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孟书温松了口气,刚要拉开副驾驶车门,司机摆摆手朝她致歉:“不好意思啊美女,副驾驶放了点东西。”
孟书温愣了愣,善解人意道:“没关系,那我去后面坐。”
“谢谢理解。”
雨势渐大,孟书温飞快收了伞,另一只手拽开车门,坐进去。
她速度已经够快,行云流水,但浅蓝色的外套还是被深深浅浅淋上了雨点。
孟书温低头看了眼衣服,没管,将雨伞放在脚边。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蒋云云】:忘带伞了,跑进教学楼,幸好包里的书没湿。
【林璐之】:我这边还挺晴,最近川沂怎么总下雨。
【宋南方】:[图片]直接湿身。
宋南方没拍自己的全脸,但匆匆拍了个已经被淋湿的头发,湿发一绺一绺贴在脑门上,孟书温没忍住噗嗤一声低笑出来。
她这才想起车上还有其他乘客,对方太过安静,也不知有没有吵到他。
孟书温小心翼翼地往身侧看了一眼,“抱歉”两字刚要说出口。
然而在看清那人正脸的那一刻。
身体僵住,音节顷刻间哽在喉咙里。
此时此刻,如果能出现一个让时间短暂倒退的药丸,她估计会毫不犹豫吃下。
因为如果早知道这辆车里面坐着的人是岑放,她绝对不会踏进来一步。
现实就是这么具有戏剧性。
不该偶遇的,不想偶遇的,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有什么交集的,偏偏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撞上。
他穿着黑色风衣,后靠着椅背,察觉到什么似的掀起眼皮望过来,皮肤白得几乎能看见血管,脸色比前几日更差,薄薄的唇瓣紧抿着,瞳仁一如既往的漆黑不见底。
让她更讶异的是,曾经那块显眼的黑色胎记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般,荡然无存。
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孟书温下意识想闪躲,又觉得这种反应有些怪异。
她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故作从容地说出三个字:“早上好。”
空气骤然安静。
岑放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眸光动了动,没做声。
不说话也没关系,意料之中的反应。
孟书温掐了掐自己,继续硬着头皮问:“你也去川沂机场吗?”
半晌。
“嗯。”简单苍白的单音节。
“哦哦,我也是。”
说完,孟书温扭头看向窗外,脸颊早已莫名升起一股火来,半晌热意才消退。
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见面可以从容寒暄的关系。
谁都没再说话,车子安静地行驶着。
雨天堵车严重,让这条本不太远的路变得异常漫长。
孟书温指尖蜷缩,故作放松地侧目看窗外风景,身体却始终维持在绷紧的状态。
或许也觉得太安静,加上车被堵得寸步难行,司机开始闲聊。
“美女,这是要出远门啊?”
孟书温一怔,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她说话,摇头道:“不是,我去接个朋友。”
“男朋友?”司机回头看她一眼。
孟书温眉头微蹙,腹诽这司机未免太过八卦,但还是轻声答道:“女性朋友。”
顿了顿,又补了句,“同事。”
司机:“哦哦,同事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深吸了口气,孟书温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当假装没听见,她实在没耐心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一五一十地交代给这个素不相识的司机。
见她不应,那司机张口,意欲再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不料,一旁始终保持安静的岑放忽然启唇,抬眼望向司机,冷冷丢出四个字:“麻烦快点。”
“好的,不好意思。”司机这才讪讪转回头看路。
被他解围,孟书温下意识想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但侧身的动作又在一瞬间生生止住。
她差点忘了,眼前那人是岑放。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川沂机场。
孟书温扫码付了钱,一边拿起伞,一边推门下车。
察觉到身后那人一动不动,她心生诧异,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又对视上。
安静了几秒,孟书温鼓起勇气问:“你不下车吗?”
岑放注视着她,片刻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去华江体育馆。”
声音低沉又清冷,一贯的磁沉悦耳。
思绪有点飘忽,孟书温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夸过他声音好听特别。
不过……华江体育馆?
他要是去那边的话,方向岂不是和机场截然相反。
还没来得及细想,黎白白的语音通话已经弹了出来,估计是刚落地。
孟书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关上车门,匆匆转身离去。
身后车窗里。
目送她离开的方向,岑放不动声色攥紧了拳头,骨节一点一点用力到泛白。
他低着嗓子道:“麻烦您在这停一会,损失的时间我会补偿。”
直到,看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为止。
那抹蓝色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眸子里仅存的亮光也跟着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漆黑的眼睛仿佛重新变成了了无生气的玻璃珠。
“走吧。”他说。
司机没动,而是看着窗外,有些诧异地问:“那小姑娘怎么又返回来了?”
话音刚落,岑放眼睫颤了颤,难以置信地,重新抬起眼望去。
车窗缓缓下降,方才消失不见的蓝色身影再度映入眼帘,愈发清晰、透亮、鲜艳。
“我只是忽然想起,刚才好像没看到你的雨伞。”孟书温一边说着,一边默默看了眼他的脚边,果然空无一物。
视线再缓缓上移。
方才没仔细观察他,现在才看到,他额前的黑发湿漉漉的,明显上车前淋了雨。
咬咬牙,她将自己最心爱的透明雨伞递过去,“我朋友带了伞,这把伞你先拿去用吧。”
岑放垂眸,看着她递来的伞。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最普通平常,没有丝毫花纹的透明雨伞。
然而像是忽逢甘露,某处早已蒙尘灰暗的角落一瞬间被久违的光线照亮,麻木机械的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
他常年低于常人的体温忽然间被滚烫回流的血液充盈填满。
半晌,岑放抬眼看她,声音沙哑:“我怎么还给你?”
孟书温没来得及想到这点,愣住。
她思忖片刻,脑海里有了答案,最后深深看了自己心爱的雨伞一眼,一狠心道:“你拿去用吧,不用还给我了。”
这时黎白白又打电话来,孟书温一边接起,一边匆忙朝着岑放挥手告别。
她满心是快点找到黎白白的身影,全然没注意,身后有个人的目光从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她。
“我们现在走吗?”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眼皮一点点垂下,指尖同时用了力,不顾雨伞还是冰冷湿润的,他慢慢将它握在掌心里。
“走吧。”
车子启动,司机调了个头。
许是乌云爬了上来,方才短暂的阳光竟然消失不见。
男人表情晦暗不明,随后轻轻合上眼,像是再次沉进黑暗里。
孟书温没想到的是,黎白白行李箱里压根一把雨伞都没有。
“不好意思啊书书姐,我走的时候那边还艳阳高照呢,我就忘记你说今天川沂下雨的事情了。”黎白白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旋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书书姐,你来接机我,你的伞呢?”
孟书温:“……”没想到这茬儿。
她自然不肯说实话,含糊地撒了个谎:“我上车之前还没下雨,所以……”
“所以你也没带伞。”黎白白抽搐了几下嘴角,放眼前方,豆大的雨点从天上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忽然间狂风大作,刚出门的旅客拿着伞在风中左右摇摆,面色惊恐,站都站不稳。
孟书温面色冷静,语气从容:“你看一下你订的酒店包接送吗?”
黎白白简单摆弄了一下手机,随后抬头看她,幽幽道:“他们说不包接送。”
“……没事。”
孟书温抿抿唇,“这里人来人往,肯定会碰到空的出租车。”
幸好运气不算差,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有空车陆陆续续开上来。
方才的谎言一直谴责着孟书温的内心,她抿抿唇,有点愧疚难安:“对不起啊,我下次一定记得多带一把伞。”
黎白白不以为意,拿着手纸随便擦了几下衣服:“这有什么,没事儿,我也经常忘带。”
孟书温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好懂事好善解人意的小助理,她更愧疚了。
黎白白并不是川沂人。
她回国先在川沂落地,主要还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先和孟书温商量处理。
简单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黎白白从浴室走出来,从文件夹里把合同抽出来。
孟书温一边翻阅合同,一边说:“下次你直接给我发电子版就行,不用这么麻烦,还折腾你。”
黎白白把吹风机调小一档:“我知道,主要是想回国先见见你,顺便就把合同打出来了。另外那个毁约耍赖的无耻公司还有一些后续,线上说不清楚,等我吹完头发和你细细道来。”
到底社会阅历不深,不说黎白白,这么无耻泼皮的公司孟书温也是第一次见,难怪黎白白刚遇到这件事的时候被气得话都说不顺畅。
孟书温给家里报了平安,简单说明了下情况,便放下手机,和黎白白有一搭没一搭聊到后半夜。
等到临睡前,孟书温洗完澡出来,才匆匆扫了眼手机。
两个小时前,收到一条新短信。
她没打算细看,一眼略过,下意识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毕竟这年头谁还用短信交流。
结果下一秒,目光定格。
【谢谢你的伞。】
发信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一种怪异的,让人觉得更加疏离和陌生的客套感自心底生根发芽。
孟书温指尖停了停,安静良久,回复道:不客气。
很官方的有来有往。
像两个认识,却不太熟悉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不过是借了岑小狗一把伞,他差点受不了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