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月师父扛着一个麻袋从村子里赶回来,我看到师父将麻袋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里面露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镰刀。就跟叶玉之前的症状一样,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的躺在地上。周遭的血色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看来那个东西已经离开了,我们一行人也算是暂时安全了。
现在我们一行人又折返到山神庙里来暂时住下,总比在外头野林子里强。好歹头顶上还有片瓦能遮风挡雨。那年轻汉子已经昏迷两天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师父也没想到叶玉能这么快醒过来,陷入迷惘的人若是意志不坚定者都至少要昏迷个四五天,叶玉这个速度怕是比一些修道练武之人都要快得多。
“东三,来师父给你换药,顺便看看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师父正在炕上从包里掏出一卷白布,挥手示意我过去。我的目光落在了师父那只已经长得快差不多的三根手指头,极其粉嫩就像初生的小婴儿手指一样,跟另外两根纤细细长的手指头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出。我立马乖乖跑向前去,平躺在炕上。对于换药我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因为喉咙处外表的伤口已经愈合好了,只留下了一片褶皱不平的伤疤,就是仍然还不能说话,发不出一点声音。
月师父将我脖子上的白布条一圈圈拆开,才发现表皮已经没有外伤了,用不到布条了。除了伤口愈合的疤痕比较难看外,别的没什么了。
“好的还挺快,你要是嫌留疤丑我还给你缠上要不?”师父用手轻轻抚摸了下褶皱的疤痕低头看着我问道。
我连忙直摇头,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嫌丑,男子汉大丈夫留个疤还挺帅的,没准日后行走江湖还能吓到那些歹人。
师父见我不肯,也觉得省事了,将布条重新塞回包里后便吩咐我去烧点开水,给那个昏迷的年轻汉子擦身体。都几天了是得洗洗,不然人都臭了。
什么时候这擦身子都是我的活了,他不是有老婆吗,怎么不叫叶玉擦。奈何我还没有这胆子犟着不去,心里吐槽归吐槽,手上的动作比奴才还麻溜快。早就提着空桶子去院里接水去了。
自上次在山神庙帮叶大侠解脱后,我们便将叶大侠的尸体从陶土罐子里转移了出来,埋到土里面去,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叶大侠除了一个完整的脑袋外,罐子里只有一摊血水和五脏六腑,倒进土里的时候白花花的肠子还漏了出来,留了一地。那场面我短时间内是再也吃不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叶玉这几天一直在叶大侠的坟前,说想和叶大侠多说说话,怕他自己在言早就如父如兄,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叶玉的内心定然也是煎熬万分,换做是谁都会难受。当然除了叶梅那个禽兽不如的。只是叶玉不在,这照顾黝黑汉子的活就落到了我这个冤大头身上,师父老人家是万金之躯,千呼万唤使不动,每日里就在炕上坐着喝茶,写传书,一步都不带挪的,除了去如厕。剩下的做饭,洗衣服,打扫,洗碗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全落在了我的头上,现在还要给那汉子擦身子。有时候我挺羡慕旺财的,羡慕旺财师兄是一条狗。
这个庙里本没有烧菜的地方,是我从附近捡了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烧水都需要用几根木头支起来一个架子,将锅吊起来烧。这会功夫,水已经咕噜咕噜的冒泡了。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师父的喊声。
“东三,快去把叶玉喊来,她小情人醒了。”
醒了?终于醒了你大爷的。这下终于有人能来帮忙干活了,不然我早晚要累死在这里。我立马踩灭了火,朝着院外跑去,叶大侠的墓就在院子外不远处,几步路就到了。经过几天前的那一次血色浩劫,这方圆几里地可以说是海晏河清,别说邪祟了,就连一只飞鸟都看不见。
到了叶大侠的坟包处,叶玉果然还守在那里,这会正靠着石碑喃喃着不知道说什么呢。我现在见到叶玉就有点火气,虽说是死了亲人,伤痛万分,几天的脏活累活也就罢了,自己的男人还昏着呢,活人都还没照顾好就在这吊唁一个死透的人。要不是有师父在,这不就成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虽然我也说不了话,快步向前,立马一把扯住叶玉的衣袖就往回走,叶玉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连忙说道放手,大力甩掉了我的手。
师父是懂怜香惜玉,我可不惯着。我只管把她拉回去就是了。于是我又一次大力抓住叶玉的手腕,死死扣住。叶玉吃痛叫了一声,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我的手腕。
“二蛋,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叶玉被我粗鲁的对待态度惹生气了,大声斥骂道。我仍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庙里走。
此时师父好像察觉到了院外的动静,从屋内探出个头来。一眼就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
“叶玉,你小情人醒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丝毫的语气波动。叶玉立刻停止了挣扎,喜出望外的冲向房间。我也顺势撒了手,慢悠悠的走到师父跟前,撇了撇嘴。
师父多半又要训斥自己了,要骂就骂吧。我东三就是吃力不讨好,帮她照顾男人,还这么对我。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师父的巴掌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落下,而是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说道“行了,收拾东西出发吧。”
我一脸错愕的看着师父,现在就走?那叶玉还有那个汉子怎么办。师父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调笑道:“怎么,三天下来处上出感情了?替别人担心死活呢,咱又不可能管别人一辈子,现在她汉子醒了,日后安危福祸全看他们自己,与我们何干。”
说着,师父凑到我耳边贱兮兮的小声道:“要不为师帮你把那汉子做掉,把叶玉强娶给你当媳妇要不要,我看那小妮子姿色也不错。”
我当然知道师父在拿我寻开心,翻了个白眼连忙推开眼前贱兮兮的人。穿的人模狗样的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没正形。此时,我瞥见了师父脚边的大包小包,原来师父早就打算好了,人一醒就离开这个危险的是非之地,谁知道那东西还会不会杀回来。旺财此时已经在院门口等着我们了。
等到叶玉反应过来,庙里已经是空落落的一片,只有她们二人相拥在一起。
“玉儿,我怎么在这里,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到我们去了兀城生活,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叶玉听到两个大胖小子,顿时脸色一片羞红。难道眼前的人跟自己做了同样的一个梦吗,只是叶玉不知道自己梦到的那个街道就是兀城。就当叶玉正打算介绍二蛋那群师徒时,一回头才发现哪还有他们的踪影,只有远处被推开的院门还在风中吱呀呀的作响。叶玉微微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跟对方好好道谢,没想到人就已经先走了。
看到叶玉失神的样子,那年轻汉子连忙问道怎么了。叶玉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事,坤哥。是一位道人救了你,你被村子里的人还有龟公围起来打了一顿,差点就死了。是他把你放到这来的,那位道长刚刚已经离开了。”
眼前叫坤哥的汉子连忙对着远方的院门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恩人在上,我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叶玉见状被男子的一腔热血劲逗笑了,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坤哥此时脸上却仍是一脸严肃,不敢放松。自己已经忘记了当时在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叶玉那天晚上莫名的失踪也让坤哥心有余悸,他感觉周围仍旧有一些他看不到的威胁在死死盯着他们两个。至于刚刚那些话也是坤哥的真心话,日后若有机会,就算是恩人要他的命,自己也绝不会犹豫。
“玉儿,我还是不安,那天晚上你遭遇了什么,还有这山神庙不就是之前给你那个叶大侠建造的。那金身像怎么不见了。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还是不安。我们离开这里吧!”
叶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坤哥连着说了两次不安,其实叶玉也有此打算,原来的村子自然是回不去了,就算是去附近的村子,离黑水镇也太近了,龟公的手下们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虽然从之前道长口里得知村里的人都死光了包括龟公在内,但就算龟公死了,也会有他的部下前来追究。这里终归不是长久之地。
“咱们去哪里?”
坤哥沉思了片刻,说道“兀城!”
既然昏迷的时候自己无缘无故的梦到兀城,没准这正是上天的指引。而且那里有官兵驻守黑水镇的歹人们进不来。叶玉自然也是赞同,坤哥不知道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她也十分向往梦里那种安居乐业,平平安安的生活。
说罢,二人便简单的吃了些粥食,收拾行囊去了,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
此时,我和月师父正趴在之前夜里遇到的地沟边上,头顶上的大太阳正炙烤着二人一狗。旺财已经热的直吐舌头。
眼前的地沟只有不到一尺长,宽度还不及通过一枚铜钱。像一条黑粗粗的线条被人涂画在大地上。四周都是茂密的高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扒开草堆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地上有这么条沟。
“小心点,别靠太近。小心掉进去。”师父一脸严肃的说道,说着从包里正翻找着什么东西。我瞅着眼前这条细缝,掉下去?开什么玩笑,这么细一条缝,我怎么掉进去。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肥实的兔子,从我眼前一窜而过,正巧踩在那地沟上,却看到一股黑色雾气从地沟里溢出,那兔子仿佛被地沟吸住一般,双脚已经被吸入地沟里去。奇怪的是,地沟并没有扩大,而是生生靠吸力,将兔子的双足推拽进去,由于双足远比地缝的宽度要大得多,居然被坚硬厚实的大地挤压成肉泥吸了进去,我能清楚的听到兔子腿骨被一点点压碎,被压碎的骨头扎破自己的白色皮毛和血肉压成一团肉泥。兔子的内脏也被一点点顺着食道从兔子的嘴里挤了出来,不一会功夫兔子便彻底没了动静,只有一团白色皮毛包裹着的烂肉泥,一点点流入地下。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炷香时间,看的我眼皮直跳。想不到小小的一条地缝,竟然这么生猛。这人若是不小心被吸入进去怕不是只能断肢自保。
这时,师父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铁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用丝绸包裹严密的玉制的令牌,上面还写着一个月字。师父将令牌揣在手心里,哈了口气,用丝绸布细细的擦拭着,一副宝贝极了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他孩子。
我这时还没从刚刚那副场景回过神来,看着师父这副模样,顿时感觉头大。难道这地沟还能识别令牌。师父将令牌又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个铜镜,对着铜镜就开始打理起衣冠来。先前记得师父说过这地沟是什么地府的通道,不会拿着这令牌就可以完好无损的去地府吧,不然师父他抽什么风,这荒郊野岭的他打扮个什么劲头。
还不等我多想,师父又重新拿起令牌,将写有月字那一面缓缓靠近地沟,只见令牌突然闪出了一层蒙蒙的白光,即便是在大太阳底下依然显得十分耀眼。难道真是我想的那样,看师父这样子是要去见阎王老爷了。那白光闪烁了有一炷香时间,地沟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咋呢,看这样子是阎王爷不买账了?
师父将令牌又重新放回了盒子,摸了摸我得脑袋,一脸贱兮兮的笑着看着我。看的我心里直发毛,不会要把我扔进地沟里活祭了吧,一想到刚刚兔子的惨状,我连忙后退了几步。
“东三,你跑啥啊,一会顺天府的人就来了。”师父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生生拽了回来,按在原地。
“这令牌是顺天府统一发配给天底下所有修行之人的通牒用具,用来出入各大重镇大城的通关的凭证。我们这次去兀城也得给你登记一个。”
顺天府?那是什么东西?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我的后脖子轻轻按摩着“自从孝天皇帝即为后,不仅肃清了各个异族的纷乱,还成立了顺天府。严格钳制各个山上修道之人,以防止巫人乱国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些东西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们修行人要听顺天府的话就是了。”
“这地沟对于我们寻常人只有害,但是对于这顺天府却弥足珍贵,他们为了寻这害人的东西还在每一个人的令牌里埋入了一道密阵,只要靠近地沟便会发出白光。那天晚上就是靠着这白光,我才得知脚下有这害人东西。这会驻在兀城的顺天府分部人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会到此,到时候还能顺便搭他们的便车直达兀城。”
看我一脸懵懂瞪着个大眼睛看着自己,师父也知道一时半会这信息量对我而言有点太多了,当时把我从一农夫人家里收来做徒弟,料我一农夫之子怎会知道山外这些事情。正好此行去兀城,去拜访一下府里那位老神仙。想到此处,月师父笑意更浓,手上的劲头也加了几分。
我感觉到师父手上传来的力气,我一阵吃痛叫出声来。抬头却见师父一脸贼笑凑到眼前,嘴里吐出几个字:
“东三,你想不想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