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房里原来两张床的病房,现在只留下一张床,有意给魏小飞的轮椅活动留下空间。魏小飞坐在轮椅上,仍是半睡半醒。魏嵩平坐在他的对面,正在一勺一勺地往儿子的嘴里喂酸奶。魏小飞慢慢地吸吮着。魏嵩平一边喂着,一边用纸巾给他擦拭着嘴角上的奶渍,魏小飞木纳地吃着。魏嵩平望着儿子,想跟儿子说句话,但又一句也说不出来。喂着喂着,魏嵩平的手颤抖起来,一颗老泪不知不觉地滚淌下来。此时,他仿佛听到儿时的魏小飞的声音,他蹒跚着走来,叫着爸爸,爸爸……魏嵩平老泪纵横交错。
病房门推开了。陆雅池、乔麦陪着康凯和梁明辉走了进来。魏嵩平与魏小飞依旧静静地面对面地坐着。一束夕阳射进病房,酒在父子俩的身上。康凯等静静地看着。魏嵩平意识到有人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酸奶盒,背着身擦了一下面颊上的泪,回过头来。
你们都来了,坐吧。
陆雅池走过去推魏小飞的轮椅,乔麦,我们去给小飞洗个澡。陆雅池和乔麦推魏小飞出了门。
魏嵩平很快恢复了常态,旅里对下一步演习有什么设想。
康凯说,我们正要向你汇报呢。
我怎么听说你们在给坦克进行什么“心脏移植”,有这回事吗?
梁明辉说,是的,有这回事。我们和一家内燃机研究所合作,想对现有的坦克进行一些改造,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这么大的事,怎么事先不报告一下呢。
康凯和梁明辉一愣。
康凯说,上级已经明确暂时不给我们换新装备,我们只好在现有装备上进行一些改造试验,正好这家研究所试制了一种新型燃气轮机,我们想试验成功了,再向军里汇报。
魏嵩平问,要是试验失败了呢?
梁明辉说,那就再把原来的发动机装上。
魏嵩平很不满意,真是异想天开,你以为那是你家的自行车啊!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你们想没想过,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康凯故意挑战,万一成功了呢?
魏嵩平有些气愤地在屋里走了两圈,康凯,梁明辉,我希望你们冷静一些,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打赢未来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是需要条件的,问题是你们现在没有条件,却硬要逞能,这不是一种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态度。
康凯平静地问,那怎么是实事求是呢?
魏嵩平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怎么是……事实明摆着嘛,你们现在武器装备不如蓝军,在不如蓝军的条件下,研究如何打好,是要研究战术,而不是去搞什么装备改造!你们既没有钱,也不请示上级,搞坏了怎么办?再退一步说,就算你换上了新发动机,战斗性能就能赶上J9坦克吗?现代战争是技术决定战术,武器决定战法,不如人,还不服人;明知落后,却又硬不承认落,这就不是实事求是,超越现实条件玩花样,那是十分危险的!再说这次演习与前两次都不同,不仅要请很多驻华武官来参观,而且还有外军的军事顾问团直接参与演习。军区首长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你们感受一下与外军作战的路数和气氛,找出我们今后训练中的不足和方向,谁也没有要求你们必须打赢庞承功啊!
康凯急了,副军长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束手待毙啊?
康凯,我看你越来越过分了!我不让你瞎折腾,不让你异想天开擅自搞装备改造,就是让你束手待毙吗?
野狼团的装备已经比我们先进,庞承功又从全区抽调了部分特种分队,还别出心栽地请来那几个外军同学。如果我们光空喊,不提高装备的作战能力,败得惨不忍睹,就算我们丢得起这人,我想你魏副军长的脸上也不会光彩吧?
魏嵩平叹了口气,庞承功这小子确实有点崇洋,有点踩着鼻子上脸。过两天我要陪楚副司令到基地去,我会去找他的。他的工作我来做,你们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做。
说完,魏嵩平气冲冲地走了。康凯和梁明辉愣在那儿。
陆雅池走进来,怎么,谈崩了?
梁明辉看了看康凯,有些不安起来,魏副军长说的也许有一定道理。老康,我们在装备上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超过现在蓝军的水平……
康凯瞪起眼来,有什么道理啊?要想赢人,要么剑法高于人,要么盾牌坚于人。我不敢说剑法高于人,可连盾牌都不让举,输了有理,赢了是过,这是什么逻辑?
哥,你冷静点。陆雅池替康凯担心。
你让我怎么冷静?楚副司令讲过,接力捧在我们手上,我们不能左盼右顾,只有闷着头拼命地跑,没有必要考虑最终是谁在冲刺撞线。
康凯组织“智囊团”不能不说是受庞承功“多国顾问团”的启发,你搞外国顾问团,我搞中国智囊团。他把任务交给了柳成林,柳成林对这事特别卖力,他从方方面面找到了八个专家,把他们请到了猛虎旅。
现在,我把咱们“智囊团”的有关学者专家向领导介绍一下,柳成林成了座谈会的主持。这位是于教授,于教授是研究中国革命斗争史的专家。
于教授向大家点头示意。
这位是历史研究所吴主任,著有《中国古代战争史》等专著。
吴主任起立向大家示意。
这位是宗教文化研究所的阎副所长,是研究易经、道教的的专家。
阎副所长笑着点点头。
今天到会的还有孙子兵法研究会的张教授,天文地理学专家欧阳主任和方术专家李力女士,他们都是在各自的专业里有过重要研究成果的专家,虽然没参加过军事演习,但对如何打败“多国部队”很有兴趣,将从各自研究专业出发,为我们打赢蓝军献计献策。旅长,你看……
康凯站了起来,各位专家,我代表猛虎旅全体官兵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有关这次演习的基本情况你们已经有所了解,我们希望能更多地听听来自学术界朋友的高见和设想,进一步开拓我们的视野,请专家们畅所欲言吧。
于教授先发言,有关演习的资料我都看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就是一个,这一仗怎么以弱胜强,以劣胜优?我们在装备技术方面比蓝军还有相当的差距,你们提出“剑不如人,剑法不能不如人”的口号。我以为,针对这次蓝军优势的现实,这个口号在指导思想上有点勉强。如果剑不如人,我们就应该避免比剑,不要与敌华山论剑,应该换个思路,剑不如人,能不能做到盾比你坚,矛比你长,刀比你快,锤比你重。也就是说,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避其所长,击其所短,这就是毛泽东的军事思想的核心——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不知当否,供参考。
康凯和梁明辉点头称许。
阎副所长发言,我研究周易多年。生生之谓易。易就是指变化。强弱之间、胜败之间、优劣之间可以说是随时随地随机地不断变化着,战争也是一样。老子的自然哲学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间的自然现象是有规律的,规律就是法则,而变易是现象,不易是法则,蓝军之强只是一种现象,不可视为永久的法则,与强敌作战,应立足于变易。如乾卦大象中所说,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本人以为,正如毛泽东老人家所说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我们只有敢于胜利,又善于多变,乃天助也。
康凯和梁明辉等军人认真地听着。
吴主任发言,方才于老和阎先生所讲的与我所见略同。我是研究历史的,中国一百多年的近代史,实际是一部中华民族蒙受屈辱的血泪史。但是,自从中国共产党明白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之后,还是这块版图,还是这片战场,还是我们中国人,还是敌强我弱的态势,可中国从此就由失败走向胜利,直到新中国的建立。究其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指导战争的思想变了,新的战争理论诞生了,那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战争。阎先生刚才所讲的变与不变、现象与法则的关系用于现代战争,那就是人民战争的法则不会变,而战法却要随形势之变而变。前不久中央军委的首长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要重视研究高科技条件下的人民战争……
康凯、梁明辉对视了一眼,似有茅塞顿开之感。
张教授说,我们人民军队在几十年的革命战争中曾经创造过无比辉煌的战绩,曾经出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军事家,创造了许许多多中外战争史上的著名战例,四渡赤水,平型关大捷,七战七捷,孟良崮战役,三大战役,渡江战役等等等等,这些不仅仅是我军的辉煌历史,也是我们一笔宝贵财富。我们在研究外军的同时,千万不能忘记研究我们自己的……
康凯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
病区的活动室里有一台电视机,供住院的战病员娱乐。乔麦也常把魏小飞推这里来看电视。让他看电视倒不是为了娱乐,主要是想用各种方法观察他的反应。
电视中正在播放着一部战争片,几个病员跑到他病房来看电视。魏小飞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屏幕。
乔麦走病房来,到点了,要关电视了,大家回病房休息吧。
其他的病员起身走出活动室。乔麦走到魏小飞身边,推起轮椅朝外走,魏小飞的头和身子却向电视机方向探过去。乔麦停下,走到电视机前,把电视机关掉。魏小飞突然伸了伸手,嘴里发出低沉的哎哎声。
乔麦一惊。魏小飞瞬即又下低头,半闭上眼。
陆雅池正好来到,乔麦,怎么还不让小飞休息?
乔麦说,这就休息。陆军医,小飞喜欢看电视呢。
喜欢看电视?陆雅池很惊奇。
是啊,刚才我要送他回病房,他两眼盯着电视不放,我关了电视,他好像还对我有意见呢。
陆雅池意识到什么,走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电视里已经不是战场的画面,是谈恋受的镜头,魏小飞依然是半睡状态。
乔麦奇怪,刚才他还想看呢,怎么又睡了。
你把他先送回去吧。
乔麦把魏小飞推出活动室。陆雅池若有所思地坐下来,电视里的画面中又出现了作战场面,陆雅池下意识地跳起来,跑到门口。
乔麦,快,快把小飞推回来……
乔麦把魏小飞推回来。正好是一个激战的场面,战场上枪炮声大作,魏小飞慢慢地睁开了眼,抬起头像在寻找什么……很快,电视画面又转入室内开会的内容。魏小飞又昏睡起来。
陆雅池对乔麦说,你把他送回去吧。
乔麦再次把魏小飞推出了活动室。陆雅池思索着,她慢慢走出门去。
康凯和柳成林受到军分区司令、政委等领导的热情接待,大家一见如故,就像到了自己的老部队一个样。康凯把演习的情况和他的战术意图向他们做了介绍。
……我们国家的国防力量是由武装部队和预备役部队、民兵组成的,所以我们野战部队仅仅是其中一部分。人民战争永远是制胜的法宝。我们任何一次战役乃至战斗,都离不开你们地方部队的支持,这次演习也不例外。丰司令,段政委,还有军分区的各位领导,你们可是我们的靠山啊!
分区丰司令说,康旅长,你客气了。动员民兵和预备役部队配合野战部队参战,是我们军分区应尽的职责。上级已经给我们下达了作战任务,你放心,我们一定密切协同,尽全力配合好。
分区段政委说,康旅长,刚才丰司令已经代表我们军分区广大民兵和预备役官兵表了态,也表达了我们的心情。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所有想说的和想表达的都将到沙场上去体现。到吃饭时间了,咱们到饭桌上接着聊吧。
康凯站了起来,司令,政委,家里还一大摊事,我得马上往回赶,我们柳科长留在这里。
丰司令当然不依,康旅长第一次来,总得喝杯酒再走吧。
酒一定喝,但咱留着演习后再喝,我请你们,一块痛饮庆功酒。
楚淮海和魏嵩平也到了军区训练基地,陆元衡陪着他们看基地的五大系统建设,为演习做准备。
楚淮海向他们透露一个消息,这次演习,总部邀请了部分驻华使馆的武官前来观摩,他们对有外军军事顾问参与的对抗演习十分感兴趣。
魏嵩平一听有了想法,楚副司令,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
怎么想就怎么说嘛。
魏嵩平说,如果有驻华武官们来观看,我觉得这次演习就是一项比较严肃的外事活动,外事可是无小事啊。从目前我们对演习的安排来看,如果事先不进行一点演练,那怕让部队走走场子,稍微熟悉一下场地情况,一旦打起来,这边声东击西,那边暗渡陈仓;他偷鸡摸狗搞突然袭击,他明目壮胆来满天过海,乱哄哄的,让武官们看都不知道看什么,怎么说也是关系到国家和军队的形象嘛。
楚淮海看着魏嵩平,你的意思是……
还是要搞个预案,让双方注意把握一下分寸好。咱解放军不仅仅是威武之师,也是文明之师。
楚淮海看了看魏嵩平,又看了看陆元衡,老陆,老魏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老祖宗常说,有朋自无方来,不亦乐乎。中国是礼仪之邦,既然请人家来看,看得高兴当然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今天沙场点兵,点的不是仪仗兵,更不是文艺兵,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今天的大演习也不是大作秀,是在检验自己的实力,是在探讨训练中的问题,是为打赢未来战争做准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武官都是懂军事的,我相信他们要看的就是我们基地化训练的特色,不必有什么顾忌,没有必要为了让别人看着好玩,让我们的部队退回到设预案走过场的摆练上去。
魏嵩平有些牢骚,陆司令,照你的这套基地化训练模式,你说红军哪一仗能打赢?这次康凯上来,肯定也是死定了。自从野狼团重建以来,所有参演的红军部队都有不满情绪,这种不满情绪已经对部队的日常工作造成了负面影响,谈狼色变已在部队中广泛蔓延。让红军仗仗打败,干部抓工作抬不起头,战士们训练没劲头,说不好听的,这都是基地化训练造成的后果。你作为基地司令,作为导演,看着自己的大作,当然高兴,你是不会体会到这些的,但是,如果只有基地和野狼团的积极性,而没有参演部队的积极性,这基地化训练又有什么作用呢?我劝你听听部队的反映,正视这种消极情绪。
楚淮海看着远方,思索着。
陆元衡从来不说违心的话,对魏副军长的见解我不能苟同。某些部队干部对一时一仗的失败斤斤计较,不从自身训练中找问题,而一概归罪于基地化训练,埋怨蓝军实力太强,怨天尤人,这种情绪本身就不可取。如果蓝军是一支真正的敌军,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如果给弱者一点面子,那就是我的失职,那我就会真的成为罪人。
魏嵩平沉下脸,我知道你黑脸司令向来以威逼著名,用你们的话说是要把部队逼上战场,我看这个逼字就大有问题。生活中把人逼疯是常有的事,部队被逼就会逼出战斗力?老是搞蓝强红弱,蓝胜红败,且不说理论上的形而上学傾向,仅从心理上说,起码也不公平。
楚淮海收回目光,看着魏嵩平。
陆元衡也不示弱,战争没有公平,一个企盼敌人宽容自己的将军,对他最大的公平就是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魏嵩平涨红着脸,你!陆元衡,在你眼里,别人都在谋官,惟你在谋战,说白了,这是你一种不正常心理的反应。我理解,你在正师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快十年了,你的将军梦只怕将成为终身遗憾,有点情绪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劝你千万别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别拿部队来撒气。我刚才反映的问题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代表大多数部队官兵的心声,希望你还是听一听为好,别一听对基地化训练的不同意见就火冒三丈。
楚淮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们两个。
陆元衡淡淡地笑了笑,老魏,说心里话,在我离将军一步之遥的时候,说一点没有想法,那是骗人,不过这话在你面前说了也是白说,会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但人各有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太祖的遗训,不是什么人都能品出其中意味的……有的将军,当之无愧;有的将军,把部队交给他,连我都感到不放心!
魏嵩平转身对楚淮海说,楚副司令,我不想跟陆司令论争,反正我对目前的基地化训练持保留意见。
楚淮海说,反对就是反对,你保留什么呢?你的结论是红军必败,对吧?那我问你,这次演习你的猛虎旅还打不打呢?
魏嵩平迟疑地说,打当然是要打的了。
怎么打,你考虑过了吗?
我……魏嵩平语塞。
楚淮海说,正因为你没有打赢的信心,所以你压根就没有去考虑怎样去打赢这一仗。老魏啊,你是321师的老师长,红军团敢打必胜的传统应该由你魏嵩平来传承,可我怎么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猛虎旅的威风和虎气?记得你当年可不是这样,当班长是军区的训练标兵,当连长、营长时大家都叫你魏老虎,现在官当大了,兵当长了,这兵味怎么反倒淡了呢?
魏嵩平先是低头不语,似在克制,但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首长,你喜欢直言,今天我就斗胆说一句,基地化训练改革的始作俑者是首长你和老陆,情有独钟也好,志在必成也好,都可以理解,但不能一味地为证明自己的主张的正确而听不得不同意见。我说这些,不光是为部队建设考虑,也是在为首长着想,希望首长能理解。
看来你对基地化训练的成见已经很深刻了,靠打嘴仗显然难决是非,我们还是用实践来检验,用事实来说话吧。
柳成林到了草原,自然不能不去看乌兰。他的突然出现让乌兰惊喜不已。
爸!成林来了!
巴雅尔赶紧起身,哦,他怎么来了?
柳成林一身便装走进蒙古包,爸,我来了。
巴雅尔十分高兴,好啊,成林,我就爱听你叫我这声爸。你先坐着,我去拿瓶好酒来。说着走出门去。
柳成林冲乌兰眨眼。
好啊,嘴巴还真甜啊。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开口叫爸了。
早叫晚叫那可大不一样,早叫不吃亏嘛。
你怎么又是不打招呼突然就跑来了,是不是又有侦察任务?
不是,我是陪你哥哥到军分区协调演习的事来的。
我哥跟我们有什么指令?
巴雅尔拿着酒和一包肉走进来,怎么。狼崽又要来打演习了?
是啊,军区已经下达“虎狼行动3”演习任务,还是我们猛虎旅和野狼团实兵对抗。
巴雅尔问,上回不是打过了,怎么还打?
爸,上回我哥不是输了嘛!
巴雅尔点头,我知道了,狼崽是个不服输的人,肯定想赢回来。
柳成林说,爸,你说得太对了。
乌兰问,你们找军分区干什么?是不是要动用我们民兵?
乌兰,你真是太聪明了。这回庞团长邀请了七个国家的外国军事顾问,组成外军专家组,用外军的打法来打我们红军,我们就想拿出人民战争这个法宝来对付他们。
巴雅尔也激动起来,那太好了,我们民兵骑兵营可是全盟第一,前几天我们还参加盟里的集训呢!
我听说了,军分区首长已经点了你们的将了。
巴雅尔兴奋不已,是嘛?就冲这,咱爷俩也得好好地喝几碗。
爸,看你乐的,这有你什么事啊?
巴雅尔瞪起眼睛,怎么没我的事?我还是民兵连长呢!
乌兰说,你那是过冬的草,现在的民兵连连长是我。
巴雅尔急了,你是新的,新连长得听老连长的,成林,你说是不是?
柳成林大笑。
野狼团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已经地入了堪察地图研究作战部署的实际谋战。庞承功率肖书悦、冯远东等一帮参谋人员,一边观看着地形,一边研究部署。肖书悦眼尖,发现陆元衡的越野车朝他们开来。
陆司令来了。
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下,肖书悦看走了眼,下车的是魏嵩平。庞承功、肖书悦立即迎了上去。两人一起向魏嵩平敬礼。
魏副军长,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不来看我,我还不能来看看你?
庞承功不好意思,我跟肖参谋长准备晚上过去看你的……
魏嵩平说,你们抓得够紧的,现在干了?
庞承功说,正在复查地形。
那好,等你忙完了,我想和你聊聊,我就在这等你。魏嵩平向自己的车走去。
怎么好意思让首长等呢。他转身对肖书悦,肖参谋长,你带他们再到937高地看看,我陪首长走走。
肖书悦很有礼貌地向魏嵩平告了别,魏嵩平点头致谢。肖书悦离去后,魏嵩平和庞承功一起向狼石走去。
魏嵩平对庞承功还是老部下老感情,承功啊,你到这有两年多了吧?你来了后,咱们还没在一起好好聊聊呢,是吧?
是我不好。
你干得很不错,楚副司令、陆司令也常在我面前夸你,说321师为基地输送了一个好人才,我为你高兴哪!脸上有光啊!
老师长过奖了,我能有点进步,还不是你多年的教导和培养。
魏嵩平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庞承功也跟着坐下来。
魏嵩平说,这几年的蓝军司令干得也很出色,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败绩吧?
庞承功笑笑,只能说比较圆满地完成了军区赋予的任务。
但这次的演习不同以往啊,总部请许多驻华武官前来观摩,如果出洋相的话那就是国际洋相,对不对?
是的,所以我们一直在认真进行准备。
认真准备是对的,但我想提醒你,这次演习可是野狼团与猛虎旅的第三次交锋了,猛虎旅前两次都败给了野狼团。这次演习,你请来了外军顾问,加上你的家底,打胜是无疑的,可我不希望自己的军队在外国人面前丢丑。
庞承功不解,丢丑?谁丢丑?
当然是猛虎旅啊!
怎么会呢?我想猛虎旅也会认真准备,打出水平来的。再说,野狼团也是解放军,谈不上什么丢丑啊。
魏嵩平对庞承功的不开窍有点不高兴,但我不想再看到猛虎旅失败。你是猛虎团的未代团长,也是永远的团长,对老部队感情,你应该比谁都深,你就愿意看着它一次次的失败吗?
庞承功不以为然,这不是在搞训练嘛。
训练是训练,但毕竟是对抗演习,对抗就有个输赢之分。我知道,上次演习,你并不是冲猛虎旅,你是跟康凯较劲,要出那口气。
副军长,我承认,第一次对抗输给康凯,我对康凯是一肚子气,决心要打败他以报这一箭之仇;第二次对抗,我虽然懂了一点野狼团的职责,但说实话,内心仍然在跟康凯较着劲。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把磨砺红军为己任。这两年来,你领导的野狼团已经发挥了作用,你也已经赢得不少了,二等功也立上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庞承功更不理解了,魏副军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说白了,这次演习我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失败,只要打个平手就行。
庞承功坦率地说,魏副军长,这我可能做不到。
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把这场演习打好,把猛虎旅打败。
魏嵩平生气了,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你就只想到你自己,只想到你的胜利,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对手屡战屡败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这种不对等对抗你赢了有多大的光彩?过去有人反映你赶时髦,图虚荣,过于自负,我都为你否了,毫不动摇地树你为典型,现在看来你还真有这些毛病。作为你的老领导,我真诚地提醒你,一定得好好地改改了。
庞承功坦诚地说,老师长,你提醒得很对,我确实存在着这些毛病,以前也确实没有认识到。自从到了野狼团之后,尤其是在与猛虎旅的对抗演习中,我才渐渐地感悟到了,而且一直下决心在改。如果我不在改,我今天就不会在你老首长面前说这些你听了不舒服的实心话了。你是我的老首长,老领导,也是我多年的恩师,我一直想找你谈谈自己的感受,我们的带兵理念再不改变不行了。
魏嵩平一愣,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观念陈旧,跟不上形势?
庞承功没有说话,把目光移向狼石。落日的余辉里,狼石显得更加神秘,险峻。
魏嵩平对庞承功的沉默更来气,怎么,哑巴了?
庞承功似在诉说,又像在自语,每当看到这座草原人视为图腾的狼石,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初楚副司令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给我讲草原狼的故事。魏副军长,你一定也听过这个故事吧?
我什么话你都听不进去,你的故事我也就不听了。魏嵩平起身欲走。
庞承功脱口喊了声,老师长,你……
魏嵩平回头看着庞承功,叹息一声,重又坐了下来。一轮落日挂在地平线上,狼石被夕阳抹上一层金黄色,魏嵩平抬头看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承功啊,你渴望成功,渴望建功立业这是对的,我从来都是支持你的。但是,你要面对部队的现实呀。我当兵几十年了,在我眼前有多少志士仁人想有所抱负,有所作为,但到头来不是转业就是长期被搁置在基层,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原因在哪你知道吗?
是什么呢?
俗话说,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大丈夫虽有冲天志,也有无可奈何时啊。军人不是个体户,不是自由职业者,他是团队中的一员,靠的是群体的行动,团体的力量。你要是言行过激自以为是,再能干,也不会受到重用。楚副司令不是讲过吗,要指挥一支部队,就要学会经营这支部队,我想,你要是真想经营好一支部队,首先要经营好自己的人生。
我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谈这些。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琢磨这种事,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想去理顺我搞不明白的关系。现在大战在即,我希望副军长能在如何打好这场演习上给我多一些指点,给我多些鼓励。
现在你不需要考虑太多,这一仗只要你跟康凯打平就行。你的风格,你的度量首长是会看到的。聪明人不在于事事显示聪明,而在于别让聪明误一生。
魏副军长,以前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铭记在心,但今天你所说的一切,我不能苟同。我不会对康凯有一丝一毫的手软,你可以去跟康凯、梁明辉讲,庞承功永远会以自己是猛虎旅的兵而自豪,但我也不会忘记在我任猛虎团团长期间使虎变成猫的奇耻大辱。我不但希望我能再次打败康凯,我也能承受再次败在康凯手下的痛苦。因为这种痛苦是我心悦诚服的痛苦,是让我看到军队希望的痛苦。
魏嵩平感到极度地失望,双手按着腿站了起来,好,好啊,你现在的确翅膀硬了,你就飞吧,但愿你不要栽跟头。
魏嵩平走向自己的汽车。庞承功没有跟上,只是站起身,在原地慢慢地抬手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