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门是用两块浑天然而成的巨大青石雕刻而成,两扇门上各雕刻了一个兽首纹,像是大虫,却还多出两个角来。
“这是一对麒麟。”师父伸出手,遥遥指着头顶上那两个一人大的图案说道,“你是第一次来顺天府登记,先前你看到的幻象是司事对你的考验,凡是过了考验,便可领了这令牌,日后行事也方便的多。”说完,师父指了指自己腰间悬挂着的白玉令牌,正是先前遇到地沟发出白色耀眼光芒的那块。“没人看到的幻象都不一样,不过万不可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给别人听,就连最信任的人都不行。”
这时,青石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巨大的轰隆声好似一头怒兽的低吼,如滚滚雷霆向四周蔓延开来。门里面是无尽的黑暗,连阳光都照射不进去,所有的光亮都被那团黑暗完全吞没,只有一阵阵阴风从门内吹出。可只要东三试图将视线投向门内的深处时,都会感觉一阵寒毛倒立,能清楚的感知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注视着自己,自己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和它对视!”月师父连忙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上前一把按住我的头,将我一下子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上的匕首猛地向我眼睛刺去。感受到师父手上传来的巨力,我头部一阵吃痛,只能眼睁睁的看匕首就要将整个眼球扎透,任凭我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出师父的大手分毫。我不明白刚刚还温柔尔雅的师父怎么突然一脸暴戾就要将我的眼球挖出,难道是门内那东西的原因。
呛!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声响起,从门内射出一枚黝黑的石头精准的击落了师父手上的匕首。滚落在一边,我瞥眼一看,居然是一颗浑圆的棋子。
门内的阴凉与门外的酷暑炎热的天气格格不入。此时从门内那片黑暗中走出一个少年身形,身高比东三还要矮出一头。那少年头戴玉冠,一身青色束腰锦袍,宽大的双袖近乎拖地,胸口上面绣着一个墨色麒麟图案与青石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可独独那张脸却被一青铜面具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见过司事。”月师父见来者,立马起身毕恭毕敬伸手作揖道。见师父如此郑重的模样我也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抖落身上的尘土学着师父的样子作揖,若不是这位司事搭手,我这会怕是要瞎了眼了。
门内那人并无言语,只是卷起袖袍一挥。从那宽大的袖袍里面飞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正好落在师父伸出的手心中,玉佩上的纹路与月师父那块别无二样,只是刻字不是月,而是一个三字。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登记后分发的用来证明身份的玉佩。
看门内那司事的意思,是绕过我这次来。这不岂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东三也真真正正的算是个修道之人了。此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让我早就忘却刚刚的突发之事。
师父接过玉佩,一改刚刚的一脸怒相,脸上却也没有过多的喜悦,蹲下将玉佩小心别在了我的腰间,拍了拍我的头如释重负般轻轻一笑看着我。我知道师父肯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刚刚自己莽撞的行为定然会为自己带来祸事,后果肯定要比被挖两个眼球要严重得多。不然以师父的脾气也不会突然那么大反应。至于与门内那东西对视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这也不是自己该好奇的东西,俗话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我东三可不想当那只猫。只是一向野惯了我第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腿边多了这么个精贵物件儿,要是给磕碰碎了怎么办。城里人的物件做的真精致,玉佩浑身晶莹剔透的仿佛一汪清水一样,摸上去暖暖的。
还不等师父起身道谢,那少年已经隐去,厚重的青石门已经重新关上了。原先门内的阴冷微风也随着青石门的关闭消失了,只有炎热的酷暑在二人的头顶上炙烤着。
许久后,师父回过身来,一把掐着我的后脖子,疼我嗷嗷直叫。
“你小子差点害死自己知不知道,叫你眼睛老实点老实点,伸着脖子看什么看。”师父一边加大手上的力度,一边愤愤的说道。不出一会功夫我的后脖子上就出现了两块手指头大小的淤青。
“记住了,以后到顺天府来,眼睛盯着脚尖,老实把头低着。”
我疼的实在受不了,连忙点头答应。月师父见状,这才松了劲,放过手下嗷嗷直叫的人。一边的旺财正贪凉,贴着巨石门给自己降温。虽然感受不到任何冷气,但是只要把手放在那巨门上,仍能感到无比的清凉。
“走吧,我们找个酒楼先住下,这股凉气也不是我等有福消受的,受多了身体会染病。”
话音刚落,师父已经走出几米开外,我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只要稍微加大一些步伐,腰间的玉佩就来回猛烈的磕碰到大腿,在腰间甩动着,弄得我好不别扭。看来还得习惯一阵子,城里人没事就喜欢在腰间别个香囊或玉佩什么的也不嫌麻烦,我不由得暗自吐槽道。
等到走出有百步左右,我忍不住回首再看了看顺天府。才发现这方圆几百步内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先前看到的两条大道的交点处正是这顺天府。与其说顺天府是个府邸,倒更不如说是根四方的大柱子,高耸入云,立在整座城正中心。
“小心!”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我连忙回头一看,拉住自己的正是师父。几乎在同时,眼前一匹马近乎与自己贴面而过。要不是被人及时拉住,这会估计早被那飞驰的马撞飞了。
“哪来的毛孩子,走路不长眼睛啊!”骑马的人一边回身破口大骂道,一边继续向前疾驰而去,像是去出城的方向。是个官差模样的中年男子,腰上挎着把大刀,正攥着一张黄纸应该是公文什么的。
“走路当心点,这是在城里官道上,来来往往都是马车,不比在乡里看着点。”说着,师父一把拉住我的手,避开过往的车流人马,向街边靠去。“咱们沿街边上走,安全些。”
我乖乖点了头,任由师父拉着手就朝街边走去。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在风风火火的赶路,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急得不行。只有些许年轻模样的少男少女步子会慢些,走走停停的,一边走一边看向两侧的小摊贩。师父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过往的店家还有些会跟师父寒暄上几句,有说有笑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之前在草地里出现的那个癞蛤蟆,不就是从这兀城来的。师父那未过门的娘子,就是在这兀城啊。看来过几天自己还能看到师娘究竟是何模样,能让师父这种人喜欢的,肯定不会差。只是为何师父不今日就去见,没准还能借宿一下。
“店家,来两个肉包子。”此时师父在一家肉包子铺前停了下来,对着店家喊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家闻声脸上堆满笑意,将肩头的白布往桌上一甩,从蒸笼里摸出两个白乎乎的大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了眼前人。
“老人家您收好。”接过包子后,师父将提前就攥在手里的一文铜钱递给老人,老人连声道了谢谢收了钱便继续忙活去了。
师父将包子分出一个递给东三,随后伸出自己原先断指的手到东三面前,原先还是婴儿手指头模样的三根手指头此时已经完全长好了,完全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两样。
“我算了下时日,差不多就是今日,你的味觉应该也差不多恢复了。吃一口试试。”说着,师父眼神示意了一下。
其实前几天我的舌头便长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没完全长好,但已经能发出一些怪叫声。但是这几天一直都是清汤寡水,那是真正的清汤寡水,就是一碗烧开的白水里面添了十几粒米,什么滋味都没有。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拿起包子一口咬了下去,满口汁液在嘴里打转,油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嘴里的味蕾炸开一样满口鲜香,咸咸的。好吃!太好吃了!最重要的是终于能尝出肉是个什么滋味了。我一脸欣喜,想说出好吃二字,却只能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嗓音。引得周围路人一阵侧目,而后嫌弃的远离开。但这些我东三根本不在乎,自己终于恢复味觉了。
“你的声道受损怕是要另寻他法才能修复,为师的药粉已经没用了。好在以后还能尝个滋味,慢慢来吧。”师父自然也看到了周围远离的人群,原本拥挤的人群此时自动空出一片地来。自己的徒弟被人冷眼待遇,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不过没事,这些个人本就与自己师徒们不是一路人,不必多做理会。现在还是赶路要紧,虽是修行多年,也熬不住这烈日炙烤,俗话说的好,该受累受累,该享受也得享受。今日就去那福禄楼好好享受一番。一来呢,是为了犒劳一下二人一犬,二来自然也是为东三和旺财着想。寻常旅馆根本不招待旺财这种妖物,兀城内住宿的旅店门口都挂着一张照妖镜,就是防止妖物邪祟附在人身上进店作祟。只有像福禄楼这种大店,背后有些能人方士坐镇,自然不怕那些邪祟妖物混入其中,只需要与专人打个招呼登记一下,旺财也可以随行进来借宿,这价格自然也会比那些个寻常小店高出不少,不过没事。准备刚从小渔村里弄了几大管明日香,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尘世俗物,金钱。
福禄楼是兀城最大的酒楼之一,盘踞在城东北角一方,福禄楼楼主包下了整整一条罗衣街,挂满了各朝各代名人字画,据说福禄楼已有百年历史,历经三朝十代君王,这些个字画都是历朝历代名人文士才子途经此地留下的,全都是真迹。与先前东三看到的那红楼一起并列兀城双绝,只是红楼多了些妖艳的美女。月师父此刻可不敢进去红楼惹得一身骚,要知道自己未来的婆娘家也在这兀城里有些生意,若是被他们撞见,自己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月师父的心上人正是城西乔氏名唤乔女,只不过这个城西不是在城内,而是城外西郊的乔家。乔氏一家在城内只做些草药生意,并且不是寻常草药,都是些稀世珍宝,极其难寻得的救命之物。乔家人世代都是采药人,相传家传有一套秘法可以让乔家人去到各种悬崖戈壁险境成功平安寻得那些珍宝,鲜有空手。而这些寻来的草药自然也救活了不少王公贵族,王侯将相。纵使一人地位如何显赫,如何腰缠万贯,在病魔面前,对生的渴望都是一样的强烈。有时候一株草,千金难买,举城难寻。一草一木,一枯荣,决定的更是一人一城,一方万民的福祸。故而乔氏一族背后一直有高山坐镇,倍受各路人士尊敬,在兀城这一带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自己手上的包子还没吃完,还剩下小半口还拿在手中,师父已经领着自己到了一处喧哗之地,过往的路人大多疯疯癫癫,走路左右摇晃着,路都走不稳,嘴上还大叫着些自己听不懂的诗词句子,明明来往照面的二人不相识,却能称兄道弟搂抱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还真对的上句子。不过自己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鸟语,但是从周围拍手叫好的围观群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些比较厉害的漂亮话。此处两边都是高高的白墙,上面用笔墨写满了字,或狂草,或端正,或瘦削细长,形形色色的各样都有。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字也看不懂。只认的其中最大的三个字就挂在街道的尽头处的正中间,福禄楼三个大字。门口除了一只奇异的怪鸟外,别无他物。看着像个酒楼,却紧闭着大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他们不做生意吗?
我的心中不免一阵狐疑。
那怪鸟足足有半人高,长着一张金色长喙,有凤冠,羽毛呈五彩色,尾部羽毛尤其修长垂落至地上,却只有一足一目。
“来者何人,身后妖犬可是同行。”还不等我多细细打量那怪鸟的单目,正居中脑袋,忽然睁开歪着头盯着月师父道,是一男童的稚嫩声音。
师父也不多言语,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上去。怪鸟伸了头来,长长的鸟喙轻轻触碰了一下玉佩,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商都司金郎,月。此去商都千余里,是个辛苦差事,请进吧。”怪鸟将玉佩整个吞进腹中,缓缓说道,只是这次却不是稚嫩童声,而是一声尖锐细长的女人声音。
差事?关于师父要带自己去哪里,做什么自己从来没问过,他也一直没有好奇过。看怪鸟的意思,师父还是个当差的?还是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办事来的。
还有那玉佩,就这么给吃了?那日后要用怎么办,难道顺天府还能补领一个不成,见怪鸟一口就将师父的玉佩整个吞了进去,原本刚想递出玉佩的手不由往后缩了缩,虽然这玩意别在腰间麻烦得很,但我都还没捂热乎这就要交出去,我还有点不舍得,雕刻的怪漂亮的还其实。
“孩子,第一次来吧。你师父已经押了一块,你的就不用收了,离店的时候会退还给你师父的。”怪鸟看着东三缩回去的手发出咯咯的笑声,只是笑声略浑厚,还带着无尽的沧桑感。每年都会有一批人去顺天府领牌子,只不过没几人能活着走出那道青石门,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还没二十出头就领了牌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此时我也不管那么多,连忙跟在师父屁股后面,进了店门。被那怪鸟盯着看实在太瘆人了,头顶上的独目居然有着人的眼皮,跟人眼睛一模一样,一睁一闭的诡异极了,再加上那一直切换的声音,听着让人直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