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即便江阅已经展现很多超越他们所能理解的能力,但是固有认知使然,杨世充等人还是不能够真正敬畏。
他们只是暂时隐忍,暂时屈服。
他们温顺的,谦卑地垂立在江阅脚边,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心悦诚服,而是迫于压力。
他们只是暂时隐忍,一旦有机会,就会立即揭竿而起。
前几日,唐瓷不死心,几次想要用酷刑迫江阅就范。她出身王府,父亲江陵王是皇帝第四子,是最有力的皇位竞争人选。
她幼时甚至在宫中皇祖母贤德妃处住过几年,无论是宫里头隐在暗处的下作手段,还是外头刑房的各种酷刑,她身边的人皆擅长。
但无论她使出何种手段,那些曾经迫使无数心性坚毅之人改口吐真言的刑罚手段,到了江阅面前,全都不管用,甚至会反噬到唐元忠和杨世充身上。
明明,他们和江阅离得那样远,但却能感同身受般,遭受同样的痛苦。
唐瓷试了三次后,就不敢再用刑,改用怀柔手段。
她和杨世充、唐元忠一样,成了圣母教的教众,被教主封为紫衫龙王,负责给闺中少女传播圣母教福音。
唐瓷每日早晚祈祷两次,一日三餐只能茹素,而且必须穿粗布麻衣,以前的绫罗绸缎全不能上身。因为圣母教规定,在教中地位越高,衣食住行一应物品的档次越低。
除此之外,她还必须想办法提高,穷苦人家未出阁少女的家庭地位,想办法给她们寻经济来源。
唐瓷当然不愿意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那些穷苦人家的少女与她何干,死了她都不会眨下眼。然而她不做不行,但凡有一丁点怠慢,负责监视她的小姑娘米米就会向教主打小报告,然后教主就会用剧痛净化她的身心。
无奈,唐瓷只能绞尽脑汁,每日想办法提高少女地位。
她和身边的人想了很久,才想出几个办法,一是教导少女刺绣,二是教少女医术。
因为这些事情,她每日忙得脚不点地,天天出去跑,不过半月功夫,曾经细若美瓷光洁白皙的皮肤,就粗糙了好几度。
一点也没有从前婀娜娇贵模样,只剩下风霜和狼狈。
不过,相对来说,唐瓷的处境还好一些,唐元忠和杨世充比她糟多了。
他们二人除了必要的传播福音外,还负责在外彰显圣母教形象。他们二人是除了教主之外,地位最高的人,所以他们必须吃最差的饮食,喝最脏的水,穿最破的衣服,做最肮脏的活计。
除此之外,他们俩每日还得给生褥疮的病人舔创口,给乞丐抓跳蚤,给农人挑粪……反正每日一个新花样。
在圣母教,教主是不受教义控制的,因为教主是神医,可以治病救人,负责制作圣丹、圣水。
剩下其他人,无论地位多高,都必须遵从教义。而且地位越高的人越惨。
当然了,这种惨只是在外人看来,在圣母教信众眼里,这些大人物是在用苦难为信众赎罪,他们过得越惨,就说明他们越善良,心越诚挚。
所以信众都很尊敬他们。
这一日,杨世充刚为一个病人尝了粪便,强忍着呕吐,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门外就跑过来一个粗布麻衫的老汉,那老汉也不知道几日没洗澡了,身上的汗臭味熏得杨世充头晕目眩。
他忍着难受,对老汉露出标志性的笑容:“阿翁有何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形象展示,以及江阅神乎其神的医术,圣母教信众成几何倍数发展壮大,就在这小小的县城,信众就有上万人。
如今,县城里,人人都知杨世充是圣母教的左护法,是大大的善人,为了能够普渡信众,替信众承担罪孽,每日里吃屎喝尿,在粪坑里打滚。
大家都很感念左护法,在他们心中,左护法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到凡间救苦救难。
只要有什么困难,找左护法一准好使。
这老汉年岁比杨世充大几十岁,但见到杨世充就跟孩子见到母亲,乳燕归巢一般,轻盈地扎到他怀里。
“呜呜,护法,我被蛇咬了,您快帮我吸毒啊。”
护法是不能拒绝信众的求助的,一旦拒绝,负责监视他的舟舟就会向教主汇报,然后杨世充就完蛋了。
他温柔地把老汉扶起,问他:“咬在哪了?我帮你吸毒。”
老汉背对着他,哭唧唧地解开腰带,露出屁股蛋子上的一对牙印。
见此,杨世充又是一阵眩晕,他已经吃糠咽菜好几个月了,平时又要尝屎尿,舔褥疮,一天不知道吐多少次,身体瘦的跟个麻杆似的,面黄肌瘦。
他使劲捶了胸口好几下,才把恶心感下压,跪在地面,伏在老汉屁股蛋子上,给他吸毒。
将毒液吐出去,杨世充苍白着脸色,对老汉温柔一笑:“好了,你去前头,求碗圣水,便能清除余毒。”
老汉哭唧唧地对杨世充一番感谢,连跑带颠地去求圣水。
圣水是江阅捣鼓出来的东西,就是水中注入灵气,是一款万能水,虽然不能治病,但是解个小毒,治个感冒,缓解一下疼痛,还是十分有效果的。
这是赐给信众的圣水。
教众们服用的是另外一款浓度更高的圣水,可以缓解净化身心时的剧痛,不过这款圣水量很少,只有教主手里有。
劳累了一天,杨世充迈着沉重地步伐回到房间,里面唐瓷唐元忠已经等到那,二人和他一样,俱是憔悴不堪。
这会他们服用的是中期时效的圣丹,不用每日服用浓度高的圣水,一个月服用一杯就可以。
有了圣丹,即便他们晚上累得像条够,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精神奕奕好汉一条。
三人没有心情寒暄,对坐无言。
唐元忠喝了一杯茶,操着沙哑的嗓子:“我们快到京城了吧?”
听到这句,唐瓷眼前一亮,仿佛沙漠中干渴了好几日猛然见到清水那刻,眸中布满希望。
要到家了么?
她不敢相信,来时只用了一个月时间的路途,回去时却用了七八个月。
这一路上的遭遇让她身心俱疲。
她多么想早点回家啊!
等回到家,她一定找人收拾了那个妖女。哼,什么圣母教,圣丹,圣水,不过是邪术而已,京城有太医院,有相国寺,有慈悲大师,明悟道长……就不信,这么多大人物干不掉周茯苓那个妖女。
想到这,唐瓷眼中熠熠生辉,身体充满了力量。
杨世充也目光晶亮,他算了算路程,只要快马加鞭,只需三日就能到京。
太好了!
他终于要熬出头了,一向自诩硬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杨世充留下两行清泪。
见状,唐元忠也湿了眼眶。
三人抱在一块,痛哭失声。
呜呜呜,太难了,太难了,他们终于要熬出头了!
杨世充指的是快马加鞭,像江阅这般慢悠悠走,边走边传播福音,三日的路程,足足走了快一个月。
京城高耸厚重的城墙近在眼前,在看到城门口的那刻,唐瓷趴在马车里哭得不能自抑。
呜呜呜,她终于回家了,她终于能脱离妖女的魔掌了。
因为江阅要跟杨世充一块回兴安伯府,唐瓷一方面不想跟她一块,另外一方面想早点回王府,让父王出手对付妖女。
是以她跟江阅请假,想先回家探望父母。
这种要求,江阅当然要答应啦,毕竟孝顺父母,原本就是圣母教教义。
得到教主允许的唐瓷强忍住眼泪,坐着破烂到能把人颠吐出来的马车和弟弟一块回王府。
若不是唐元忠骑着马,江陵王府的侍卫认出世子,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群破烂如乞丐的一行人居然是自家世子。
这行人哪里还有一点贵人的身份?马车破破烂烂,侍卫下人包括主子都瘦得跟麻杆一般,面黄肌瘦不说,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臭气。
看到王府大门,唐瓷顾不上贵女仪态,跳下马车就往府里跑。
呜呜呜,父王,母妃,女儿回来了,你们要为女儿报仇啊!
见到如此凄惨的儿女,王爷王妃是又惊又怒。
这会也顾不上问,只能让二人先去梳洗打扮,吃了饭之后再说。
唐瓷回到自己未出嫁时的闺房,见到熟悉的摆设和物件,一时间忍不住哽咽。服侍她的侍女见此,一个个都鼻头发酸。
从前的郡主多神气啊,温婉华贵仪态万千,如今却弄成这般模样,连个丫头都不如了。
侍女们忍着鼻酸服侍唐瓷,给她沐浴更衣,帮她梳头上妆,都收拾好后,又端来样式精美香味扑鼻的菜肴。
以往只动几下筷子,吃个几口的唐瓷见到这些美味,连吃了三碗米饭,甚至生姜都啃了一块。
吓得嬷嬷连连阻止,不许她再吃,怕撑坏了肚子。
吃饱喝足,又漱了口,唐瓷去母亲的院子。
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弟弟唐元忠,他也刚收拾完,两人一块往母亲的院子去。
父亲也在这里,和母亲正在西暖阁等候二人。
进了西暖阁,见到母亲,唐瓷眼眶一红,猛地扑过去,抱住母亲:“娘!”
唐元忠鼻头也酸酸的,他揉了揉鼻子,走到父亲跟前,望着母亲,一时间只觉的胸中万般情绪,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
另外一边,唐瓷哭完,情绪稳定住。
王妃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一边柔声问她:“我可怜的瓷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受了委屈都告诉娘,娘给你出头。”
唐瓷心里酸软,刚要说出自己遭遇的一切,就眼尖的看见王妃手腕的一根红绳。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握紧王妃手腕,掀开她长长的衣袖,仔细看去——
只见红绳上面系着一块小小木块,木块上面有两个清晰明显的字:圣母!
唐瓷下意识环顾四周,仔细找寻。
果不其然,她在窗口发现了同样的木块,还有门扉上面挂着的“善”字木块。
唐瓷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她指着木块,求证地看向母亲:“母妃,这、这……是什么?”
王妃温柔地拍了拍木块,眼中盈盈生辉:“这是我从圣母教求来的护身木牌,我还给你和元忠求了一块呢,你瞧……”
说到这,王妃见唐瓷神色不对,奇怪道:“怎么了?瓷儿。”
“圣母教?”唐瓷哆嗦着。
王妃没看到她哆嗦的嘴角,还以为她是欢喜,立刻高兴道:“瓷儿也知道圣母教吗?娘跟你说啊,这个圣母教非常灵验,娘亲可是忠实信众呢,唉,就是可惜,没有途径入教,不然我定要入教成为教众。”
忠实信众?!
一时间,唐瓷唐元忠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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