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带着谢安和春分回了工作基地。
桑南继续为谢安画图,沈西看老杨买回来的东西。
沈西拿着几包米问:“怎么还有皂角、芡实这些东西呀。”
桑南说:“下面还有绿豆,天气太热了,给你煮糖水喝。”
“有没有冬瓜角糖啊,我来给大家煮糖水降降火。”
“嗯?什么时候学会煮糖水了?”桑南半信半疑。
沈西反驳:“不要小瞧我,季风阿姨以前教过我。”
桑南听了倒是有点儿意外,“还记得季风阿姨?”
沈西说:“记得啊,很多人都说,季风阿姨长得——很像我妈妈。”
沈西很少主动讲起她的爸爸妈妈,她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她父母的爱情故事,后来讲起他们的故事,那是一段极美的倾城之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很多人觉得沈西会续写他们的爱情故事。
可是在沈西眼里,她不要这样的爱情传奇,她只想自己的爸爸或妈妈陪伴着自己成长,所以从小她对父母其实是三分抵触两分埋怨的。矛盾的是,她又喜欢从桑南这里听他们早年的经历,那有很多关于她父母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她可真是个矛盾体。
难得她提及父母没有太多情绪。
桑南觉得很高兴,回道:“不像。”
绕开了西原,桑南问她:“还记得关于季风阿姨的什么事情吗?”
沈西很努力的想,不是她记忆太差,实在是过于久远,听说在她五个月大的时候,她的爸爸袈措把她从谢安家里接了回来,那时候开始,沈西就断了谢以潆的奶,喝季风的奶成长,断奶后季风又陪伴了她几年,所有人都说,季风长得太像她的妈妈西原了,袈措是把季风当做西原的替身留在自己身边,可只有沈西知道,不是。
季风同沈西讲过她的生活履历,她是在香港长大的,香港回归后的第三年,她回了内地,不知道在内地生活了多少年,她就来了她们家,照顾完她后,季风就又回香港了。关于季风年轻时候的生活轨迹,沈西只记得这么个大概笼统。季风给沈西讲了很多故事,沈西印象最深的就是上海的栗公馆。
据说从前上海栗公馆有个谁都不能提的忌讳,就是栗家三小姐嫁给了一个脚夫,为了结婚登报和家里脱离了关系,此后这件事就成了栗家的耻辱,栗家的族长们觉得出门都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栗家的太奶奶每每念起这件事,都要在祠堂向列祖列宗磕头泣泪请罪。
而后来栗三小姐嫁的脚夫南下打工,好多年没有回来,栗三小姐带着小女儿回到娘家来住,为这事最后又闹的登报打官司,再是泼出去的水,终归还是栗家人,最后愣是闹地带着女儿住回了栗公馆。
沈西那时还不到五岁,听的超级起劲,说这个栗家三小姐可真厉害,季风只是笑笑对她说,不是贪图娘家,她不回去的话就养不活自己和女儿,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变得特别厉害。
沈西问,那三小姐的丈夫再没有回来吗?
季风摇摇头,说是没有音信了。后来又讲过其实栗三小姐听到过风声,据说他在南洋做成了生意,有了点钱,当地有个妓院,迷上了老鸨一众挂名女儿里的其中一个。
后来再就没有音信了,可能栗三小姐不想知道了。
桑南听了久久无语,“你才几岁,她就净给你讲这些?”
沈西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季风阿姨不大会讲睡前故事,她说要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问题,但是我爸爸不让她讲这些刺激血腥的桥段给我听,所以她就可着栗公馆这一个故事讲,导致我现在记忆深刻,怎么都忘不掉。”
沈西唯一会做的熬糖水也是季风教的,季风讲过她从前住在石塘咀,那时候的石塘咀特别热闹,一到晚上灯火像是火树银花一样耀眼,街道上绣缕吃食铺子全摆开了,有一家糖水铺子特别好喝,季风因缘巧合帮过糖水铺子的老板娘,后来就成了朋友,还把煮糖水的秘法巧宗告诉了季风。季风在沈西家时隔三差五就煮糖水给她和袈措喝,袈措不喜欢,可沈西蛮喜欢喝,里头的冬瓜角糖超级好闻。
可能季风真的给沈西睡前读物环节讲了太对关于栗公馆里的事迹,沈西小时候做梦都常梦到栗公馆里的一大家子人,妯娌兄弟几家住在一起,又生了一大堆小孩,小一点的总是哭声抢吃的,大一点成天在讨学费,永远萦绕着付不完的学费,戒不掉的鸦片、吗啡和打麻将的姨奶奶们。西原留下的老房子里有一盏霉绿斑斓的铜香炉,据说是清末物件,季风一拿它烧起沉水香,沈西就好像见到了栗公馆里烟雾缭绕的大宅子,忍不住让人打瞌睡。就为这个,沈西不大喜欢抽烟的人。
讲到这,沈西问桑南:“阿南叔叔你不抽烟吧?”
“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
“那就好。”
沈西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感叹:“小时候我还听到传言说季风阿姨就是我妈妈,因为她那时候正好有奶水,也是刚刚生过小孩。”
桑南听到,扔下画笔,过来掰着她肩膀认真地讲:“她不是。”
沈西不由笑了:“我当然知道不是,虽然我对我妈妈没什么印象。可是因为阿南叔叔,我现在对她有点好奇的,你对我妈妈真的好维护。”
桑南问:“真的吗?”
“嗯。”沈西点点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桑南想了很久,讲道:“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沈西听的翻白眼,发好人卡,讲不讲有什么区别哦。
“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我带你去我和你妈妈走过的地方,和你爸爸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去看一看,好不好。”
“好。”沈西听着看开心,可又想到桑南现在的处境,不由叹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桑南去摸她的发顶。
沈西赶紧躲开:“好几天没洗头,油!”
桑南皱眉:“我去打水,给你洗澡。”
“啊,在这里洗澡也太奢侈了吧?”
桑南说:“没事,洗完的水可以浇树。”
沈西一想,也不错,笑着说:“好。”
桑南说完就去给沈西搬洗澡水。
桑南用来蓄水的容器是一个装过乳胶漆的塑料胶皮桶,他其实提前两天就把水桶装满水,放在太阳下暴晒着了。这种黑色的胶皮水桶有个特点,夏天装满水后暴晒,能储存一个晚上的热量,当地人经常用来晒热水洗漱。
桑南把水桶倒扣在墙上固定住,桶盖上面扎了一圈圈小孔,做成了简易的花洒,又拿了一个大盆子,让沈西站在盆子里“淋浴”,等冲完后再把盆里的水用来浇树。
沈西看着架在半墙上的水桶,有点担心:“这不会掉下来吧?”
桑南犹豫了下说:“第一次这样弄,不是很保险。”
……
“啊——”
果然,沈西洗到一半水桶滑了下来。
听见她叫,桑南远远喊:“怎么了?”
“水桶要滑下来了。”
沈西抵住水桶,一手捂住桶盖的水洞。
桑南跑过来,就看见她在半截土墙后面探头叫他,桑南在墙背后两手抱起水桶,说:“我这样给你举着,你慢慢洗。”
沈西犹豫,“这样你太累了。”
“没事,不重,你慢慢洗。”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看不到。”
说着举着水桶低下头。
沈西听了在墙背后咯咯直笑。
“哈哈哈,阿南叔叔我很放心。”
“我会快点洗的,我先洗头发。”沈西先从水盆里面出来,站在外面洗头发,不然洗发水流到水盆里面,水浇在树苗上后。树苗会被烧死的。
沈西就赤脚站在沙地上洗头,桑南低着头,毫无征兆就看到她的脚和半截雪白的小腿,她的脚腕很白很细,脚踝处的骨骼格外清晰,她踩在泥沙里,洗发水的泡沫顺着小腿冲过脚面,有种异样的视觉冲击力。
桑南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脚的时候,沈西还在襁褓之中,那天忽然哭的很厉害,他以为她饿了,袈措却说她肯定是尿湿了,果不其然,他背过身等着袈措给她换尿片,一如今天他背着她等她洗澡。
换好尿布后,桑南就过来逗她,沈西被逗得开心,一只脚蹬出了小被子,桑南怕她着凉,握住她的脚,婴儿的皮肤简直嫩到出奇,绵软无骨,肉嘟嘟地连着小腿,简直摸不到骨头和脚踝。桑南轻轻摩挲她肉嘟嘟的脚腕,亲了一下,逗得沈西咯咯笑。
桑南被一墙之隔的水流声带回思绪,被太阳晒着,只觉得浑身莫名燥热。那时候他对着小婴儿许过愿,一定要代替西原阿佳拉和袈措守着她,让她平安健康长大,代替西原阿佳拉好好生活。
须臾二十年,当年襁褓里的小婴儿转眼长成了大姑娘。
“阿南叔叔,我快冲完了,累不累?”
“不累。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那要不留个言?感谢在2022-03-26 01:58:34~2022-03-27 22: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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