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舍与得 含泪离别
“难道你在骗我?”世生对着这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的行笑问道:“难道你的气脉根本没有毁掉,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场局么?”
“我没有骗你啊,兄弟。”只见行笑淡淡一笑,随后叹道:“我一身的气脉,确实是毁了,这是事实,你看。”
说到了这里,只见行笑往起了破烂的衣袖,将自己的手腕平伸,那两只腕子发出轻微的颤抖,行笑强皱眉头,身子一震间,身体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但那气刚已出现便如烟般散去,他的气脉当真是废了,连最基本的聚气都做不到。
这一点世生是知道的,可是方才行笑发出的精神之力又该作何解释?要说这两样本身就是矛盾的啊!
行笑强行聚气之后脸上居然都累出了汗,只见他放下了袖子,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一屁股坐在了河边,对着世生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既然兄弟你知道精神之力,相比也不是凡人,你应该明白‘精神之力’的真义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了,世生闻言之后心中毫不犹豫的冒出了几句话:精乃信念,神为天地,信念无边则万物无尽,所谓精神之力,就是以强大的信念为基础,加以机缘领悟,所融汇出的特殊大道,也是一个人最终极能领悟到的力量,一旦领悟,便如同踏入了‘神之领域’。
想当年游方大师指点世生和李寒山领悟此道的时候便是这么讲的,于是世生便如实说了,说完之后,又追问道:“这和你的气脉有关系么?”
行笑若有所思的望着世生,想了好一阵,这才做出了什么挺为难的决定一般,只见他对着世生微笑着说道:“说来话长了。”
前文交代过,行笑在长街之上曾对世生讲过自己气脉毁坏是因为走火入魔所致,其实这话也对,但其中却有些出处。
话说数个月之前,行笑前往极北苦寒之地寻求自身之道,但在那冰天雪地的严寒之中,他的心却越发混乱,曾经的疑惑随着风雪逐渐扩大,没有尽头的天地之中,他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道究竟是什么,而我又是为什么而活?
难道是力量么?或者是权利?如果是权利的话,那行云师兄已经得到了,可为什么他反而闷闷不乐?如果是力量的话,那我已经得到了,为什么,我还会觉得如此的迷茫与绝望?
难道是财富么,或者是长生?如果是财富的话,为何这世上富有之人会越来越贪婪,入伙是长生的话,那在迷茫与不快之下,纵然能活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思?
行笑陷入了冥想,不知过了多少天,北风吹来的暴雪早已将他的身形覆盖,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座雪雕。终于有一日,他忽然想通了,不管是力量财富,或者是权利长生,归根结底都只是贪欲而已。
人生在世,一个贪字最容易断送前程,因为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也是最难控制的心魔。
贪念可化万千业障,苦海无边无法逃脱,于是,行笑更加的迷茫了,既然一切都是贪婪在作祟,那我这一身的道行最初也是源自于贪心,我自求道,本想寻个自由之身,没想到最后仍无法逃脱业障。
越想越心寒,行笑心中竟此臆想而滋生出了心魔,心魔一生,浑身的气便出现了波动,以他的道行,稍有不慎便足以成魔,行笑觉得自身之气愈发不受控制,可他本善良,又怎能甘愿受心魔所困?
于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双眼通红的行笑放声大吼,一身道气冲天而起,竟将方圆十丈内的积雪吹飞,而就在那一刻,行笑心中想道:贪念是痛苦之源,既然都是贪念,那我宁愿舍了这一身的道行也不愿再害己害人!
想到了此处,行笑紧咬牙关,将双碗上的脉门狠命一磕,啪的一声,行笑体内所聚之气登时不按章法的四下乱窜,气乱脉毁,行笑惨叫一声,一身道行已经烟消云散。
“当时的我,在雪地里躺了尽三天。”行笑十分平静的说道:“失去了道行之后,严寒如期而至,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僵硬,生命也如抽丝般缓慢流逝。”
他的语气很轻,就好像在说着别人的经历一般,而世生完全能想象得到行笑当时所面临的局面,可以说,那是一个真正的绝境。
世上最冷的地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浑浊了天幕的暴雪之中,只有行笑一人在慢慢的等待着死亡,那将是何其孤独且无助的一幕?
而世生不知道,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就是在自毁了气脉之后,行笑反而经历了这一生中最安逸的时光。
失去了道行之后,行笑的心慢慢的平静,生命逐渐逝去,他却无比的心安,虽然他没有了力量,但他发现自己竟能更加清楚的去观察这个世界。
雪,好大的雪,寒冷无情,但等待来年春风拂过,积雪消融之后这里又会恢复温暖,虽然只是转瞬,但却因此而显得无比宝贵。
也许行笑等不到来年了,当时的他迷着眼睛平静的望着这天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再次的对自己提出了疑问: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何而活,我这一生,又是什么时候最快活?
第一个问题行笑还是没有答案,但第二个问题,现在的他却能答出了,是在帮助人的时候,是在拯救疾苦之人后的那一刻,望着那些孩子或者老人的笑脸时,行笑的心是最快乐的。
为善最乐,行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救赎是相互的,救人便是就自己。
虽然人的力量源自于贪婪,但凡事都有双面性,贪念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全凭自己的选择。
那一刻,行笑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之前想要抛弃贪念,却仍陷入了另一种贪念之中,因为贪念不需要舍弃,只能后权衡。
既然如此,那我行笑为何还要过分纠结这件事情?
想到了这里,行笑心中一阵通明,于是竟缓缓地坐起了身,此时风雪仍劲,但行笑却不再觉得有一丝的寒冷了。
天地之理便是阴阳之道,而阴阳之道蜕化人生哲学,又可比作‘放逐’与‘舍得’。
放与逐,舍与得蕴含人生大道,有阴才会有阳,有放才会有逐,行笑并不清楚,正是因为自己舍去了一身的道行,才让他得到了真正的力量。
“我保住了性命,而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对整个天地抱有感恩之心。”讲到了此处,行笑温柔的笑道:“我的气脉毁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就在那时我发下了大愿,我这新的力量,只能用在救人之上。”
而听到了此处,世生终于明白行笑的力量为何会如此的诡异了,精神之力是一种很奇妙的力量,因为想要得到自己无法使出的更强之力,就必须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这种牺牲可能是生命,也可能是别的宝贵之物,因为信念需要觉悟作为燃料,越大的觉悟便会换来越强的精神之力。
比如世生曾使出的‘长生木解符’,那便是以死亡的觉悟而换来的力量。
而行笑毁了自己的气脉,反而让他拥有了更强大且独特的精神之力,正是因为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觉悟,他的力量只能用来帮助别人。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无法聚气的情况下调动‘万物之气’吧。
虽然世生的‘道’也是‘守护’,但此时听了自己父亲的觉悟后,他还是流下了冷汗,当时的他忍不住对着行笑忐忑的说道:“可是,这样真的值得么?有了这种觉悟,可是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了啊。”
哪知行笑微微一笑,对着他淡淡的说道:“小兄弟,你听说过墨子么?”
世生木讷的摇了摇头,他上哪知道这个去?而行笑见他摇头,便谦和地说道:“墨子是古时的一名了不起的智者,先生有一个伟大的理念流传至今,便是‘非攻兼爱’。”
“那是什么意思?”世生下意识的问道。
而行笑见他好像挺感兴趣,便说道:“简单的说就是,如果这世上人人都不去害人,收起这种欲望用来去爱惜身边所有的话,这个世上便会得到真正的和平。”
世生听罢,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后叹道:“说起来容易,可真的要做确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么?因为这世上狡诈之人实在太多,要所有人都没有歹心,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不,不是的。”只见行笑对着世生微笑道:“虽然你说的很对,这个世界虽然混乱,世人想法也都不同,但只有本着一颗善心去爱,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才能将其重新恢复宁静祥和的面貌,而且。”
讲到了这里,行笑又顿了顿,这才对着世生说道:“我相信,人世虽乱,念想虽多,但诸多念想之上,还是有一种更广阔的思维来引导人们的想法,就像仁义道德,礼法纲常,所以,我相信,如果每个人都能用善心去爱别人爱这个世界的话,那传说中的太平年景终会到来,虽然不是现在,但世人星火相传,一代比一代的心性更加完善,长久下去,终会有一个时代的世人会印证墨家真理的,虽然那是遥远的未来,但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都会出现力量,所以我的力量不是用来自保,而是为了那未来能更早一些到来。”
世生真的震惊了,此时此刻,他对自己这父亲当真是肃然起敬,可以说就凭他的这番话,便担的起后世所有修真者的赞美和崇敬。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想那该有多好?正如行笑所说的那样,到时候世上百姓皆互敬互爱,什么种族什么歧视都不复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哪还有什么恶念滋生出太岁妖星?
虽然世生不认识什么墨子,但是听完了行笑的话后,他也对其描述的那个未来的太平盛世而感到无限的向往。
于是,这对在未来未曾见过面的父子,那那夜的北国河边为了共同的向往头一次交心的谈了起来,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行笑虽将自身知晓的事如实相告,但却从没问起世生的来历,慢慢的天光渐亮,通过这次交谈,让世生对行笑有了新的认识。
他确实不负英雄之名,只不过……
接下来的几天,世生的这次实相之旅仍没有任何的进展,他每日要做的,便是看着行笑和乌兰的感情越来越深,有时候世生远远的望着他们,有时候则与他们一起同游,世生心中一直有这样的错觉:莫非这一次实相图带给我的,就是同父母一起的时光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的确太好了。
这一日,世生与行笑和乌兰三人在北国河边游玩,眼望着自己的父母,世生心中说不出的安慰,心想道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可刚想到此处,世生心里猛地一沉!
父亲母亲都是好人,他们现在虽然在一起,但是他们不知道,时间会一点点的流逝,不到一年之后,当北国再次飘雪的时候,一场悲剧便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我究竟该不该告诉他们?
如果我说了的话,那母亲也许便不会死,可这个世界又会有怎样的变化?我会因此消失么?还是……
不管了!世生紧握双拳,望着母亲的笑脸,他还是无法放任不管,于是他立马站起了身,对着不远处的行笑叫道:“道长,我……”
可就在他刚一开口的那一刹那,眼前居然一花,身子一僵的同时,世生下意识的回头望去,他惊讶的发现,曾经带着他穿梭了两次时空的彩色涡旋居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于此同时,世生心口一凉,用手去摸间,只感觉掌心冰冷滑腻,由于距离涡旋太近,导致了那棵血块居然已经融化成了液体,强大的吸力出现,将世生无情的吸了进去。
就在双脚离地的那一刻,世生只感觉到时间似乎都停止了转动,眼望着不远处的父母双亲,他俩仍在亲密的交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世生一样。
这就要离开了,这就要离开了?可是,可是我……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本是个孤儿,如今好容易穿越了时空见到了父母,并且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在这些天里,世生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如梦似幻。可直到漩涡出现的时候,他却不得不醒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在他的时代,还有一件必须要等着他去做的事情,还有等着他必须要去救的人。
但是,但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伤心?
世生不清楚,他之所以这么伤心,正是因为此次别离之后,他又成了连姓氏都没有的孤儿。
从此之后,父亲的正义与谦和,母亲的温柔善解人意,都化成了飞灰,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愿接受,但世生必须接受。
于是,在被吸入漩涡前的最后一刻,世生猛地对着那行笑开口大喊道:“千万记得,日后长白一战前,务要来接母亲啊!!我走啦,能见到你们,我,我好开心!再见母亲,再见……”
再见,父亲。
这句话,世生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吸入了那涡旋之中,眼前一阵久违了的黑暗与天旋地转,世生满脸泪水面露苦笑:这样,这样也不错不是么?希望他能听见我最后一番话吧,希望……希望他说的那个世界,真的能够到来。
虽然在这一次的旅途中,世生不知为何没有得到第二滴眼泪,但是此时此刻,世生的心中却全无遗憾,对他来说,这也许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了。
在这里,他知道了自己母亲和父亲的模样与为人,虽然和自己想象中有些差别,虽然一别之后便是永不再见,但是这次的旅程将会成为他一生的宝贵回忆,从此之后,如果再有人问他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世生便能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们,自己的父母,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想到了此处,在黑暗中旋转下坠的世生便有些释然了,他擦了擦眼泪,打算面对最后一滴血带来的旅途同时缓缓地说道:“啊,还是没有告诉他们我是谁,不过,不过也没关系了……”
说到了此处,世生便微笑了一下,随后长叹一声,任由那漩涡将自己越卷越远,越卷越远。
而世生不知道,就在自己被卷入了漩涡之后,北国的河边,其实还发生了一小段故事。
话说行笑和乌兰在河边正在轻声交谈,忽然行笑心头一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连忙回头望去,但见身后无人,本应站在那棵柳树下的世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乌兰见他忽然回首观望,便温柔的对着他说道:“怎么了?”
行笑摇了摇头,随后若有所思的回道:“那位朋友,他好像走了。”
“走了?”乌兰愣了一下,随后四处张望,果然没有看见世生的影子,于是她有些纳闷的说道:“这人,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呢,他是不是回客栈了?”
“不,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行笑轻声说道,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树下,而乌兰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些遗憾的问行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直觉吧。”行笑说道:“有的时候我的直觉很准。”
行笑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刚才他在一瞬间好像听到了世生在叫他,虽然没有听清世生说的是什么,但行笑隐约觉得,他好像在同自己道别。
而听到这话之后,乌兰便叹了一口气,同时对着行笑说道:“真可惜,才认识几天他便走了,这人真不错,我和他谈天的时候,感觉十分的温暖,虽然他岁数比我大,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是个孩子一样,你说,他为什么要走啊。”
行笑望着世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也许他还有自己的要事要做吧,也许……”
说到了此处,行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乌兰对世生的感觉,行笑其实也有,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当时的他只是对着身前虚空轻声说道:“保重了,希望你的困惑也能迎刃而解。”
乌兰见行笑自言自语,便对着他好奇的问道:“你说什么呢?”
行笑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头望着乌兰,春风拂面,仅仅几天节气就变了,北国开始出现了暖意,而乌兰就站在春风之中,此时的他们彼此都有好感,行笑见乌兰问自己,便对着他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以后要是有个儿子的话,他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儿子?”乌兰小脸登时臊的通红,于是举起了粉拳打那行笑道:“净瞎说。”
虽然乌兰打他,但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行笑的爱有多深,因为听了行笑的话后,乌兰那可少女的心思开始浮动,她竟也开始幻想着以后如果有了孩子的情景。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之后便双双坐在了河边,静观着河水缓缓流淌,头顶的太阳向下撒着温暖的光,河面泛着耀眼的水花,一只刚产仔不久的野猫跳上了柳树,透过树叶的缝隙,它慵懒的望着河边的两人,乌兰轻轻的将头靠在行笑的肩膀上,她也许正在憧憬着未来?而猫儿没有听见他们的情话,它只是打了个哈欠,在这个平静的午后,时间似乎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今天还在等待,而未来,终会到来。
行笑和乌兰的故事暂时到此为止,因为相隔着无法计算的时空那端,一个巨大的光洞再次出现。
而世生也睁开了双眼。
“看来这一次的阵仗,比上两次都大啊。”眼见着自己离那光洞越来越近,世生攥紧了拳头心中想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实相图,你最后带给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答案?”
刚想到此处,世生只感觉一阵凉风扑面,随即眼前一亮,重力再次出现,世生重重的跌落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面!
这里究竟是哪里?
第三百二十二章 独眼龙 遭遇神话
经过了两次旅行,世生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于是在拜托了涡旋并落地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查看四周判断节气。
从温度上来看,现在应该是夏天。世生抬头望着那天空烈阳,阵阵酷热传来,似乎将四周的尸体都晒化了。
尸体?世生愣了一下,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此时,居然出现在了一处荒山之中,而四周隔不上两步便有几句尸体横列杂草当中,瞧那些尸体身上都带着新伤,血液还没有凝固,显然都没死的太久。
粗略估计,居然有数百具之多,世生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虚弱的想道:“看来就在不久之前,这荒山之中发生了血斗,可这究竟是什么时代?”
而就在这时,世生心头忽然又是一愣,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压着的东西居然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阵呻吟咒骂之声传将出来:“哎呦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那腚压我?”
世生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落下来的时候压着活人了,想到了此处,他忙蹦起了身,搭眼望去,果真有个男人呈大字状趴在地上,瞧他的打扮,与杂草中的尸体并无区别,都是黑袍蓝靴,也许是这场不知名血斗的幸存者吧。
想到了此处,世生满怀歉意的上前将其搀扶了起来,说实话,他真怕这人没被血斗所伤但却被自己一屁股给压死了,要说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砸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了?况且世生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这人,幸好这人着实挺经砸,在世生的搀扶下,这人骂骂咧咧的做起了身,随后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以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着世生。
而世生也在打量着他,只见这人跃三十左右的年纪,中等个头身形瘦弱,甲子脸,细长的死鱼眼,左眼是瞎的,带着个独眼龙标配的黑眼罩,眼珠子底下好重的卧蚕,两撇眉毛倒是挺经看,眉头皱皱着,连鬓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倒像是个中原人士。
这人背后背着一个挺大的包裹,鼓鼓囊囊显是装了许多的东西,见世生扶他,也没领情,仍是愤怒道:“你谁啊?从哪来的,什么?从天上?我管你从天上还是从地上呢,没长眼睛么,地方这么大为什么偏往我身上砸啊?”
我有选择么?世生望着这倒霉的独眼龙,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理亏,于是便对着他抱了抱拳,带着歉意说道:“真对不住,兄弟那个,那个初来乍到,不知仁兄在此,那个……你没事吧。”
“你说呢?”只见那独眼龙一边捋着自己后脖颈子上的大筋一边嚷嚷道:“你说呢,来你杵在这儿让我墩你一屁股试试。”
听这人的语气不善,就像是个滚刀肉的小混混,但甭管他是什么,反正世生如今需要他的帮助,外加上确实是自己不对,所以世生还是怀着歉意说道:“对不住,兄弟真不是有意的,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位大哥,我想跟你扫听个事儿,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号,是哪位皇帝当政么?”
说罢,世生便从怀里有摸出了一小块金子塞给了那人,而那独眼龙明显愣了一下,只见他一边掂量着那块金子,一边对着世生有些迟疑的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世生早就想好了措辞,便对着他说道:“是这样的,兄弟自北……!!”
‘国’字还来得及说出口,世生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而在回过神儿的时候,眼前的独眼龙居然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迹,与此同时,世生只感觉到自己左手一阵剧痛,同时身体前扑竟趴在了地上!
再一瞧,那满脸胡子的独眼龙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此时右手掰着世生的胳膊,左脚则十分利索的蹬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世生真的惊了,虽然他刚出了那倒霉的涡旋如今浑身无力,但这独眼龙的力道却不容置疑,那一刻世生真的没有看清便被他撂倒在地,要知道世生多大的能耐?他有多久都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了?
而如今将他掀翻的,居然是个看上去像个小混混浑身都是破绽的家伙,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世生满心震惊的时候,只听身后那独眼龙开口说话了,他对着世生说道:“少他娘的废话,看你就不像个好人,快说,你从哪来要到哪去,家里有没有媳妇儿堂上有没有老爹,包里带着多少钱身上揣了几宗宝,宝贝长得什么样为什么要问我现在是何年,说!!”
你让我上哪说去啊?这独眼龙嘡嘡嘡一番话竟把世生问愣了,只见他下意识的说道:“你能从说一遍么?我没听清。”
“我说的这么清楚你还没听清?”只见那独眼龙拧着眉毛叫道:“当真是太可疑了!”
哪就可疑了?世生心中苦道:我看你才是最可疑的好不好?
如今身体受制,世生心中的火气也逐渐冒了头,于是他便沉声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那独眼龙饶有兴致地望着世生,只见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后记上心头,于是便用一种十分市侩的语气说道:“这样,不如你把衣服都脱了让我搜上一搜好不好?你别紧张,我只想查查你的身份,顺便看看你有什么‘宝贝’。”
“查你娘。”世生心中的火噌一下就窜了出来,心想道自己这是倒了多大的霉运,居然在最后一次旅行的刚开始就遇到了这种王八蛋,他哪明白那独眼龙的意思?所以自然联想到这孙子是有龙阳之癖的恶心种。
我一再忍让,你却这么不识抬举,如今不仅伤我还想要辱我?我去你大爷的吧!
说到了此处,世生猛咬牙关,身上发力一把便将自己的左手抽了回来,与此同时,身上气息爆发,瞬间便将那独眼龙给震飞了出去!
不过那独眼龙确实有些门道,在被震飞之后,只见空中的他表情虽然有些吃惊,但身体却以最快的速度给出了反映,只见他双臂一伸,如同老猿一般的翻了个跟头后便稳住了身形,而于此同时,一句话脱口而出:“练气士?”
这句话刚一出口,世生便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左手一把搭在了他的右肩之上,右手握拳,勾出了一排幻影朝着那独眼龙的头上砸将下去!
既然你这厮吃硬不吃软,那我就打你个半死再问你不迟!
世生这一拳虽然没用精神之力,但仅凭他自身的道行足以开石破铁,他本想先一拳将这厮给揍老实了,可哪里想到,那独眼龙见世生单拳破空而来,非但不躲,反而将双手自下而上,一手抓住了世生的左手,而另一只手如同灵蛇出洞,直取世生的眼球!
这一手来的好快,竟赶在世生落拳之前已经抢攻到了世生的眼前,世生见事不妙,连忙将头一转,独眼龙一指刺空,随即竟将剑指勾成爪向后一拉,再次攻向了世生的眼睛。
好强的手段!世生心头大惊,连忙松开了左手将其手爪山飞,与此同时,右足如放开了绷紧了的蹦簧般猛地朝那独眼龙的下巴踢去。
独眼龙见状也只好松开了另一只手,一掌拍在了世生的脚踝上弹开了这一击,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各自击出一掌,双掌相碰,竟发出‘嗡’的一声!
两人的身子也因此再次分开,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震飞了出去,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皆有些惊骇,尤其是世生,他见这混混般的家伙如此厉害,当下将心一横,随后不再迟疑,身上金光一闪使出了精神之力,随后拔了根头发朝着那独眼龙猛地一甩。
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夹杂着精神之力朝着那独眼龙打了过去,而与此同时,独眼龙已经先一步落在了地上,他抬头望去,但见那金芒耀眼,并夹杂着绝大的气息,所以他眉头又是一皱。
但他仍没有躲闪,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独眼龙沉哼了一声,当即双角分前后压马稳住了身形,随后左手食指在身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的画了个圈,右手则在同时朝着袍内摸去,而就在这时,世生也落在了地上。
他刚一落地,竟听到了一阵类似龙吟般的脆响,只见那独眼龙飞快的自袍子里面抻出了一物,这响声便是此物所发,由于太快,世生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看见一道白光闪烁,那独眼龙大喝了一声:“走你!”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世生射出的头发,居然被那独眼龙手中的兵刃又抽了回来!
那道金光飞向了世生的左手边,轰隆一声,将一棵大树炸成了碎末儿,树叶翻飞,缓缓飘落,而就在这时,世生才看清了那独眼龙所使用的是件什么兵刃,于是他瞪圆了双眼。
因为那独眼龙手里道攥着的,居然是一杆鸡毛掸子!
花花绿绿的羽毛十分厚实的扎了老长,前端是一节竹竿似的东西,这不是鸡毛掸子又是什么?
所以那一刻世生真的没话了,他心想着这是闹呢吧,自己的精神之力,居然被这厮用把鸡毛掸子就给打飞了?
这怎么可能!
而就在这时,只见那独眼龙又开口了,他用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对着世生说道:“好强的力量,之前真是看走眼了,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你这号人物,但不巧,今天让你遇到了我,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世生望着这个强的离谱的家伙,便大声说道:“我想干什么,我真的只是想问问现在是那代皇帝当政,难道这也有错么?!”
而那独眼龙冷哼了一声,随后重心下压,左手结了个剑指平贴在肋下,右手倒握着鸡毛掸子将竹竿那头夹在左臂之中,只见他冷冷的说道:“太过分了,现在当然是‘鬼国当政’,我看你也是那……那些恶党派来的贼人,妄图乱我道心,看打!!”
说话间,那独眼龙不由分说冲上前来,抡圆了那根鸡毛掸子朝着世生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而世生虽不明白他这话内含义,但是这番话内有一个词却让他着实一惊。
只见他后撤捡起了一具尸首旁的铁棒,一边抵挡着那独眼龙的鸡毛掸子一边惊讶的说道:“你说‘鬼国’?难道这里是千年之前,‘鬼国乱世’的时候么?!”
在世生的认知中,鬼国一词,除了形容地府中的丰都鬼城之外,只有近千年前的那一场动乱了,那是人间第一次遭遇如此大规模的妖魔乱世,也是第一代乱世三杰英雄传说的开始,乱世三杰,鬼母罗九阴……这些响当当的名字对于世生这个后世的继承者来说,早已是印在心中如同碑文般不可磨灭的存在。
莫不成,这实相图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旅途,就是在第一次乱世开始的时候?!
这个玩笑可真有点大了。
想到了此处,世生头上的冷汗直流,而就在这时,只见那独眼龙怒道:“休要多言,吃我一招再说!!”
只见那独眼龙又是一击下劈,而世生侧身躲过,连忙说道:“我真不知道,如果现在是鬼过乱世,那,那你可听说过‘幽幽道人’么?我是他的弟子啊!!”
“还敢胡说!”独眼龙大怒道:“我看你是不落棺材不掉泪!不,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受死吧!!”
说到了此处,只见那独眼龙一个纵身跃上了半空,右手一抖,那鸡毛掸子发出的声音竟将空气震得噼啪作响!看来这人要下四手了,世生紧咬牙关,见四周空气都出现了波动,他明白如果不挡下怪人的这一击,自己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没有办法,世生只能奋力反抗,只见他双手一用力,将手中熟铁棍拦腰掰断,丢掉了一节之后,单手握着那一截大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么?好啊,那来吧!!”
说到了此处,世生双目圆蹬,体内的精神之力全部爆发了开来,眼见着独眼龙冲了下来,世生使出了全力也迎了上去!
眼见着使出全力的两人就要拼下这一击,可就在这个时候。
世生的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再睁眼一瞧,眼前却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鲜花,就在那一瞬间,空中居然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鲜花中心是一朵巨大的莲花花苞,那花苞毫无征兆的展开,里面坐着一尊浑身金光闪闪的佛陀!
显然那独眼龙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人同时一愣,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俩共同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自己,并将他们朝后扯去!
这力量怎么如此熟悉?
不过那力量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将他们再次逼回了地上,站稳脚步之后,世生抬头望去,先前的鲜花与佛陀坐像凭空消失,而与此同时,自右手边树林中飞身跃出了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影瞬间来到了世生和独眼龙的身前,世生定睛一瞧,只见这两人身材高大,左手边的那位一身刺花锦袍,肤色白皙,双目微闭乃是一位美男子,十指修长纤细,虽然散披着头发,但仍难掩其散发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乍眼一瞧,就好像是某国的贵族一般。
而右手边的,则是一名异国番僧,肤色黝黑鼻梁高耸,半开的僧袍,双掌合十赤着双脚,太阳穴鼓鼓着,一身的肌肉,最奇怪的是,这名僧人居然用一条写着卍字的白布蒙着嘴。
这俩人,怎么这么眼熟?世生心中惊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可是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想想,再好好想一想,我究竟是在哪里……
想起来了!!那一刻,世生浑身的汗毛直立,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两位了。就是在四海之螺的东螺国中!世生曾瞧见过他们的雕像!
这两位,正是当年乱世三杰中的‘言浅和尚’与‘少彭巫官’!
应该没错,虽然雕像上的言浅大师没有白布遮嘴,但是却极为神似,还有那少彭巫官更是相像。
话说世生在穿梭时空后来到了第一次乱世,更见到了这两位对后世修真界有着极大影响的两位‘神话’级别的人物,所以他如何能够还理智的起来?
一时间,心中无比激动的世生居然语塞而说不出话来,而那两位在站定之后,只见那言浅和尚双手合十似乎低头念起了经文,而少彭巫官则没理世生,而是转头轻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那独眼龙见到两人之后,顿时变了另外一番模样,只见他嘿嘿一笑,随后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以一副心虚的语气连声说道:“没,没干什么,我只是,嘿嘿,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少彭巫官的语气很轻,声音也很柔,听上去说不出的受用,只见他对着那独眼龙叹了口气,随后说道:“你是想来这里寻捡法宝,对不对?”
“不是不是!”那独眼龙见少彭巫官这么说,竟满头大汗连忙摆手说道:“真不是,我真的只是,只是……对了!这小子,我发现了这鬼头鬼脑没安好心的贼小子,少彭,我看他定是冤家派来的对头,是来找麻烦的!”
“如果他想找麻烦的话,哪用和你斗上这么久?”只见少彭巫官轻声的说道。说完之后,他转头望了望世生,同他目光相交的那一刻,世生只感觉这少彭巫官半睁的双目之中居然射出了一道说不出的精光!霎时间,世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魔头的祖先,果然厉害。
世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不过那少彭巫官与秦沉浮不同,他并不想伤害世生,那目光一闪虽带有震慑力,但转瞬即逝,只见温文尔雅的少彭巫官上前走了两步,随即对着世生一鞠到地,彬彬有礼的说道:“我这位朋友没有轻重,让大侠受惊了,在下秦少彭,未请教大侠高姓大名,是何原因让我等有幸与大侠今日相逢?”
这可不敢当。
世生虽然是个不怎么受礼数的混小子,但见到这神话中的大英雄朝自己施礼也架不住了,只见他连忙还礼,将躬鞠的更低,并激动的说道:“小子可不敢当,小子久闻巫官与大师的威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小子名为世生,本无冒犯之意,小子乃是北国人士,今日到此也是无心之举,敢问巫官此地乃是何处?”
“你看吧。”听到了世生的话后,只见少彭身后的那个独眼龙气呼呼的说道:“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他既然是北国人,难道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北国么?”
什么?这里是北国?
世生愣了一下,随后忙说道:“请听我解释,我能到此的原因真的很复杂,但我绝对没有欺骗各位,我真的不是坏人,因为我,我其实是你们同伴‘幽幽道长’的后人弟子!”
世生说的话确实千真万确,其实他本不想跟少彭巫官他们说这些的,但如今不知为何,自己好像被这几位神话给当成了敌人,为了不造成更大的误会,所以他只好将实话讲出。
不过说到了这里,世生心中又出现了疑惑,要说如今少彭巫官和言浅和尚都出现了,那他的祖师爷呢?幽幽道人为何不在?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
而就在这时,只见那独眼龙哈哈大笑,并用一种鄙视的语气对着世生说道:“有趣有趣,这种谎话你也敢说出口,而且还说了第二次,你是幽幽道人的徒弟?那我又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
而那独眼龙说完之后,只见少彭巫官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这才开口说道:“李幽,快除了这些丢人的玩意,难道还没玩够么?”
“李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世生只感觉自己的四肢连同着脸上的表情一齐僵硬了起来,只见他惊呼道:“你是李幽?”
“是啊。”只见那独眼龙似乎很怕少彭巫官一样,说完了这话后,他便冷哼了一声,然后十分不情愿的用手扯掉了那可笑的眼罩,又摘掉了满脸的假胡子,之后,他一边揉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对着世生没好气儿的说道:“你有什么意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