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3章:雪崩岭

风吹起地上的乱雪,纷扬飞散在半空。此时已是午后,阳光却穿不透浓密阴沉的云层,一场猛烈的暴风雪即将来袭。

从高空俯视下去,雪崩岭绵延千里,上古冰河在连绵的雪山中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闪发光。而那些光就是冻结的湖面反射而出。

雪崩岭峰峦叠嶂,高处笼在一片阴云之中。而就在这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地方,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踏过及膝的雪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印记。风呼啸而过,带起雪花悄悄的影盖在足迹上。

一对人缓缓跋涉在雪崩岭的山脚下,这是唯一一条通往覆霜城的道路。

风暴渐起,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迷住了双眼,就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

“怎么办?看样子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了。”女子看向身旁的男子,目光有些焦急,就连一向温婉的声音也微微变了样,带着几许恐慌。

一路的长途跋涉,人已经精疲力尽到了极点,自是再也无法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更加重要的是,刺骨的寒风越来越猛烈,吹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男子更加用力的搂住了身边的女子,搭在女子肩膀的手紧握成拳。

“往前走,一定会有人烟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至少现在还不能。”男子坚定的说着,目光望向远处,仿佛那里会有一座小小的村庄在等着他们。

“嗯,我信你。”女子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温婉的音调。

“你为什么要跟我来?”男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然而女子却没有说话,低下头微微笑着。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爱意直到最后也未曾告与他知晓。

沙漓怔忡的看着向晚意略带羞涩的笑容,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思绪也紧随着飘向了前方,想起了月前。

还记得那日,自水昭然走后。原本在营帐中的众人也纷纷离去,准备日后作战事宜。而此时此刻只剩下向彦亭及沙漓二人。

向彦亭深深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右手伸进衣袖掏出一物什来。

“沙漓,你过来。”

沙漓不明所以的走近向彦亭,只觉得手中忽然多了一物。低下头一看,竟是一枚边缘处镂有着古老花纹的黑色石刻。在细看之下,那些花纹繁复古旧,看久了却隐约感觉那是一种深邃悠远的文字。不止如此,石刻的中央部分也是一种类似于文字的雕花图案。

向彦亭的声音在帐中响起,有些许无奈:“这是覆霜城城主的令牌。”

“覆霜城?”沙漓狐疑的重复道。

“命运啊,当初人族帮助覆霜城击退玄冰城的围攻。当时的覆霜城城主便给予了我这一枚令牌,不管有多难办的事不管是哪一任的城主只要见到了令牌都会去完成。”向彦亭感概万分,当初的一念心思却不想帮助如今捆缚的局面。

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还是说只是一时的巧合?

“那长老的意思是让我去覆霜城?”

沙漓心中已确定了□□分,但却还是问了出来。

“是的,你去。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向彦亭神情肃然的走过沙漓身边随时拍上他的肩膀:“我很器重你,所以才会把我的宝贝女儿嫁与你为妻。同样的,等这事一了了你也应该履行你的承诺迎娶意儿。至于羽族那边,我想你也应该尽快做个了断。”

沙漓低着头静静的抚弄着石牌上的花纹,碧海般的双眸中露出深深的无奈及绝望。

“我想知道你的回答。”向彦亭紧盯着沙漓的一举一动。

长久的沉寂。

沙漓突然紧握住那枚古老的石刻,抬起头正对上向彦亭的双眼,微笑的一字一句道:“请放心,我一定会娶晚意。”

向彦亭看向他:“时间。”

“等黄昏的事了之后。”深深的无奈埋藏在心中隐隐发涩。

“好,很好。”得到满意回答的向彦亭扬长离去。

沙漓静静的就这么一直站着,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寂寞,一股萧瑟充斥在心中。一切的一切全变了,人族和羽族之间的争斗中他选择了恩重如山的师傅——沙沁,从而放弃了一直等待的深爱之人。

苦涩、不甘、无奈的思绪纷纷扰扰,但是却唯独没有后悔,不曾悔这样的决定,只是遗憾未能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哥…”风凌担忧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亲人,他已经站在这里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淡若无声的叫唤,熟悉的声音,飘然远去的思绪重回脑海。

“凌…”回过神来的沙漓对着风凌艰涩一笑。

“哥,你怎么了?”风凌担心的神情浮现在那张凌厉阴冷的脸上。

看着一脸担忧之色的风凌,沙漓重新振作起来:“你那么边如何了?”说着,沙漓便寻了一处坐下。

风凌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猛地突然按住他将要倾倒茶水的茶壶:“哥,有些事过去了就让他它过去吧。”

沙漓怔了怔,随即弹开他的手,喃喃说道:“过去…怎么过的去。”

倒出一杯茶,一饮而尽。茶叶的清香及略微的苦涩味道弥散在唇间。

“哥,别这样。事情还未结束谁也不知道结局。或许你们之间会有转机呢。”风凌安慰道。

“不会有转机了,不会了……等黄昏的事了之后,我便会迎娶向晚意…”沙漓的语气中透出深邃的无奈。

“不说这些了。”沙漓话锋一转,他不想在纠结于这些,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风凌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你去查查水昭然这个人。”沙漓正色道。

“查她?那个红衣女子?”风凌疑问。

“对,就是她。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我们正被某些人——不,正确的说来是被某个人操纵着玩弄于鼓掌间,或许操作这一切的人就是水昭然身后之人。更甚至那个欧若曦也是他派来的。”沙漓玩弄着手中的茶杯,“七杀盟——!”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

“哎呀!”一声惊呼拉回了思绪,紧随着手臂被大力的拉扯住。

下意识的,沙漓反手牢牢的抱住向晚意将要摔倒的身躯。

“怎么了?”沙漓问道,语气中有些关怀的味道。

惊魂未定的向晚意好不容易站定身体缩在沙漓怀中:“积雪太深了,一不小心没踩稳。”

沙漓温暖的怀抱中有淡淡的海的味道,向晚意贪心的享受着。这是她不敢奢求的梦想。

“小心点。”沙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向晚意点点头,红着脸紧紧的靠在沙漓怀中。

雪越下越大,在及膝深的雪地中,他们相互扶持的往远方缓缓挪动着,意寻求一个能遮蔽风雪的地方。

而此时的禹王坡依旧的绿意盎然,生机无限。温暖的阳光在地面上洒上一片耀眼的金黄。翼天策大步的从营帐中走出,穿着银色盔甲的腰间挂着一把银白的羽翼形状的弓,做工精湛,精美非常。他的手中依旧拿着一把永不离手的十二玉骨描金扇,那是他的象征。

他走到已经列队整齐的羽族士兵面前,紧随着是向彦亭及仲陵从人族大营中走出。看着整装待发的羽族士兵,他们二人不由的怔愣,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向彦亭发问了:

“翼天策,你这是做什么?”

翼天策瞥了他们一眼,道:“当然是准备上战场去啦!这还用吗?向长老——”故意将最后三个字拉长尾音。

听着翼天策略带轻蔑态度的声音,人族将军仲陵的脸当场发黑,怒斥道:“你!”

向彦亭拦住将要发飙已经拔出佩剑的仲陵,对着翼天策道:“我当然知道你要上战场,但是我们好像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过吧。”

翼天策愣住了,连忙打开折扇掩饰住尴尬的笑容:“这个嘛.....”脑海中不断的思考着托词,“我看沙漓已经动身前往覆霜城有一段时日了,以为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呢。呵呵…”

“那不知你有什么计策,这么快就要动身了。”斜了他一眼,始终板着脸的仲陵说道。

翼天策合起折扇有节奏的拍打起自己的手心,说道:“人族及羽族各守两边,然后在暗中集结势力正面打击黄昏国。”

“哦?”向彦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按照区区猜测,久攻不下的羽族及人族两边苍力定会在加派兵力,到时候黄昏城兵力分散,我们就带着贺兰城主直捣黄龙。”自信的笑容挂在翼天策帅气的脸上。

隐藏在自信笑容下的翼天策不动声色的暗自松了口气,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公主的计策呢。看着他们的神情,翼天策知道自己胡乱说的话他们已经当真了,当下立即指挥军队离开——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看着远去的羽族军队,仲陵回首看向向彦亭:“长老,他的话能信吗?”

向彦亭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紧紧的盯着翼天策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翼天策这个人,狡诈如狐,他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要是全信了还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仲陵道:“长老,那我们该如何做?”

“如何做?”向彦亭摇头只能无奈的叹息,“虽然他在胡说,但是有一点他说的不错。如今只能先分散苍力的兵力,然后在见机行事。”

仲陵环顾四周确定已无羽族之人后,附在向彦亭耳边低声道:“长老,我们为何要趟入这潭浑水里,而不索性让他们互相残杀,坐收渔利?!”

向彦亭叹气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你能确定我们能坐收渔利吗?现在很明显苍力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在报复羽族,羽族倒后到时候我们便是苍力的眼中钉了。”

“当年的事?”仲陵疑惑。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当年黄昏国还是一个小国的时候,有人把我们引去了黄昏城目睹了一场炼狱。”向彦亭思绪及远,仿若在回想当年。

“那我们此去岂不是很危险?”仲陵担忧道。

“我们是答应了与羽族同盟对敌,不过吗——”向彦亭目光锐利,“在这场战争中难免会有意外,你说是不是?仲陵?”

仲陵立马了解了话外之意,扬起嘴角:“是啊。战场上的意外谁又能说准呢。”

“最近剑仙城可有什么动静?”向彦亭投向远天,天空清澄一片。

“轩帝还是那样,底下已经有人在开始抱怨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激起民愤了。”仲陵凑在向彦亭耳边低低的说道。

“看样子是时候让他下台了。要不是赵景死了,哪能轮到他?”向彦亭眼中闪出算计的光芒,傲然说着,“不过,人族的确不该有哪么多掌权的人存在。赵景死了也好,如今更有理由推掉这个暴君,由我取而代之!”

仲陵大惊失色,忙说道:“长老,你这是....?”

向彦亭抬手打断他的话,眼光凛凛望着天空:“仲陵啊,听闻你很喜欢轩帝之女幽渊公主。你要知道,以轩帝的性子怎会将爱女下嫁与你这个守城将军呢?”

“长老?!”仲陵不可思议的看着向彦亭。

不曾想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竟被长老知晓。

“仲陵啊,你好好想想吧。”向彦亭继而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过几日便是雁儿的祭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每年都回去祭拜她。今年也不例外吧?”

还处于震惊中的仲陵在听到雁儿二字时,忙回过头眺望剑仙城的方向——他唯一的妹妹为了不拖累他,从万丈高的悬崖上一纵而下,从此天人永隔。

是啊,在过些日子便是她的祭日了。这段时间一直忙于黄昏国的事情,今日要不是长老提醒,他都要忘记了。

“雁儿…她当年那么小,怎么会有勇气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仲陵悲恸万分,眼圈也微微泛红,“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没用,没能护着她…就连她的尸首都没找到……”

“仲陵…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灭了羽族为雁儿报仇!要不是那两个羽族,雁儿也不会想不开!”

“对,羽族!!”仲陵目光狰狞的看向积羽城,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而一边的向彦亭却在仲陵看不见的角度得意的一笑。

整齐划一的脚步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无限扩散。昏暗的烛火在墙上映出一列齐整的影子,他们正往地宫深处而去。

耳边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白衣的子纯抬眼望去,眼前是一个较为陡峭的斜坡。而斜坡上来回滚动着两颗巨大的足有三人高的石球,只要神力稍有失控,无论这两颗石球中的任何一颗都足以把他们这群人碾压成肉泥!

而能控制这些机关的只有子纯及殿前将军秦天。

子纯淡然的看着巨石来回滚动,手结法印,炫目的白光从子纯细长的指间流出。只一刹那间,仿佛是时间的静止,原本移动的巨石嘎然而止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原地。

一挥袍袖,子纯若无其事的走在最前方,好像是漫步在花园那般闲庭信步。走到最高处,那是最后的一扇门,在那扇门的后面是整个地宫最深处也是最为神秘的地方。

子纯走了进去,身后跟着那些护卫。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关押羽夕鸾的地方,然后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同样点着昏暗的烛火,让人看不清羽夕鸾此时的表情。

抱坐在床上的羽夕鸾瞥了一眼子纯,清冷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房间内:“宰相大人莅临此处,不知又有何事了?”

在这些关押的日子里,子纯时常隔三差五的过来羞辱她,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对于这样的人,羽夕鸾十分清楚该怎么应付。

“看来羽公主并不关心你的士兵嘛。”子纯说道,并十分注意着羽夕鸾的面部表情变化。

可惜的是,她置若罔闻,依旧是淡淡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羽夕鸾,子纯胸口处蓦然升起一股怒火,他失控的走上前去拉扯起羽夕鸾就往门外拖,并愤愤说道:“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讨厌你这样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又好像运筹帷幄的样子!”

羽夕鸾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手腕却还是被子纯牢牢的抓住泛着疼痛。

子纯冷眼看着被甩出去的羽夕鸾,猛然用力将她拉回身前,满意的看到了羽夕鸾因为疼痛而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头。

子纯用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看见羽夕鸾无所畏惧的目光,子纯纤细的手指慢慢划上羽夕鸾细腻的脸庞,用指甲在上面轻轻的划着。

“羽夕鸾,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个样子。当时你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不该说的话,子纯立马改口道:“我今天将要送你件大礼,不知羽公主是否会喜欢。”

羽夕鸾冷冷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度失控的黄昏宰相——子纯。

突然间,她笑了。

她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着嘲讽、叹息及深深的悲凉。

-——是的,她在为子纯感到悲哀。

“又是这样的笑容…”子纯有一霎那的失神,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但是也只是这么短短的瞬间,子纯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突然用力的掐住羽夕鸾的纤细秀美的脖子,直到看见羽夕鸾那因窒息而发青的脸色后才松手。

子纯一放手,羽夕鸾的整个身子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着。

“羽夕鸾。”子纯撩起下摆蹲下,蹲在羽夕鸾身侧。

“你看那下面是什么?”子纯修长的手指向这片区域的正中间。

羽夕鸾顺着子纯的指向看去,这才看清,原来此处是一间圆形的大厅,她所在的回廊紧紧的贴合着这大厅的墙壁形成一个圈环。

羽夕鸾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回廊外围,探出脑袋向下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她吓坏了。

回廊外赫然是一个几十丈深的呈圆形的深坑,坑的底部还透出暗红色的血光。

受到惊吓的羽夕鸾蓦然回头瞪着子纯,愤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子纯好整以暇的欣赏着羽夕鸾的惊恐之色,微微得意道:“当然让你看低下的人啊。哦,不对,应该是羽人。”

羽夕鸾继续瞪着子纯,带着愠怒。

因为羽夕鸾看到了,虽然此处离着下方有着几十丈的距离,但她还是看见了。在下方,透出血红光芒的底部是那些幸存的羽族士兵。但如今他们的眼神呆滞,像是一具无意识的人偶一般,任人摆布、操控。

“呵呵,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子纯笑着说道:“别忘了,是!你!请求王,让他们活下来的,如今能成为死灵军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子纯!他们——!!”紧握成拳的双手泛起灼手的疼痛,鲜血顺着指隙滴落。

“羽公主,别急啊。”看着快要扑上来的羽夕鸾,子纯淡淡的说着:“想不想听那个鲛人的消息?”

羽夕鸾愣住了。

子纯走到羽夕鸾身侧,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听说他和向晚意两个人在雪山中相拥而走呢。啧啧,美人在怀啊,不知道他还会记不记得你呢?”

“哈哈哈——”子纯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回荡在这片空域的大厅中。

埋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羽夕鸾喃喃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羽族…神与人结合的产物…”子纯的语气带着嘲讽,他悠然的往外走去,“高傲的羽族在彻底败落之后又会是怎样呢?我也想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羽族在变成死灵军之后和自己的族人见面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子纯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耳边又传来了石头滚动的声响。

羽夕鸾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事态仿佛正在向不可控制的一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