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雪的缘故,原本就拥挤的地铁比平时的人还要多些,一路上总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踩到我了”、“抱歉”的声音。
尤枝到省台时,已经八点四十多了,茶水间几个同事边接水边议论着什么。
尤枝顺手打开电脑,趁着开机时间给一旁的绿植浇水,浇完水,电脑自动登录了公司账号,网页新闻也随之弹了出来。
最显眼的头条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格外夺目,比起昨晚动情的他,照片上的他更是多了高不可攀的冷静贵雅。
新闻上说,锦思集团的总裁谢承礼远赴欧洲,全资收购了一款曾风靡一时的社交类app,为锦思拓展国外市场奠定了重要的一步。
余下的无非就是老生常谈地介绍谢承礼的成绩,五年前接手家业,不局限于原有的房地产项目,注资科技公司开发推荐引擎产品,在此基础上开拓电子商务,后来又开始投资文娱产业,以文娱的影响力带动实体房地产项目发展,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漂亮。
尤枝看着那些介绍,突然想起昨晚他说“一些小事,很快就解决了”的冷静模样,收购一个企业的项目,在他口中也只能称得上“一些小事”。
没有人知道,他口中到底什么才算得上“大事”。
“尤枝?尤枝?”
身旁有人在叫她,尤枝回过神,顺势将新闻关了,转头看过去。
林倩滑着电脑椅凑到她桌旁:“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叫你几遍都没听见。”
“登录账号呢,”尤枝笑了笑,“怎么?”
林倩:“听说没,下个月公司团建。”
尤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下个月团建?”
她虽然才来电视台一年多,但看公司过往资料时也知道,团建一般都在五月份。
“维纳国际电影节提前到五月份了,锦市承办,到时咱电影频道各个部门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团建,”林倩无奈地耸耸肩,“小群里都讨论一早上了,你没看?”
“还没来得及看,”尤枝打开手机,找到小群,果然一大早群里就有人说起这事了。
小群里没有领导,都是相熟的同事,说话自然大胆了些,不少老同事都发了哀嚎的表情包。
“团建不好?”尤枝奇怪,去年团建她实习没多久,并没有参与。
“好什么啊,”林倩哼了一声,“一群中年人穿上中学生的衣服,喊中学生都不喊的口号,比中学生都嫌烦的比赛项目,还美其名曰提升公司同事的团结协作力……”
越说林倩越是愤愤,瞥见尤枝微微错愕的表情,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团建也有好处,”说着对她挤了挤眼睛,“各部门到时都聚在一块,咱电视台还是有不少帅哥的,说不定能成几对,”说到这里,她突然问,“尤枝,你还没男朋友吧?”
尤枝一愣。
“……不过看你总是一个人,想想也是没有,不然昨天那天气,怎么还让你一个人回家,”林倩拍了拍她的肩膀,“到时可要积极一点,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了。”
“话说回来,听说今年台里准备邀请些影视合作商观摩,也不知道会邀请谁……”
尤枝看着林倩兴奋地自言自语,无奈地笑笑。
九点了,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前几天刚跟完一部新电影的发布会,主创人员的采访材料也都整理好了,尤枝一时闲下来,刚刚林倩的话又钻到脑子里。
男朋友……
她其实也不知道谢承礼算不算她的男朋友,甚至……她连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都说不上来。
他没有亲口说过,她也没有提。
她和谢承礼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在一起”的关系,从开始到确定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
那时她刚从锦大毕业,学的是新闻系,最初是因为有个新闻记者的梦,可后来,为了能够留在锦市,阴差阳错地进了省台的电影频道。
开始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每天.朝九晚五,面对着电脑整理材料,或是跟在前辈身后跑现场、剪素材。
这份工作也有好处,能近距离接触一些电视上才能看见的明星名人,或是获得一些电影提前看片的机会。
有一部硬科幻国产工业大片《死星》便是在那时出现的,为了宣发,片方特意在上映前半个月邀请影视媒体人看片。
尤枝所在的部门也收到了一张看片会的观影券,只是那时所有人对所谓的国产工业大片持悲观态度,没几人愿意出席。
毕竟一旦出席看片会,总要写影评,影评代表着所在媒体的审美,往坏了说片方不高兴,往好了说一旦影片口碑不好,也会影响台里的口碑。
所以,最终还是实习生的尤枝被推了出去。
那场看片会,对于尤枝而言是一个享受,《死星》也完全出乎尤枝的预料,回到台里后,她便认真地写了一份影评。
电影上映前,融媒体中心将这份影评发布在各个账号,但只在小圈子里引起部分反响,还不是正面反响。
——其他出席看片会的媒体对这部影片的影评依旧是不看好态度,将这部电影评价为“平平无奇的鸡肋特效电影”“特效比不过好莱坞,剧情比不过文艺片,传达的观念太老旧不切实际”。
甚至有人质疑电视台收了片方的钱。
那段时间,尤枝以为自己的实习生涯就此结束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后来《死星》一经上映,便凭着大众口碑和硬桥硬马的特效在一众片子里杀出一条血路。
影片爆了。
与此同时,关于影片上映前后的一些趣事趣闻也被扒了出来,更是有人翻出了尤枝在电影上映前写的那篇影评,夸赞其“公正客观有审美”。
那段时间,台里的各大官方账号累积涨粉数十万,一时之间点燃了影片的另一波舆论,当周的票房又创了新的高峰。
尤枝借着这股春风正式转正了。
影片下映后,内部举办了一场庆功酒会,《死星》的导演裴然特意给台里发了封邀请函,邀请尤枝出席。
也是在那场酒会上,尤枝看见了谢承礼。
西装笔挺的男人俊美又高贵,眉眼疏淡慵懒,和一个高管模样的人碰完杯后,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唇角仍噙着笑,眼中却带着些事不关己的冷漠与不耐。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部影片是谢承礼转投文娱行业后投资的第一部影片。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谢承礼转眸便注意到了她。
那一瞬间,尤枝觉得自己的大脑是空白的,全身的血液朝着头上涌去,以至于整个人呆呆的。
谢承礼的瞳仁很深邃,似乎只是一秒钟,又似乎经过了无数考量,他走到她面前,绅士地俯身,邀请她跳了一支舞。
那晚尤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谢承礼的脚步的,明明只喝了一杯酒,整个人却醉醺醺的。
她更不知道酒会美女如云,他为什么偏偏邀请了她,她很清楚自己的样貌在这个缤纷的酒会中并不是最显眼的那个。
可当一曲舞毕,谢承礼想要松开她的手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抓住了他:“你还……”
话到嘴边,却在看见他得体地像看一个初相识的陌生人的目光时顿住。
谢承礼垂眸看了眼她拉着他的手腕,淡淡地笑了一声:“你叫什么?”
尤枝沉默了一会儿:“尤枝,我叫尤枝。”
“尤枝,”谢承礼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我要走了。”
“一起?”
那天,她做了这一生最大胆的决定——跟着他走出了酒会。
回去的车上,谢承礼正出神地想着什么,眉眼淡漠又从容。
尤枝手足无措地坐在他身边。
直到他突然开口:“尤枝。”他总爱连名带姓地唤她,之后一年也是这样。
他的声音低沉又清冷,念着她的名字时,像带着一股细小的电流,听得人酥酥麻麻的。
尤枝转头看过去,他正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谢承礼,”顿了下又补充,“承礼启人的承礼。”
尤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自我介绍,下意识地说:“我是花枝的枝,因为爷爷是小学语文老师,我出生时,爷爷刚好教到‘犹有花枝俏’,原本想要取名花枝的……”
爷爷说,他的小孙女长得这么俊俏,当然要叫花枝,可叫来叫去又嫌花枝拗口,便给她取了尤枝。
说着说着,尤枝便觉察到车内的寂静,即便谢承礼的表情没有任何不耐,余下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讪讪地笑:“我知道你,谢……承礼。”
谢承礼的神色没有任何意外,他这样的人,似乎总是习惯了万众瞩目,被人熟知。
之后,尤枝跟在他身侧,一路上迎着前台服务生投来的诧异目光,进了宫殿似的酒店。
也许是性格内向的原因,从小到大,她越是紧张,表面便越是平静,所以即便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依旧安安静静的,情绪没多大起伏。
直到进了顶楼的豪华套房,谢承礼为她倒了一杯酒,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提前说的。
尤枝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些人……为什么这么看你?”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这些年来,谢承礼从没有过任何绯闻,身边甚至连异性都极少出现,即便有也是因为生意往来。
如今他却带着她来酒店,甚至不避讳那些人的目光,足以说明,她可能是他的极少之一。
谢承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格外深邃,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私心,却没有戳破,只说:“也许因为从没见过我带人来这种地方。”
尤枝抿着唇再没有说话。
成年人的感情确定得总是很快。
那晚,两个人在房间又喝了几杯酒,酒意氤氲时,也是最暧昧的时候。
尤枝紧张到已经忘记了那时谢承礼的表情,后来和他在一块后,对比之下隐约想起那晚他喝酒比平时急了些。
起初二人都很生疏,第一次也并不像文字和影像描述的那么美好,甚至谢承礼的冷静自持一度破功,二人身上汗涔涔的。
后来才渐入佳境,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多。
第二天是周末,尤枝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落地窗前的桌上放着早餐。
谢承礼正在套房的客厅开着视频会议,他的五官立体俊美,戴上了金丝眼镜,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起起落落。
尤枝看了一会儿,最终回到落地窗前,窝在休闲椅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就像看见了另一个维度的锦市,繁华,冰冷,纸醉金迷。
直到房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谢承礼站在门口看着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并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尤枝也没有主动留。
谢承礼只派人送她回了家,在她坐上他的车时,他说了句:“尤枝,你的影评写得很好。”
显然,他搜索过她的信息。
那之后,二人断了联系。
直到一周后,尤枝收到了两条陌生人的信息:
【今晚有时间吗,带你见些朋友。】
【我是谢承礼。】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介绍前情,所以前几章回忆和现状会穿插着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