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里十分热闹,三层小楼上都坐满了人,有一面窗户正对着热闹的码头,。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码头上的工夫都席地而坐,脖子上搭着一条打湿的棉布,手里拿着半块还没吃完的饼子,大口咀嚼着。
他们的休息时间十分短暂,不多不少,刚好够他们吃完一张饼子,在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要继续去搬动船只上的货物了。
除了这些干活的工夫,就只有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提着花篮子,在来往的人群中搔首弄姿,等待她们的贵客降临。
“师兄啊,太久没见了,我想你想的很轻。“
“师兄,你这副模样还是挺好看的吗!“
酒楼内一个年轻道人喝醉了一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清丽俊朗的脸庞上带着一抹熏红,手指着一个满脸风霜的男人笑着打趣着。
年轻道人举足间都透露着一股仙气,加上那张玉容面孔,引得酒楼内男女老少无不纷纷侧目,偷偷欣赏几眼。
如果不是道人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牌,怕是少不了引得一些姑娘们贴上去讨要酒吃。
相比较东三的这般受欢迎,坐在椅子上满脸胡子拉碴的旺财就显得灰扑扑许多,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要逊色些,风尘仆仆的像个过客。
“比先前那张脸顺眼多了。“
东三的声音更大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捧着旺财师兄那张粗犷的脸,喃喃细语着。
说完这几句,东三便神经兮兮的大笑起来,跌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花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是没见着,那群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找师兄你的麻烦,都不用你出手,看我三下两下去就把他们全处理干净了。“东三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计划着剑招,满脸回味着方才自已在山谷里大开杀戒的那番风采。
旺财师兄也不生气,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喝的烂醉的小师弟,一把抢过东三手中的酒瓶,将瓶中剩下的酒水全部倒入自已的嘴中。
说起来还是偶然,自已和骨冬冬本来就是去城外玩耍的功夫,没想到居然正好碰到一支商队。
那是一支卖奴隶的商队,马车后面拉着许多大铁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装满了各种人牲,偏偏有一个笼子引起了东三的注意。
其他笼子里都是十几个人牲拥挤在一起,可偏偏那只笼子,十分高大,里面却只有单单一个人被单独关押起来。
东三一眼就认出来那笼子里关押的,居然正是自已许久未见的旺财师兄,没想到师兄为了躲过顺天府的盘查,混进兀城,居然自愿跑到笼子里被人锁住,打算随着这批贩卖人牲的队伍进城。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自然是一个道人带着一位艳女子从天而降,血染山谷。
既然在这里让东三遇着了,有东三腰间这块玉牌在,旺财师兄完全可以随自已一起进城去,免了那些盘查。
至于那支商队,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为了这群人不乱声张生事,自然只能连带着笼子里的那群人牲一起全部杀掉了。
“这是你师兄?先前那张脸?“听到东三提到“先前那张脸“几个字,骨冬冬瞬间来了兴致。
骨冬冬生怕人摔着,连忙起身去扶东三,不过东三已经先一步坐回了椅子上。
“你喝高了吧你!哪有人还换脸的。“骨冬冬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被东三称呼为师兄的中年男人。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除了沧桑了些,骨冬冬并没有察觉出来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至于东三说的那些话,骨冬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确实先前有一张别的脸。“旺财师兄说到此处顿了顿,想了片刻还是觉得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自已先前那张脸骨冬冬其实见过的,就在福禄楼那次,也是他亲手将那个叫骨图那的修士就地格杀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已才出个远门不到半年的时间,东三这小子就勾搭上了人家骨姑娘,看二人现在这样子分明是一对小夫妻模样,情根深种。
自已要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一句“你师兄是我杀的。“
这个小酒楼怕是要当场爆发一场恶斗,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哦?“
骨冬冬一脸惊疑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还在等待男人的下文,可男人就仿佛卡壳了一样,僵住在原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旺财也察觉到自已的有些失态,尴尬的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话题搪塞过去。“
“我是一只狗妖,要人皮脸,换脸什么的很正常。“
“哦。“骨冬冬又轻轻哦来一句,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旺财。
“嗯。“旺财也微微点了点头,尴尬的回了句嗯。
两人一来一回的,看得一边紫兰姑娘一愣一愣的。
“小二!这边的醒酒茶好了没。“
紫兰还搀扶着一旁喝得大醉的东三,一边招呼着小二速速把备好的醒酒茶端来。
不说这骨冬冬,无疑是活脱脱的美人骨,就说眼前这般体贴人的紫兰姑娘,论姿色也只是稍稍逊色些,但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比起骨冬冬那份清冷高傲,生人不可近的美,紫兰姑娘身上多了几分红尘女子的妩媚在里面,一颦一蹙都魅惑的紧。
东三师弟还真是艳福不浅,一下就谈两位,颇有师父的风流劲啊。
旺财师兄一脸玩味的看着还在大醉中的东三,正歪七扭八的躺在美人怀中,一旁的骨冬冬还不忘贴心将东三额头上凌乱的发丝拨正,严重充满了爱意。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明天师父大婚了,信上也没说在哪里办,怎么弄。“
这时,东三意识稍微回过神些,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
“地址都没告诉你,你这到底算不算被邀请了。“骨冬冬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这话她还不敢大声说给东三听,听着多伤人。
“放心,过了今夜你就知道了。“旺财师兄倒是不着急,对于师父这场没头没尾的大婚,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东西。
“真的?“东三听到师兄这般信誓旦旦的说,心里虽然也有些疑虑,但也不再多纠结。
师兄的话一般都很准,旺财师兄从未说过不靠谱的话。
“那?“东三又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到了自已每日去送药的那个小院子里关着的那只诡异黑羊,自已的师娘,乔女。
“师兄,你可知道那乔女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想了许久,东三还是决定与旺财师兄说了这件事情。
东三知道就算自已现在不说,等过了今天,到了大婚日子,旺财师兄也会知道这件事,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就把黑羊的事情告诉师兄。
“什么模样?“
旺财师兄倒是有些意外,做出吃惊的样子,他还真不知道师娘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按理来说师娘应该已经死了,可现在看来应该是师父用的什么手段找回了师娘的魂魄,这样子重返阳间的人,大多都会有些变化,他还真不知道师娘她会变化成什么模样。
人在世不过三魂七魄寄居在一副空皮囊上,皮囊没了,魂就散了。
就算把所有的魂魄都一一捡回,也需要一个容器重新装着,容器的样子又会随着魂魄的样子而变化。
所以,魂魄残缺的越多,越难凝聚成人形,往往只能作牲畜模样。
但有时候甚至还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模样,这起死回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一切都只能看冥冥中的那分天意。
自已和东三寻到那乔府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死的也不止乔女一人,无数残魂纠缠盘绕在一起难以割舍,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四散而去。
就算师父有通天的本领,想要在短短几年内就寻回师娘的全部魂魄,无异于痴人说梦。
“羊。“
见旺财师兄难得流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东三支楞起摇摇晃晃的身子,用手指蘸了蘸碗里的酒水,在木桌上写下一个羊字,一脸神神秘秘的看向旺财。
“你是说师娘现在是一头羊。“旺财低头看了眼东三落在木桌上的一个羊字,抬头看了眼东三。
旺财这才发现东三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你说什么,那只怪羊是你师娘?!“
还不等东三开口,一旁的骨冬冬大惊失色喊出声来,突然的喊声将整个酒楼的嘈杂声全部盖过,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骨冬冬自然忘不了那黑羊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那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景象,骨冬冬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后怕。
那黑羊要是东三的师娘,那东三嘴里传说中的师父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居然敢娶那种东西为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紫兰姑娘连忙起身陪笑着道歉。
不少原本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发作的汉子在看到紫兰姑娘这样的美人道歉后,心里的火气也都消了大半,又重新坐了回去,自已平复了心情继续喝起酒来。
任是谁看到这样的美人赔笑,心中的怒气也会消去许多,那紫兰姑娘先前呆的盈花楼在这兀城里虽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花楼,但也是个能排的上号的。
论美貌,紫兰姑娘的美貌在此处已经是极品中的极品。
更别提这群在码头做工的糙汉子们,平日就没见过几个女人,像紫兰和骨冬冬这样的女子在他们眼中已经可算是仙女了。
“对啊,那黑羊就是我师娘,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东三微微抬眸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小魔女,一脸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东三总感觉骨冬冬好像十分惧怕自已师娘一样,每次一提到那只黑羊,骨冬冬都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那你师父得是多厉害的人。“骨冬冬合上因为吃惊微微张开的嘴,由衷地感叹一句。
至少,在骨冬冬见过的人里面,恐怕就只有当初那个在女古城穿紫色华服的变态男子能有此等魄力去娶黑羊那样子的怪物。
骨冬冬不知道的是,自已心里想的那个紫色华服男子,正是月师父的师弟,二人还是师兄弟呢。
“我们就这么坐着,一直等到晚上吗?“骨冬冬开始转移话题,问出那句一直想问的问题。
桌上的众人同时看向骨冬冬,连一旁喝酒的旺财也放下了手中的酒壶,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才刚晌午,离那天黑时候还早着呢。
......
漆黑的夜幕下,洳丽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借着头顶上明灭不定的路灯,向远处慢慢走着。
路灯昏黄的灯光正好落在洳丽的头顶,美丽的脸庞后面的黑暗中还躲着一个漆黑瘦长的身影。
瘦长的鬼影一只手轻轻搭在洳丽的肩上,手上的皮肤刚刚触碰到光亮就会触电一般快速缩回,抽回到黑暗中。
“三三,我想一直这么和你走下去。“洳丽看着黑暗中的人影,想也不想拥抱上去,离开了头顶的那束光,扑向了眼前的那片黑暗中,与人紧紧相拥。
瘦长的身影似乎听懂了一般,用手臂轻轻环绕住眼前的人,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回应人。
“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二人相拥许久后,洳丽这才仰起脸一脸深情的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借着月色只能依稀看清人光秃秃的脑袋,以及那双发红的眼睛。
“我们有孩子了哟。“洳丽伏在人影的肩上,轻轻柔声道。
又是一串呼噜呼噜的声音,比先前那一次要更大声些,带着更多喜悦。
眼前的男人,丑丑的,不会说话,但很温柔。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洳丽的脸颊滚落下。
随着泪水滴落在里面上,二人身后的路灯也熄灭了,眼前的路变成一片漆黑。
汪!汪!
一阵巨大的犬吠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温存的光景。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洳丽身边出现,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狗,正是先前在那狗肉厂里被解救出来的那一条人头犬。
巨犬还在对着眼前一脸黑暗狂吠不已,巨大的声音吓的洳丽又抱紧了人几分。
虽然那吴明和自已交代过的,这狗只是长的丑些。可洳丽在真正见到巨犬的模样时候也被吓得不轻。
这哪里是可以用丑来形容,这已经是诡异了,那分明就是一颗人头长在狗的身子上,走在这漆黑的路上碰到这么一条狗,路人怕是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
虽然自已怀中的小三三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一副可怜样子。
路灯突然熄灭后,洳丽的眼睛在许久后才渐渐适应黑暗,看清楚黑暗中藏着的东西。
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黑影,比起巨犬要小上很多,甚至还没有巨犬的一条腿大。
是一只山羊,浑身漆黑的山羊正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山羊?“洳丽不禁有些好奇。
虽说自已站着的这条街道就在尧市大学的不远处,
虽然不算很繁华的地段,没有灯红酒绿的灯光,但也绝对算不上偏僻。
城里很少能看见山羊这种动物,说不定还从附近哪个养殖场里跑出来的,也没准是农学院哪位同学的毕设也说不准。
终于,身旁的巨犬在洳丽的轻轻安抚下停止了狂吠,用那颗怪异的人头回过来看着洳丽,随后便突然窜走,消失在远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洳丽总觉得刚才那巨犬回过头看向自已的那张人脸上好似浮现出一张笑脸,怪异的很。
洳丽也没多想,这几个月来自已遇到的怪事还少吗,她已经习惯了这些荒诞的存在,继续往前向黑羊出现的方向走去。
有时候洳丽真的怀疑自已是不是其实已经疯了,眼前这个世界到底存在吗?
自已肯定是疯了,不然自已怎么会接二连三遇到这些奇怪的人和事。
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疯掉也挺好的,至少自已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身边的小三三。
远处的黑羊还不等洳丽靠近就提前跑开了,一蹦一跳的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
这里距离尧市大学已经没多远了,马上就快到了。
记得吴哥还说过,今晚还有个重要的聚餐呢,自已得快些赶过去。
......
一辆小车刚停进地库里,已经熄了火。车门微微敞开一条缝,车上的墨镜男人双腿搭在方向盘上,一脸惬意的躺在驾驶座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摆弄着副驾驶上的“尸体“。
副驾驶座上躺着一个浑身瘦的皮包骨头的黄毛“尸体“,不知道是不是被墨镜男人的反复拨弄下给弄醒了,虚弱的睁开双眼,刚想用手摸摸自已剧痛的脑袋,却发现自已的右手没有丝毫反应。
“哟,尸体活了。“看到人睁开的双眼,吴明一脸嘲笑着看着人说道。
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这一只耳就混成了这副模样,瘦的这副可怜样子,身上的肉全部割下来下酒菜都不够自已一顿火锅造的。
“我这是在哪?“黄毛男子此时才想起,自已的手臂已经被先前那头人头犬吃掉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上了一圈绷带,空空的袖管垂在空中。
“你在地狱,来,叫声阎王爷爷,赏你去畜生道玩玩。“吴明一脸坏笑的看着这个呆傻的人,漫不经心的打趣着。
黄毛男子许久没有反应,大脑停止运转一般,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带着墨镜的男人许久,一时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可又想不起来自已在哪里见过。
见一只耳这副傻愣的模样,吴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好在有墨镜在,一只耳也看不到吴明此时无语的样子。
“500!“吴明伸出五根手指头,喊出一个数字来。
听到五百这个数字,黄毛的眼睛瞬间睁大,一下子就想起了些什么。
“吴,吴明哥!是你!“黄毛瞬间激动起来,想从座位上坐起,可惜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爬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说别的东西自已可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可这五百块钱自已一定会记得。
那可是他一只耳唯一欠过的还没来及还上的账。先前为了买两条烟手上没带够现钱,就临时找吴明借了这五百块钱,本来想着晚上自已回家去拿钱第二天就能还上的。
结果还等不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一只耳就听闻噩耗,听说吴明因为吃饭和人起了口角被人丢进江里去了。
为此一只耳还伤心了一阵子,欠下的这五百块钱也都买了纸钱烧给了吴明,只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死,还让他今日在这里碰见了。
“行了行了,躺着吧你。丢人玩意“吴明一把将黄毛老实按回座位上,示意人老实些。
就黄毛刚才那一番折腾,绷带缠住的伤口处已经染红一片,伤口又重新撕裂开了。
“你上哪去了啊?这么多年一点消息没有?“黄毛老老实实的躺在座位上,依然遮掩不住激动的内心,好奇的发问。
“读了个大学,进修了一下,谈了个恋爱,还是个女大学生,怎么样?“
吴明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模样,只是不知道那句话才是真的。不过黄毛倒是没什么心眼,吴明的那些话他全信了。
“这么厉害,不愧是你啊吴哥。“黄毛一脸崇拜的看着眼前的人,全然没有察觉到吴明言语间的玩笑。
“那女的是谁啊,好看吗?“黄毛内心的八卦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看到黄毛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副八卦的样子,吴明也不觉得稀奇,林子大什么鸟都有,这也是这几年来吴明感知最深的一句话。
“好看啊,叫陈阿娇,你看。“吴明一边说着还一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了上去给黄毛看。
黄毛一脸期待的看去,照片上哪里有什么美女,只有一只黑色的山羊。
“你耍我!“一只耳一脸不解的看向吴明,知道自已被吴明寻了开心,满脸不悦。
自已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对方还要看自已笑话。
太过分了。
“我没耍你啊,你再仔细看看!“吴明将照片又拿近了几分好让一只耳看的仔细些。
可这看来看去不还是一只羊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比寻常山羊更黑一点吗?
“陈阿娇就在它的肚子里呀!“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