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萧玠登基那日,是黄道吉日,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秋日。林清羽一个男妻,即便身上有官职,也不过是五品太医,本没有参加登基大典的资格。可他就是能站在一众文官之中,左右分别是户部侍郎和谏议大夫。不仅如此,他还是五品官员中最年轻的那个,今年不过二十岁。

有人说,他能站在这里是沾了顾大将军的光;也有人认为,是林清羽本人受新帝和太后的宠爱。林清羽在宫中可任意行走,最常去的地方便是勤政殿和凤仪宫,可见此人绝非一个太医这么简单。宫中有传言称,新帝曾经亲口询问林清羽想要什么品阶的官职,甚至笑言丞相之下任君挑选,却被林清羽婉拒。林清羽说,他只想做个太医。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臣纷纷跪地叩首,林清羽和顾扶洲也不例外。地面颇硬,林清羽跪得很不舒服。大红的长毯从宫门口一路铺至紫宸殿,新帝从上而过,逐一路过文武百官,踏上前往紫宸殿的长阶。

大瑜以玄色为尊,龙袍多为黑金两色。纯黑为底,镶以金丝线边,上头绣着九爪团龙。龙袍下摆极宽,拖曳于长阶之上,遮住皇帝双足。皇帝每行一步,头上戴着的冕旒就会发出一声金珠碰撞的响声。

跟在新帝身后的是一个相貌阴柔,雌雄莫辨的阉人。此人身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服饰,紧盯着皇帝的背影,跟着他一步步越过长阶,踏入紫宸殿,最终走向皇位。

萧玠在龙椅上落了座,开口说了句什么,礼官便道:“起——”

林清羽站起身,远远地望向龙椅。萧玠身着华贵龙袍,却还是个漂亮蠢货,不值一提。林清羽只扫了他一眼,就把视线落在奚容身上。

说来可笑,奚容再如何厌恶自己阉人的身份,为了萧玠,为了权势,只能再次当个太监。至少,他这回是宦官之首了。

登基大典结束后,林清羽本要和顾扶洲一同回府,却被小松子找到,说皇上请他去趟勤政殿。林清羽问:“说清楚,是皇上请我,还是奚公公请我?”

小松子如今是勤政殿的奉茶太监,勤政殿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是皇上请您,”他道,“奚公公正忙着太后从凤仪宫搬入慈安宫一事呢。”

“那看来没什么正事。”顾扶洲道,“你去吧,我在御花园等你。”

林清羽来到勤政殿,几个宫女正围着萧玠帮他更衣。萧玠见到他,露齿一笑:“林太医来了,你先随便坐,我……朕马上就来。小松子,给林太医上茶。”

不消多时,萧玠便换上了一身常服,抱怨道:“龙袍真的太难穿了,还有那个冕旒,沉得要命,朕的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林清羽道:“龙袍繁重,方能体现天子风仪。”

萧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可朕气场不够,即使是穿龙袍也没什么风仪。要是由太子哥哥……朕是说三哥来穿,肯定比朕合适。”

能在臣子面前说出这种话,萧玠在林清羽眼中已经是个行走的“蠢”字。奚容再是聪明,和萧玠平均两分,也成了半个蠢人。

“——或者由六弟来穿。”萧玠絮絮叨叨个不停,“林太医,你见过朕的六弟吗?”

林清羽点头:“见过。”

萧玠兴奋道:“他是不是很好看?”

“嗯。”

“朕一直觉得六弟是世间最俊美的少年,朕若是父皇,肯定不会把他丢在晋阳园,以至于他和母后骨肉分离这么多年。”萧玠面露惋惜,“放在宫里养养眼也好啊。”

林清羽道:“太后已将王爷接回宫中,日后皇上也能常常见到他。”萧玠既已登基,萧璃便不再是六皇子。在得到太后的允准后,萧玠给了萧璃郡王的爵位,封号为淮。

萧玠闻言,又开心了起来:“一个六弟,一个你,朕最喜欢看你们了——唔,还有阿容。”

林清羽没有过多的兴致和蠢人说话:“皇上找臣来,是有什么事么。”

“哦,对了对了。”萧玠转了转脖子,“朕戴了一日的冕旒,脖子酸得要命。朕听说你精通针灸之术,你给朕扎几针吧?”

“恕臣冒昧。”林清羽碰了碰萧玠的脖子,“这里疼?”

萧玠“嘶”了一声,眉眼拧成一团:“就是这里!”

林清羽道:“寻常扭伤,针灸就不必了,热敷即可。”

思及顾扶洲还在等他,林清羽未在勤政殿久留。他走出勤政殿,刚巧遇见从慈安宫回来的奚容。奚容仍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见过林太医。”

林清羽淡应了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奚容眼神锐利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进殿便问萧玠:“皇上找林太医是有什么事吗?”

萧玠歪着脖子,等着小松子给他热敷:“哦,朕脖子不舒服,让他帮我看看。”

奚容走近,接过小松子手中的帕子:“这里交予我,你们先退下。”

等宫女和太监相继退下,奚容替萧玠敷着脖子,道:“下次皇上龙体抱恙,别去找林太医。太医院医术高明的太医不止他一人。”

萧玠不解:“为什么啊。”

奚容淡道:“林太医和顾将军对皇上,并非忠心耿耿。”

萧玠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不会?”奚容嘴角勾了勾,“他们夫妻能扶持你上来,自然也有办法让你成为第二个萧琤。否则,林清羽为何要太后垂帘听政,又为何要让顾扶洲掌管皇宫禁卫?”

萧玠听得懵懵懂懂:“他们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给他们一点东西应该还好吧。”

奚容深知萧玠的心性,知道多说无用,便道:“总之,皇上记着我的话,离林清羽远点。”

萧玠不情不愿的:“可是……”

奚容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几乎要掐住萧玠的脖子。他贴在萧玠耳畔,沉声道:“皇上,你和林清羽才认识多久,我们又认识了多久。你是要信他,不信我么?”

脖颈被人握住,萧玠却对危险的临近浑然不觉。他只知道奚容好像在生气,忙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以后离他远远的。你别生气嘛。”

顾扶洲在御花园闲逛着等人。温太后喜菊,新帝为表孝心,在御花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此时正是菊花盛放之时,漫步其中,自有一番雅趣。

顾扶洲漫步了几步,就寻了个石凳坐下歇息。百无聊赖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假山后面蹲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他虽然看不见少年的脸,但已经猜到了少年的身份。能在宫中穿这等华服的男子,只有萧璃一人。

顾扶洲问跟着他的太监:“那人是淮王?”

“是。”

“他在干嘛,”顾扶洲看得有趣,“玩泥巴吗?”

太监讪讪道:“奴才不知。”

顾扶洲看着萧璃的背影,微微皱起眉,正欲上前一看究竟,就听见林清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军。”

漂亮老婆一来,顾扶洲就没什么心思再去看旁人了:“哎,总算把你给等来了。”

见他一副等久了的表情,林清羽道:“你不是喜欢等我么。”

“是啊,”顾扶洲一笑,“但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两人回到府上,欢瞳正在院子里忙进忙去。林清羽一问,得知他是在给各屋发放炭火。

“已经到了用炭火的时候么。”林清羽轻声道,“日子过得真快。”

一眨眼的功夫,又离冬天不远了。

欢瞳道:“我没觉得有多冷。但我怕少爷会冷,就想着先把炭盆放上。”

夜里寒潮袭来,确实比白天冷上不少。上床之前,林清羽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正要点着,被顾扶洲拦下:“还没入冬,你就用上炭了。冬天你怎么办,披着被子出门吗?‘春捂秋冻’的道理,林大夫不会不明白吧。”

林清羽看着他:“可是我冷。”

“两个人一起睡就不冷了。”顾扶洲自然而然道,“明日,我就让人把上下铺换成大床。”

林清羽垂下眼睫:“嗯。”

顾扶洲口吻正直:“那今夜,我们就先挤一挤吧。”

顾扶洲体热,与他同睡,寒冬腊月被子里也是暖的。林清羽睡在里侧,面朝墙壁,顾扶洲从身后抱着他,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下铺一直是林清羽在睡,枕被间都是清淡的药香味。

过了一会儿,顾扶洲道:“清羽,你别用后背对着我,我会压到你头发的。”

林清羽便翻了个身,和顾扶洲面对着面:“满意了?睡吧。”

顾扶洲道:“等等再睡。”

林清羽无意识地揪住了锦被:“等什么?”

顾扶洲没说话,在床上吻着他。

下铺太小,两人贴得很紧,身上一有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对方。顾扶洲似有些惊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清羽,你有反应了。”

林清羽脸一热,强作镇定道:“我为何不能有反应,我又不是奚容。”

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和喜欢的人亲热,自然会有反应。

顾扶洲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之前不是说,你对此事没什么兴趣吗?因为你那双眼睛看得太多了。”

还有便是,林清羽的气质太过冷感,好像永远不会被世俗的欲望支配。这样的大美人竟会因为自己一个吻变成这样,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林清羽尽量维持从容:“你是希望我没反应?”

“怎么会。”顾扶洲将他的双手扣在床上,俯身看着他,“你能因为我情动,我很荣幸。”

顾扶洲这么说,更让林清羽觉得不自在:“不用管,待会就好了。”

“干嘛等待会儿。”顾扶洲笑道,“我帮你啊。”

林清羽微微睁大眼睛。

“不用客气,我是自愿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帮帮我。”

林清羽没同意,也没拒绝,安安静静的。

顾扶洲知道他是愿意的,林清羽在这件事上应该不是扭捏之人。但他希望林清羽能说出来,甚至恶劣地希望他能主动邀请自己。

顾扶洲用失望的语气说:“你不愿意吗?”

林清羽:“……”

顾扶洲摆出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我帮自己解决还嫌手酸,现在都愿意主动帮你了,你居然不领情。”

林清羽:“……”

“好吧,那我们就继续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好了。”顾扶洲唉声叹气,“谁让林大夫对此事没兴趣呢。我既然喜欢你,就要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冷感。”

林清羽忍无可忍:“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萎了。”

顾扶洲趁机道:“清羽?”

林清羽偏过头,睫毛颤得厉害:“……随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