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在车内一吻过后,就不再说话,看得出来他昨晚照顾顾闫到很晚,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
“我爸爸并没有排斥你,你不要担心。”
闻言后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看着越发阴鸷,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下次,我是不是该备一份厚礼,把你迎娶回家?”
“说什么呢?”我脸一红,“我是说真的,我爸并不排斥你,他都有黑道的朋友,怎会在意你的过去?”
车内忽然安静了。我扭头看他,发现他正认认真真开车,眺瞩着前方。前方到了塞车路段,我们的车走走停停。
“小鸭子,你在乎吗?”
我在乎吗?我从来都未曾在乎过。连阿涛都不在乎,林森也不在乎,我何必在乎?
我摇头不语。
“其实你还是在乎的。”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又带着些许失望。
我思来想去,半晌忽而苦笑。
“是的,但不是那么强烈了。我有一件事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龚晋?”
他蹙眉,眉间就好像沟壑深深的山谷,阳光从他眉梢洒下,渐渐从山谷之上移动,呈现五彩斑斓。但比那无色斑斓更为璀璨的是那目中在阳光下灼烧得更为旺盛而熊熊的烈火。
我知道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他竟毫无举动。他不像往常那样打我、骂我、劝我收回这样的想法,让我永远不要再询问,可是他今天却没有。
他一直没说话,直到车开到了校门口,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停下。三球悬铃木已经没了树叶,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摆不休。
“我当时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不会喊救命,我心生大胆,我给他臆想,他给我守口如瓶,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他假装喜欢龚晋,只是想让他不把他偷盗行径说出去而已。
“可是你对我,和对他,完全不一样。那晚你要他给你信任,而那晚你给我的却是压迫。”
“你跟他不一样。”
“你蠢。”
“老子蠢?”
“你明明知道你越是压迫我,我怕越是不服输。”
他笑笑,笑得讽刺,笑得比寒风森凉冰冷,看得令人心寒齿冷。
“原来,你不服硬。”
我坚定地问:“你现在才知道?”
“怎么?”他挑起我的下巴,“吃醋了?”
我甩开了他的手,看向窗外。
“你吃醋的样子真搞笑,真喜欢你吃醋的样子。”他坏笑不停,我冷眼斜视他,他方认知我是认真的,于是笑容骤收,不再展现,后平平淡淡地道:“我不能欺负一个病人。”
我继续逼问:“那后来呢?你还跟他交往了呢。”
“好戏演到底吧,他为我守口如瓶,我总得做些什么来报答他。”
“真可笑。”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到底相不相信他?我不知道。我脑海里现在完全是一团浆糊,亦或是风中的风铃胡乱飘零的嘈杂,让我的头越发疼痛了起来。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我值得让你相信,你记住这句话就好。”
说完,他又给了我一个吻。这个吻有点涩,有点腥,却忽然又如一团大火,迅速将我燃烧。燃烧使我无力,燃烧使我愚笨,燃烧使我丧失知觉。但燃烧殆尽后,我清醒起来了,就好像冷空气袭击,裹着我整个身体,彻骨地凉凉。
——这样问下去也是徒劳,只会给我们之间徒生怒焰。我只知道我爱上了他,信不信任也好,过去还是现在也罢,都不重要了。
“嗯……”
他把我送下车,低头朝我笑。我仰头望他,笑着说:“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捏捏我的脸,笑得温软,“还是老婆知道关心我,家里的那位,还真能折腾。”
我捏起一拳头,打在他的腹心,笑道:“我要去看他,明天早上十点,来这里接我吧?”
“来个人探望他也挺好的,在这我们没什么朋友。”他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不会迟到的,十点我肯定在这里。”
“我也在。”我转身离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阿涛给我发了消息:【到学校没有?注意安全。那小子开车爆,我不太放心。】
我回复:【皇阿玛,我到了。】
阿涛:【这几天注意劳逸结合,也做好打算。】
我:【什么打算?】
阿涛:【好好考虑下是否回东北看望爷爷奶奶,在那里度过寒假。】
其实东北怪冷的,前年寒假我就是在哈尔滨度过的,一整个寒假我都没怎么出门,因此我不是很想去,但是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不回去的话好像不太像话。可是,顾平川舍得吗?
我回头,发现他还站在法国梧桐树下,正目送我回校。我回之微笑,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回去。
因此我这样给阿涛回复的:【好,我好好考虑一下。】
愁绪又来了,就好像紫藤萝花的藤蔓缠绕着,思绪不断。我猗叹一声,前去。在校门口我注意到了两个人,他们正在注视着我,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就好像湖面的冰块或玻璃窗上的霜雪一般静谧——龚明与龚晋在穿着上完全不同。龚明穿着迷彩单衣,蓝色的牛仔裤,龚晋还是那件黑色的风衣,风吹动他那黑白格的围巾,目光没有水波,就好像雕塑一般冰封了。
我对这对双胞胎兄弟,没什么好感。
因此无论他们如何看我,我都不会介意。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我。当完全不懂一个人的时候,请不要妄自往别人身上贴那些不合适的标签,因为你没有资格。我从来不会妄下断言评价一个人,或者是批判一个人,英雄的背后也有黑暗,肮脏的背后也有华彩。赞赏英雄,对肮脏评头品足的同时,请自问心中是否真的了解对方。若不是真的了解,你就没有资格。
内在的灵魂只有自己看得清。
人们拥抱的总是完美的自己和不够高分的别人——这种人是可悲的。
对于龚明和龚晋,我只好低头,默默走过,希望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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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晒得让我发晕。我坐在杜航买来的摇椅上,在窗台前,阳光下翻阅着爱看的《基督山伯爵》。我推了推眼镜,揉了揉被眼镜压得生疼的鼻梁,心想着要不要去尝试一下隐形眼镜?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唯有戴着眼镜才能看得清远处,但是出门的时候我一般是不戴眼镜的,就算我有三年戴眼镜的历史,但是我还是不习惯。
杜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郭沐瑶给我发条消息来说:【我要进来了哟,请穿好裤子。】
我懵了懵,立马穿好鞋准备去把门反锁,然而一切都迟了——这时候郭沐瑶已经推开了门。
“你来干什么?”我有点发怒,“这是男生宿舍!”
郭沐瑶假装无辜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杜航听到郭沐瑶的声音,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几秒种后,他忽然清醒,立马坐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郭沐瑶伸着脖子往我身后望,“哟,有人啊。”
我正经地跟她说:“要是俄语的那两位在的话,你可是要被打的。”
郭沐瑶如大爷过街似地从我身边绕过,“没事儿,想揍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两个。”她慵懒的目光扫了两眼发直的杜航一眼,不屑一笑后继而又跟我说:“我想找你去玩,帅哥,有时间吗?”
“什么时候?”我的语气压根就没有好过。
“明天。”
“恭喜你,你被拒绝了。”我重新坐回了摇椅上。
“大哥,咱俩好久没出去逛街了。”
我扣着书本,懒懒地看着她,“明天他来接我,去看他哥。”
“他哥?他哥出啥事儿了?”
我重新翻开书本,漫不经心地道:“从楼梯上摔下来,正在家里养伤,我和他约好了明天早上十点在学校门口见面,载我去他家看看他哥。”
“真是见色忘友!”郭沐瑶嘀咕着。
“要不我陪你逛街?”杜航突然呲牙笑道。
“你?”郭沐瑶满脸鄙视,“下午一点了还没起床,明早你起得来?”
“我绝对起得来!”杜航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现在给我起来!”郭沐瑶反手一掀,杜航春光一现,露出毛茸茸大腿和光洁的上半身——他只穿了一条红白格子的阿罗裤。
“哇哦!你怎能这样?”杜航立马扯过被子遮羞。
“我就这样。”郭沐瑶两手叉腰。
我在椅子上摇摇头,微笑。
“那咱说好了,明早八点!”杜航说,“我肯定起得来。”
“好啊。”郭沐瑶往门口走,走在门口停下,“记得带够钱。”
郭沐瑶离开后,室内安静了不少。她就是这样,有她在的地方断然安宁不得,待她离开后,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翻着书本,对杜航说:“我说了吧,你约她,她肯定会答应的。”
杜航按捺不住喜悦,一直在笑,笑着笑着继续裹上被子,在被子里说:“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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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上雾气蒸腾,九点四十分时我出了图书馆,看着那桂冠亭——六十年代建的,被凋零的树围绕着,亭上金光熠熠,薄凉的雾气在檐上浮游,游曳出暗紫色彩。
我心情好了许多,天气也渐渐暖和了些。我回宿舍减了件棉衣,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便出门了。
我的步子轻飘飘,心情也异常地好。来到校门口我就看见他的车停在法国梧桐树下。
我快步走近,然而走着走着,我的笑容却突然消失了,原本心生的希望,也被埋没。
车窗烂了,车内无人,车窗上还有已干的血迹。
我的心差点悬在了嗓子眼上,想叫却叫不出来。一种不祥的念头突然浮现于脑海,似嗜血恶魔般纠缠的绝望。我的心跳得极快,似乎要撑开我的皮肤,迸射出来。
我连忙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手机被我拿出衣兜的那一刻,我的手抖个不停。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那边始终无人接听,我四处逡巡,急切万分!
我连续拨了五次,都无人接听。
我没有办法,可是我也没有顾闫的电话,找来找去只找到杜航的,我连忙拨打了。
有一种紧张叫做手足无措,看不到希望,又好像伴随着绝望,凡是有点希望的东西,都要好好把握。
杜航接通了,说:“怎么了?”
那边很吵,我还听到了郭沐瑶的声音。郭沐瑶的声音非常尖锐,好像在谩骂杜航。然而我根本管不了这些,连忙跟杜航说:“你们现在在哪儿?我有急事,我需要你尽快赶来学校门口。”
杜航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说:“顾平川出事儿了,你赶紧来!”
杜航和郭沐瑶果然在十五分钟后赶到了校门口,然而郭沐瑶的嘴还是骂个不停:“世界上真的有你这样的死猪,说好的八点见面,你他妈八点半的时候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你就不能弄个闹铃?一觉能睡到九点?!你怎么不睡死过去啊你!”
杜航哭丧着脸,“我求求你别骂我了好不好,我昨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了,等我睡着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
“睡不着你想啥呢?在床上发春啊?”
一直蹲在树下抱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实在受不了了,站起身来咆哮一句:“你俩能不能消停点?!”
郭沐瑶和杜航目目相觑,终于不说话了。杜航看了看车窗,擦了擦车窗上的血迹,说:“早就干了,起码有一个钟头了吧。”
我说:“我不知道,电话也打不通,难道要报警吗?”
杜航说:“先弄清楚情况再说,别报警,他哥呢?”
我无奈道:“我没他电话。”
“那就先去他家。”杜航说,“看看他在不在他家。也许他受伤了,在医院躺着也说不定。”
郭沐瑶斥道:“你他妈真乐观,咦,这是什么?”
郭沐瑶从枯草丛里拾出以绿色物事。我连忙抢了过来,发现正是他的小玉佛。这玉佛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我自然不能忘记。只不过这玉佛在我手中握着,是如此冰冷,刺得我的皮肤让我感到如此苍凉。
“这是他的,可能掉地上了,杜航,你去拦辆车,去他家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