套,外套下胸脯正有规律地起伏。徐蓝眼睛扫上去,看着她的脸。

她的睫毛细细弯弯,不怎么长,和她的瞳孔一样颜色很淡。

徐蓝忽然觉得帐篷里亮了起来,因为陶浅的睫毛变得半透明了一样。

抬起头,月亮此刻刚好走过她们头顶,温柔地将月光一泻而下。

陶浅睡颜恬静,月辉洒在她脸上,又漫延在她修长的脖颈。

徐蓝支着身子看她,说:“这么早就睡觉。”

才十点。

“都十点了。”陶浅声音沉沉的,像片香樟叶一样悠悠落下来。

徐蓝托着腮,下嘴唇微微包住上嘴唇。她不满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陶浅的脖子很白,摸上去一定也很软,像豆腐一样。指腹贴上去,会陷进她柔软的皮肤里,温热的。

看着看着,徐蓝觉得鼻子下一阵温热。她拿手抹了一把,黏腻的血腥味。徐蓝心里骂了一句,赶紧仰起头来,把帐篷拉链“唰”地拉上去。

陶浅听到声音睁开眼:“怎么了?”

“流鼻血了,我去洗洗。”

“我跟你一起去。”陶浅起身。

“你还是睡吧。”徐蓝把她按回去,没往她那个方向看。

徐蓝出了帐篷,去找那一排水龙头。

天是黑的,她看不清楚水龙头在哪,只能凭着仅剩的一点篝火余光判断大致方向。

她仰着头,鼻子里的血往喉咙里灌,嘴里一股腥甜。

徐蓝咧着嘴皱着眉,走得更急了。到了那堆篝火旁边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小跑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徐蓝猛得转身,一看是陶浅。陶浅则让她吓了个够呛,徐蓝刚刚回头那个眼神跟防强盗似的,警惕凶狠。

看到是陶浅之后,徐蓝的神色便松了下来,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陶浅:“我还是跟你一起比较好。”

“……”徐蓝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心想刚才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到了水龙头那,有两个人正在刷牙洗脸,徐蓝捡了个最靠近下水管的水龙头拧开,把头低下去。

这一低血就吧嗒吧嗒地滴下来了。徐蓝用手接着水,往鼻子上扑。她的头发没有扎,散落到脸侧。徐蓝把它们捋到耳朵后面,可是接着又掉下来了。见状,陶浅上去帮她把头发捋到脑后,用手握住。

有一缕头发粘在徐蓝脸上,陶浅用食指轻轻把它刮到徐蓝耳后。她的手凉凉的,徐蓝的脸很烫,大概是因为流鼻血。

“天气太干了吗?”陶浅问。

“嗯。”徐蓝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一会儿,徐蓝这鼻血才止住。她乍一直起身来,没站稳,打了个晃。

“慢点。”陶浅扶了她一下。

徐蓝侧眸看她。

俩人都光着脚,徐蓝的身高优势便不那么明显了。白天她穿着厚底的运动鞋,陶浅则穿单薄的帆布鞋,徐蓝几乎能完整看见陶浅的头顶。现在,陶浅的侧脸被水龙头上面昏暗的灯泡打上明显的光影。

晃了一下神,陶浅已经在拉着自己往前走了。

回了帐篷里,陶浅拖过脚底的包来,从里面掏出徐蓝白天买的那瓶水递给她,“你喝点吧,补充一下水分。”

徐蓝接过来,拧开瓶盖,把水瓶朝下往自己嘴里倒水,嘴没碰到瓶口。陶浅看着徐蓝微微张开的唇和那个透明瓶口间的一小段距离,心里滑过一种莫名的感觉。

徐蓝喝完水,把瓶子放到包里去,对陶浅说:“赶紧睡吧。”

“嗯。”应着,陶浅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徐蓝脑袋还有点晕晕的,她也倒下来,身子微微朝着陶浅的方向。

陶浅的脸又小又白,两颊上有点肉肉的,下巴也小巧圆润,看着可爱。她没化妆,看得出皮肤很好。徐蓝鬼使神差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往前探去。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戳到陶浅的脸的时候,陶浅猛得睁开了眼,吓得徐蓝手一哆嗦。

徐蓝忙收回手,问:“怎么了?”

陶浅皱眉,手伸到头下垫着的衣服底下摸索,回道:“手机。”

她摸出了手机,徐蓝这才听见手机震动声。

屏幕上秦岳平三个字,男名。

陶浅侧身背对着她,接起了电话。她声音很小,但徐蓝听得清清楚楚。边听徐蓝还边在心里念叨:我可不是故意要听的……

“嗯。”

“挺好的。”

“坐沙地摩托了,吃了火锅。”

“晚安。”

挂了电话,陶浅又把手机压回到衣服底下,继续睡了。即使侧着身,她也让自己双腿弯曲的幅度很小,接近直的。帐篷里的空间本来就很小,哪怕两个人都挺直身子也很挤。尤其是徐蓝,胳膊长腿长的。

徐蓝脱了外套,她随便揉了揉就压在了头下,闭上眼睛。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徐蓝突然出声,没什么情绪地问:“男朋友?”

等了三秒,陶浅低低地“嗯”了一声。

帐篷外人群依然很兴奋,说话跟打架似的。有人干脆放声嘶吼起来。

“我们在大!草原的湖边!看候鸟飞!回来!”

徐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

她背对着陶浅,只穿了背心和短裤,依然浑身燥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