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刚才那几个管事的都是对着自己笑笑不说话,原来他们根本就不会说话。他们都是聋哑人,所以才需要庄二挨个介绍。庄二的一番话让刀疤若有所思。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作为这个社会的特殊人群,残疾人扮演的角色往往容易被人忽略掉,正因为他们身体残缺的一部分才大大降低了人们对他们的戒心。在人来人往的地铁上,尽管人们无数次与某一个瘸腿的叫花子擦肩而过,甚至在人群中,他们是那么醒目。
但是无论人们与那个叫花子擦肩多少次,都不会记得对方的衣服颜色,头发长短,高矮胖瘦,甚至就连对方穿没穿鞋子都不会注意到。于这茫茫人海中,他们更像一只人群中穿过的蝴蝶,将人们的目光在那一瞬紧紧抓住,但很快就会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远方,就仿佛不属于这凡尘一般。
对于庄二的问题,刀疤并没有回答,而是报以微笑。眼前这个老伙计,曾经也是自己的老大,二人也曾风雨同舟,也曾作为对手,刀剑相向。比起做对手,自己还是更愿意和这个老伙计做朋友,就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负责开着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另一个人负责在一边放着老掉牙的歌曲,穿梭在深夜小巷子里,每天做着不着边际的发财梦。
“这么多年了,你都有皱纹了。”二人来到了酒庄最边缘的老钟楼下,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底下整个苏城的风光。整个钟楼搭建在一堆高高的石头垒起的高台上,周围没有护栏,只有绿色的草地从山顶一直铺向谷底,一直到蓝蓝的湖水边。
“怎么样了你,还有几年?”刀疤看着远方那个自己熟悉的城市,也不免有些唏嘘。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刚辍学出来,跟着庄二整天趴在别人的场子门口看美女,那时候二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这辈子能有一个自己的歌舞厅,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腰间别一个大哥大,这辈子就值了,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现在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最开始一条最脏乱的小巷子,到如今产业遍布满城,凡是苏城开张的歌舞厅,那个不姓庄。当年那个不敢想的梦如今已经成为了现实,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人当初的目标。可他们二人的兄弟情却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
“承你吉言,还能按年算就好了。”听到眼前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白手起家的男人汉对自己的病情还挺抱有希望,当初的毛头小子已经长成了现在这样,真正可以独当一面,成为自己的接班人,篡位的接班人也算接班人。
“我还以为我说的够少了,没想到居然要按月算了。”听到这个消息,刀疤男人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难过。本来自己以为已经是往少的说了,想着嘲讽一下这个老伙计,可没想到真相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残忍,庄二的病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其实,他自己的病只有庄二自己清楚。说是按月算都算多的了。现在的状况对庄二而言,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现在的每时每刻都是倒计时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庄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咱们这年龄,严格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那会你才多大啊。毛都没长齐就敢跟着别人出来混社会,你呀。”庄二这辈子到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真的有个婆娘,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按年龄上来算,正好就是刀疤这么大。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二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一个老街口,刀疤正被一个满身横肉的肥佬像拎小鸡仔一样从店里拎出来丢在大街上,头上还套着一条女士蕾丝边内裤。肥佬一边臭骂着一边用手里的擀面棍朝着地上人的门面狠狠招呼,不一会就鲜血四溅。
那时候的刀疤还很瘦小,只有十几岁刚出头的年龄,因为在街上被人骂了一句没娘养的东西,当场就回骂那女人道,你那么关心是不是想当我娘。
结果那泼辣娘一听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说着你要是我儿子,我就当场抽死你。结果当晚这贼小子就翻进了人家家里,当着人老公的面钻进两人中间,被人丢出来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喊着爹别打了,是娘让我们一起睡的。气的那肥汉子浑身肥肉直哆嗦,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几分。
最后还是庄二及时制止住了肥佬的冲动,这才救下了刀疤的一条贱命。打小就是这副死样子,没脸没皮。即使是跟了庄二后,刀疤也依旧是那样死缠烂打的性格,就像苍蝇一样,一旦被刀疤缠上,就会被一直纠缠下去,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行了行了,老头子,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听着这些过去的点点滴滴,刀疤嘴边呵呵一笑,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钟楼,这时候阳光正好在钟楼顶上,是一天中最刺眼的时候。
本来他刀疤这次来,就是来确定一下这老家伙的状况,是死是活其实对自己而言都不重要,但刀疤就想自己亲自来看一眼。就算这老家伙是拿的假病单骗自己也好,人生能有一个这么有趣的对手未尝不可。
先前自己之所以把一切跟庄二有关系的人全部清除干净,不也正是摸不准庄二的病情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装病,那也算随了他的心愿,让他彻底告老还乡,这样苏城里再也没有人能打扰庄二的养老时光,自己也能高枕无忧。没有小邢送来的那份名单,自己恐怕还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将这些前朝旧臣一一清理。
如今看也看过了,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在经过短暂的告别后,刀疤对庄二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向大门走去。
“等等,这个钥匙,你拿好。”庄二立马喊住人,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陈旧的老钥匙,一脸正经的交到人手里。
“嘛呢嘛呢,白帝城托孤呢?我不接!”刀疤眼看着这烫手的芋头就要落在自己的手里,立马将手抽了回来。这钥匙虽然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这个老头子交给自己的肯定都是累活,以前自己拒绝不了,现在他可有权利拒绝了。
“拿着吧,这里面的东西你用的到。”庄二见人一直躲闪着,却一直坚持要捉住人的手,誓要将钥匙交到人手中去才肯罢休。看人终于收下,庄二这才满意的指向不远处的巨大长方形建筑物,外形上看就像一个巨大的厂棚,却远比寻常厂棚要高大许多。这几个厂子一样的建筑正是先前庄二领着庄老汉参观的酒窖,里面每一瓶酒都标记着相应的年份以及那天发生的故事,那些属于苏城关于他们的故事。
起初刀疤还以为那几个厂子一样的建筑是酿酒的场所,并未多关注,他是个俗人,喝不惯洋酒那玩意,对这些自然没有兴趣。
可当刀疤听到里面有自己用得到的东西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趣,他刀疤用得到的东西可不多,这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等着自己,难不成这老头子还给自己留了宝藏不成。
接过钥匙后,刀疤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把陈旧的老钥匙,随即大笑出声来,这是一把很老旧的锁,就是很久以前农村家里用的插锁,钥匙设计的十分简单,只有一横一竖两部分,竖的那部分长一些,上面还有些凹槽孔洞,这已经是很老旧的设计了。
“老头子,你昏头了吧,这钥匙能开的锁,我用那细铁丝几秒就能撬开,你给我这东西干嘛?”刀疤一脸坏笑着将手中的钥匙拿在手中随意甩动,全然没有珍惜的样子。
“嘴上积点德吧你,让你拿着就拿着。有些东西虽然老了,但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好歹是个念想。”看到刀疤的举动,庄二倒也不恼,背着手就拄着拐杖慢慢离去,他才不管刀疤怎么玩,跟他相处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吗?
“就像人一样吗?”看着老头子远去的身影,刀疤还不忘在身后大声嘲讽道,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他巴不得老头子这会能回头来教育自己一番。然而得到的只有庄二简单干练的两个字答复。
“滚吧!”
见自己自讨无趣了,刀疤也不多想,也转身朝着酒庄的大门走去。正当刀疤刚走出大门没多久,身后的老人却突然倒下,如枯树一般顷刻颓倒。周围的人迅速合围上去,等众人围在庄二身边的时候,却发现怀里的老人已经没了生机,彻底长眠。
原本已经走出酒庄的刀疤见此变故也赶紧折返回来,飞扑向庄二倒地的地方,一个用力过猛,身上的西装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二口子来,从刀疤的袖口里掉落出那把精致的袖珍手枪,被甩落在一边的草地上,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得闪闪发亮,手枪的握把底部露出一行小字,清晰的刻着“超级激光炮”几个字。
“老头子!你怎么了!”刀疤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尽管自己平日里杀过的人不在少数,可自己第一次对死亡如此恐惧。他害怕眼前的老东西真的不理自己,就这么离开了。
“你别演了,你赶紧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崩了你信不信,我崩了你啊!我枪呢!我枪呢!”怀里的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凭刀疤如何歇斯底里的大叫着。
发现自己袖中的短枪不见了,刀疤的大脑翁的一下几乎要停止思考,他已经完全疯狂,四下疯狂寻找着自己丢失的袖珍手枪,那可是庄二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老大,老大!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们帮忙一起找!”一群杵在门口的小弟看到刀疤这副模样,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得到的只有刀疤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滚!都给我滚!”刀疤此时完全没有闲心来教育这帮蠢笨的手下,很快刀疤就在一旁的草丛里发现了自己丢失的袖珍手枪,刀疤将手枪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用手帕仔细擦拭着。
“那,那个尸体要不要处理?”几个拎着黑色手提包的黑衣小弟急匆匆的从车里拿起刷子拖把,朝着庄二倒下的地方小跑去,领头的已经提前跑到刀疤面前询问着。那黑色手提袋和先前装那具在大门口被刀疤击毙的小弟尸体是一样的袋子。
“滚!都别动,谁都不许动他!”刀疤立马喝住了清理尸体的小队伍,自己这帮蠢才把庄二的尸体也当成赃物要处理掉。被刀疤喝住的时候,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说什么,被吓得立马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们,现在全部开车回去,都回去!”刀疤久久不能平复心里的怒火,但还是强忍着将怒火压了下来,将酒庄门口聚在一起的一众人全部遣散。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同这些人多说一句话。
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个老混蛋真搞白帝城托孤这一套,刚交代完事情就自己撒手而去。看着手中失而复得袖珍手枪,除了漆面有些许刮擦之外,其他地方并有什么大损伤。此时此刻刀疤感觉自己的人生的一大部分空缺出来一样,不仅仅是过去,更是以后的日子里,都空出来一大片空白来,让刀疤有些许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庄二会真的死掉。
庄二的尸体已经被酒庄里的那群聋哑人抬了下去,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棺材里。一切都早就排练过无数次一样,众人井井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一道工序。每个人脸上都披着一层看不见的悲伤。
对于他们这些聋哑人而言,庄二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依靠,他们都是从小就因为先天残疾而被父母抛弃的孤儿,除了这些聋哑人,庄园里还有很多其他不同程度的残疾者,如果不是遇到庄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世界上何去何从,他们根本不在乎庄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做的事情究竟合不合法。他们只知道庄二对他们好,只要听话,庄二就会给他们体面的衣服,美味的餐饭,还有遮风避雨的港湾。每次他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时,总会想起这一切都是庄二带来的。
明明日头正盛,都快要将地面烤干裂开,酒庄里却笼罩着一层久久散不开的阴霾,遮在所有人的心上。从那天起,酒庄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庄二的老头子,苏城里也再也没有庄老大这个叫法。
在很多年后的某个夏日,刀疤也许会记不清今天的太阳如何毒辣,记不得今天门口死的那个可怜人,记不清自己也曾经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过。但是某个老伙计和煦春风般的笑脸总能清晰的浮现在人眼前,让人每每想起都会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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