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廿二章 阴谋重重

乍闻鲍信死讯,在场众人之中大概除了神色不变的郭嘉,没人能相信大军出征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鲍信一向勇武,如何只是遇到一小股黄巾贼寇就送了命?

孟小满又急又恼,就想快点知道事情始末原由。偏偏于禁似为鲍信之死悲痛不已,一时间情绪激动,孟小满也不好催他。直等到乐进也一身是血的走进来复命,这才叫众人大致了解鲍信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原来,乐进、于禁二人带着五千人马前去接应鲍信,行至中途,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人喧马嘶,脚步杂乱,绝不像是小股黄巾能有的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便道不妙,急忙快马加鞭前去接应。

行不数里,果见鲍信及其麾下亲兵已经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之中。这些敌兵个个头包黄巾,手中武器十分粗陋,更不通武艺,确系黄巾贼寇无疑。原本如此乌合之众绝不可能是鲍信的对手,但架不住这支黄巾军人数众多,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俱是敌兵。如此庞大的数量,就是一群兔子也能张牙舞爪变成吃人的怪兽,何况是一群手持兵器的黄巾军?

可怜鲍信等人虽然坐在马上,但被裹在步兵阵中,根本施展不开,砍倒了面前的敌兵,又有新的敌兵围上来。乐进等人赶到时,鲍信原本率领的三百亲兵,剩下的怕还不足十人,眼看就要被这只黄色的巨兽彻底吞没了。

若是按照曹军原先计划,遇到敌军大队兵马,当以骑兵将其诱入步兵埋伏而后三面围攻,又或且战且走,敌退我进,敌进我退,这才是以少胜多的取胜之道。乐进和于禁皆是知兵之人,自然明白以自己五千骑兵冲上去,也打不赢这一仗。可是眼见鲍信陷在敌军中,两人既奉了军令而来,又怎能不救?

乐进等人冲进去时,黄巾军仍无休止般从四面涌上来,幸亏这些黄巾与鲍信等人交战时间久了,锐气已褪,加上鲍信等人的悍勇亦叫他们心下生怯,乐进等人才得以成功杀进敌阵,一番浴血苦战,把鲍信自乱军中抢了出来。只可惜他们终究到的迟了一步,鲍信伤势过重,没等回到营地就不治身亡。

“当时与鲍将军交战的,哪里是斥候之前所说的小股敌兵?分明是黄巾大队兵马,只粗粗一看就知足有逾万之数。”乐进说起来,便觉一肚子火气。他这次虽然侥幸因为武艺高强没受什么皮外伤,可带去的五千兵马损失了近两千,负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最终竟只抢回了鲍信的尸首。如此战果,实在叫心高气傲的乐进有些难以接受。

孟小满闻言皱起了眉头,不禁低语道:“斥候当初探得是小股敌兵,如何突然变成了上万人马?这么多敌兵,事先竟然没发现丝毫踪迹?”

自赵云来投,军中斥候就归赵云管辖,如今出了这种事,赵云从刚刚在一旁就如坐针毡,听了孟小满的话更自觉羞愧不已,跪下请罪道:“斥候情报有误,以至鲍将军及众兵士误入敌军包围。此番损兵折将,云有失察之过,还请主公降罪!”

“子龙先起来吧,暂且将此次打探消息的斥候押下看管,稍后再做处置。”孟小满自听完事情经过,神色悲痛之余颇有几分恍惚。她朝赵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起来,又朝于禁问道:“此番允诚之死,系吾之过……如今允诚尸身如今何在?吾欲亲往祭拜。”

“……暂且停在鲍将军帐中。”于禁闷声回道,声带哽咽:“我已吩咐麾下兵士……先为将军擦洗更衣,准备棺椁……”

孟小满霍然起身,疾步朝鲍信帐篷走去,营中众将见此,连忙紧跟其后。

营帐中为鲍信擦洗更衣的士兵刚替鲍信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见了孟小满率众进来,忍不住跪地哭诉道:“曹将军,我们将军死的太惨了,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闻听此言,再见鲍信尸身,孟小满跪倒在地,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允诚!是吾之过,竟大意许你贸然出战,才害得你竟一去不归!”

鲍信是曹操所有朋友中,唯一一个叫孟小满感觉他是真心与曹操结交之人。自孟小满扮作曹操以来,取东郡,收荀彧,得兖州,亦都有鲍信鼎力相助之故。相处日久,孟小满待鲍信自有发自真心的一番情义。谁知二人此番雄心勃勃一同到寿张平定黄巾,未建寸功,鲍信竟然横死,怎能不叫孟小满难过。

更叫她心中难安的,是她亲自放任、应允了鲍信这次行动。之前郭嘉曾提醒她不可涉险,她怕死不去,怎么就能放任鲍信自己去冒险,以至于最终送了性命呢?

郭嘉……郭嘉……想到郭嘉,孟小满骤然从悲痛中想起郭嘉当时异样神情,心头一跳:莫非像是刘岱之死一样,郭奉孝早知道鲍信会在此地遇到埋伏以至于死于非命,所以才坚持拦住她不许她同行?

孟小满越想越觉心惊,心里正暗自琢磨的时候,耳边恰巧就传来郭嘉声音。

“还请主公节哀。”

原来见孟小满为鲍信之死放声痛哭,众将虽在心里感叹主公真是重情重义,可面面相觑半天,又都不好第一个上前开口解劝。鲍信之死虽然冤枉,但要全怪在主公身上,似乎也有些勉强——虽说如此,可此时谁也不会傻到这样说话。

典韦自忖嘴笨,瞅瞅小满,拍了郭嘉肩头一把,朝他努了努嘴。众将也是暗暗颔首:郭嘉身为在场唯一的谋士,又算是孟小满的亲信,确实是合适人选。于是,郭嘉只好揉着肩膀率先上前一步,趋近孟小满身边,扶着她的手臂道,“鲍将军已去,如今诸事待决,主公须得先保重身体,才能为鲍将军兄弟报仇,为兖州百姓除害。”

“主公节哀!”众将这才附和着一同劝道。“此事并非主公之过。”

“是啊,”于禁看一眼鲍信遗体,忍不住道:“黄巾似乎设伏寿张,此事大有蹊跷,我等愿以将军马首是瞻,为鲍将军报仇!”

有众人相劝,孟小满方才稍止悲恸。她皱着眉探究的看了一眼身边郭嘉,在他搀扶下起身,吩咐兵士准备厚葬鲍信,这才回自己的中军帐去。

曹军才打了一场败仗,天色又已晚了,孟小满反正也无心留众人议事,称赞了乐进、于禁两句,而后遣散了其余众将,单把郭嘉留了下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鲍允诚会遇到埋伏,死在这一战当中,所以才拦着我,不许我和他同行?”有典韦在帐外守卫,孟小满又心情烦躁,也懒得再陪着郭嘉兜圈子,直接诘问道。

郭嘉一哂,矢口否认:“主公说哪里话,难道主公以为,嘉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不成?嘉并非尊师,可没有这等本事。”

“那你方才……”

“嘉之所以制止主公出战,是因为那鲍信素与曹公相熟,对曹公的身手一定再熟悉不过,若主公与之一同出战,嘉恐怕主公在他面前露出破绽。”郭嘉又拦住了正想开口辩驳的孟小满,续道:“我知主公的本事,主公定是想说前几次也曾率兵亲自出战,从未引人怀疑。但那是两军交战,无人分心注意。况且鲍信又与曹军众将不同。他虽然为鲍滔之死急怒攻心,却仍不失是个十分细心之人,主公仅带数骑出战的情况下,难免叫他看出什么破绽。主公若从开始就打定主意与之通行也就罢了,偏偏又犹豫了一次,可不叫鲍信起疑?”

孟小满想起当时鲍信的反应,心里对郭嘉的解释信了三成。但她稍加思索,又疑道:“但若你从开始便不阻拦,我也不会反驳,根本不会引起允诚怀疑,岂不更好?或者你干脆连允诚一同拦住,以你口才,说服允诚当不是难事吧?”

这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质问味道。

郭嘉见长篇大论没能糊弄过小满,垂下眼帘轻笑道:“主公真是愈发精明了。”

“岂敢,多亏郭奉孝不时指点。”孟小满没好气的讽刺道。她差点就信了这家伙的鬼话——虽说郭嘉刚才那番话不见得全是假的,但他必定隐瞒了内情无疑,这点孟小满还是看的出来的。

“不错,嘉确实是觉得,这时候出兵不妥。”郭嘉抬眼看了一眼中军帐里原本属于鲍信的那个位置,“鲍信将军建议出兵,情虽可悯,但毕竟乱了方寸。他不该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才是……”

“另一种?”

“虽然斥候来报发现了小股敌军,但以黄巾军驻扎的各县位置,若是黄巾军把劫掠目标转移到了寿张方向,那虽然确实有可能只是黄巾习惯性的劫掠,但也有可能是因占据的东缗、任城、樊县、金乡、亢父已不足以支应数量庞大的黄巾军及其老弱妇孺所需,所以黄巾军准备另觅新的目标。以昔日黄巾作战习惯来看,他们一旦开始转移,先锋探路的部队后面,经常跟着一支数量较大的援军支应,主公也就罢了,鲍将军曾与黄巾交战,实不该忘了这点。”

“所以,你就是故意叫鲍信跑去送死?!”郭嘉说话间一脸惋惜神色,孟小满却早已经按捺不住,强行压低了嗓音,怒道:“郭奉孝,你究竟是何居心?!”

鲍信此人在兖州颇有名望,又一向支持曹操,对孟小满坐稳刺史之位大有裨益,郭嘉竟故意叫这样的人物前去送死。何况孟小满又和鲍信有了几分交情,也难怪她心里冒火。

“主公又不信我?”郭嘉无奈而惫懒的摇了摇头,一脸遗憾之色。“嘉早说过,嘉身为主公谋士,自是为主公谋划。嘉斗胆先问主公一句,主公以为,鲍将军帮的,是曹孟德,还是孟小满?”

孟小满不禁语塞。郭嘉这一针见血的一句话,就把孟小满和鲍信的交情冲淡了八成。确实,若是鲍信知道她是个假曹操,还不知要作何选择呢!

郭嘉似乎并不意外孟小满会有这样反应,不禁轻轻一笑,转而正色道:“其实,鲍将军之死,非是嘉故意算计所成,而是另中了他人圈套。这次这事,还有第三种可能。主公应当记得,之前派了文若去联系东平太守毛晖出兵?”

“不错。”和郭嘉打交道久了,孟小满的耐心算是被磨练得十足十,她耐着性子,看郭嘉究竟打算如何分辩,才能说服她。

“按照文若离开的时间计算,若是毛晖已同意出兵,此时寿张城外这一带,本来该有东平守军不时巡逻,好准备与我军会合才是。”郭嘉趋前几步,凑到孟小满面前桌案边,展开东平一带的地图,指点着位置说道:“寿张县城距我军驻扎之处只有五十里路,鲍将军遇袭之地距离县城更近,可双方大军压境,而后一场鏖战,寿张守军竟然毫无动静。难道他们始终一无所知?此事实在蹊跷。”

“怕是那毛晖不愿出兵……”孟小满见郭嘉笑得高深莫测,悚然一惊道:“……莫非毛晖与黄巾勾结,早就知道那些黄巾贼寇就在寿张城外?不好,那文若现在处境……”

“主公莫急,文若与我早就讨论过此种可能——”郭嘉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他对荀彧的本事信心十足,“文若在出发前往寿张之时,便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主公安心,他自有办法对付得了那毛晖。若是文若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主公还敢用这样的谋士保命否?”

孟小满无奈,只得继续问道:“黄巾若是有意埋伏我等,又是如何能刚好埋伏在寿张,又瞒过斥候的呢?难道那斥候……”

“不错,那个斥候也必有问题。幸好主公处置得十分妥当。此番我军所用斥候,为地利之便,俱以兖州兵士充任,兖州将领对兵士余威仍在,若暗中使他们做些手脚,不是难事。”郭嘉极少在孟小满面前提起赵云,此时说起,神色间亦是促狭。“子龙为人,主公比我更加清楚。子龙素来耿直忠勇,并非是心机深沉之辈,带兵并不以兖州兵及将军旧部区别相待,反察觉不出这等小人算计。”

“先是一郡太守暗中与黄巾勾结,又是有人泄露军机,叫黄巾知道我军动向……”说到此时,郭嘉神色终于显得凝重起来。“由此可知,兖州有相当一部分官员就算弃兖州百姓于不顾,也誓要对主公不利。鲍将军非只因嘉一人而死,更是死在这些人手中。”

“既然你知道如此重要事情,怎不早说!”郭嘉说前,孟小满还并未想到事情如此严峻。黄巾已经够令人头痛,如今又添了内乱,这场战斗岂不是更加艰难。

“这些事情,鲍将军死前,嘉并不能确知。”郭嘉见孟小满埋怨自己,淡然道,“倘若鲍将军不出战,嘉怎知那东平守军据城不出?又怎知那斥候所传消息有假?嘉确是故意叫鲍将军前去试探一番,若无阴谋自然最好,若有阴谋……”

郭嘉直视着孟小满,沉声道:“其一,嘉可确保主公毫发无伤;其二,确定黄巾阴谋,方可早做准备,且对方自以为得计,必定疏忽;其三,鲍将军若死,主公身份当毋须担心战时有人识破,且主公还可再得大将兵马;其四,哀兵必胜,有鲍将军之仇,众兵士中伏之恨,三军更能齐心效命。嘉斗胆再问主公一句,若主公身为谋士,见此一举数得之策,该当如何?”

这一次,郭嘉说完,罕见的起身整整身上长袍,朝孟小满深施了一礼。“嘉昔日曾言主公不可心慈,主公今日当明此意。”

孟小满沉默片刻,也如郭嘉刚刚那般,看了一眼原本鲍信的座位,长长的叹了口气,:“换做是我,也未见得会心慈手软。”

不错,她是看重鲍信,只是相比之下,鲍信毕竟还是比不上曹营众人,更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相反,她现在甚至有点庆幸没叫典韦跟着鲍信同去了。若是典韦有个三长两短……

想起出征前竭力主张自己立威的陈宫,孟小满忍不住又问道:“毛晖可能勾结黄巾这事,只有你和文若商议,公台不知情?”

“陈公台借着为主公谋得刺史之位的功劳,一心要做个谋主,那这位置便让给他就是了。”郭嘉说得轻描淡写,似是真没把陈宫的事情放在心上。陈宫一心在谋士中占个头筹,却不想自己形单影只,反倒落了下乘。他只一个人,哪里比得过荀彧加上郭嘉两人的心思更加缜密?“何况陈公台乃是兖州人士,虽然他支持主公当众立威,可若是主公怀疑兖州有官员勾结黄巾,他未必肯信。”

孟小满听得脸红了一红。她自然明白郭嘉所说的意思。当初她为求立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击了许汜,如今若再把这等毫无理据的推论说给陈宫听,自是毫无说服力。事已至此,孟小满惟盼着此番能击破黄巾,查明原委,或许才能找出一些真凭实据,也好还冤死的鲍信一个公道。

不过,郭嘉虽然把事情全说清楚了,但孟小满心头却仍然有个疙瘩:今次如此大事,郭嘉却再度把自己瞒在鼓里。上次还能说是不便互通消息,可这次……郭嘉奉自己为主公,究竟是因为所谓的想助她成就女子从未有过的大业,还是他根本就将自己当做傀儡,只是觉得一个小姑娘家更好摆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成了这一章。

评论区积攒了好多新名字可以写进感谢名单里,一起补一记。

感谢琳子/加尔/弥染/123456/果子菱/南临/十年饮冰/橙子/小马/累感深爱/小舞/狼Ⅳblood°/婳婙/飞鸟/三生瞳/青衫忆笙/琳琳/墨言/魔渡众生/安梨洛/蛋黄酱君的打分和评论,感谢TRACY的四颗手榴弹,感谢魔渡众生的一颗地雷~

写更新时脑洞突然打开,总觉得郭嘉这一章做的事情,放在琼瑶文里,小满的台词大概会是:你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好可怕,我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我会告诉你们我因为脑洞太大第一反应想到这句台词结果害我纠结好久这段剧情简直不知该怎么下笔么……)

关于战争的兵力及人数——

其实当时的绝大多数战争,兵力都是虚报的,在《三国志》之类史书上记录下来的数字也大都虚高,时至今日尚有许多争议。所以其实青州黄巾没有百万之多,兖州兵力也没有十万之众,小说之言,不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