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杀萧宸

在乌诚急迫的求饶声里,叶白榆举起了弓。

“簌簌”两箭,分别射穿了乌诚的两条大腿。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云际,乌诚痛苦地摊到在地,指着叶白榆痛骂:“大家都看看反贼的险恶嘴脸!萧氏皇族本就是雍城的主,我迎主回宫有什么错!”

萧宸默然看着,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叶白榆大声道:“你认的主如今效忠西戎,是西戎的二王,他身后领的是西戎兵,你一个西戎狗腿子,倒来说别人是反贼!”

那些支持萧宸回宫的百姓闻言皆是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萧宸原来成了西戎的王!

“天下本为一家!”乌诚扯着嗓子辩解,“陛下是我北黎人,他当权后,西戎也将归顺,顺理成章地解除了西戎的隐患,岂非两全其美!”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有些百姓又露出迟疑的表情。

“两全其美?”叶白榆嗤笑,“你以为西戎人是要饭的,打发两口吃的他们就能太平吗,还是你以为,西戎人真的会允许中原人为君?他们辛苦打进雍城,到头来还是听命于中原人,你以为他们会甘心?”

“就拿你这个兵部尚书来说吧,西戎人若想要,一脚踢走了你,你敢吱声吗?”

“西戎人看上了谁家的田地宅子,抢占掠夺,有几个百姓能反抗?”

“诸如此类的争斗日后将会更多,你莫要说律文能如何如何约束,西戎人若能受这种约束,也就不叫隐患了,你让他们不顺心,他们就能动刀宰了你,包括咱们北黎的君王。”

“似你这样的墙头草,日后必成西戎人的狗腿子,与其留着你祸害百姓,我看不如现在就宰了。”

“宰了他!宰了他!”

百姓们终于醒悟,认识到了西戎人占领雍城的后果,纷纷要求宰了乌诚。

叶白榆再次搭弓,这一箭瞄准了乌诚的左心。乌诚见状立刻抱头躲避,这一箭只射中了他的后背。

乌诚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也不知是真死了还是装死。萧宸瞥了他一眼,“听闻他家中还有妻小,就抬回家中埋了吧。”

叶白榆没有揪着不放,送走了搅屎棍子,她正面萧宸:“萧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雍城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萧宸笑了笑,看看卢大郎再看看叶白榆,“是阿榆跟我打么?”

“是。”叶白榆挥刀向前,“西戎人不得入雍城!”

身后的义兵一起高呼:“西戎人不得入雍城!”

叶白榆一马当先,率领义兵跟西戎兵打作一处。她单手握刀,手起刀落,凡遇上她的西戎兵皆没有活路。

萧宸旁观了一会儿,阿榆的身法还跟以前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决绝。以前的阿音会心软,也或者有医者的仁慈,无关紧要的人能不下死手就留一线活路。

不知她对上他,是否也下得了死手呢?

萧宸举刀抗住叶白榆的攻势,把一个险些被砍死的西戎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阿榆好身手。”

他完全没有交战的紧张感,像是老友叙旧,偶尔被对方打到了还挺高兴。

“但萧王却差了不少。”

叶白榆知道他上次伤了根本,但他伪装得太好了,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一交手才探得虚实。萧宸最强的时候可以重伤谢容与,现在的功力下降了有五成,若跟谢容与对上,撑不过五十招。

而叶白榆这种因为换了副身子而功力大不如前的,与功力折损一半的萧宸倒成了棋逢对手。

棋逢对手的两个人交战,如果有一方完全不设防,弱点缺点毫不在意地尽数暴露,胜负就没了悬念。

“萧王这样就没意思了。”

“叫我萧宸行吗,萧王太难听了。”萧宸皱了皱眉说。

叶白榆没理会,萧宸仗着与她生死同命,根本没把她当作敌手。可她却没有跟他闹着玩的意思。

她熟知萧宸的弱点,在对方不设防的前提下,一刀刺向了他的前胸。

萧宸的胸口与后胸屡受重伤,挨了八十七鞭之后,他一度没了气息,心肺受损,有时多练片刻功都喘不上气。他方才不是真的不把阿榆当做敌手,是他功力大损,超过五成,不是阿榆的对手。与其耗费她的体力让她伤痕累累,最后再被她打死,不如躺平受死。

被阿榆刺中,萧宸笑了。

落刀的位置刚好在他心口伤疤处,熟悉的痛感,宿命一般。

“萧王!”

西戎的兵见他们的王被刺中,个个目眦欲裂,发了狠地去殴打义兵。

萧宸完全不在意他的手下如何,笑看着阿榆,任由心口留着血,“阿榆记得清楚,赐得也准,我是不是该很欣慰呢,说不定阿榆还记得我身上哪里有痣?”

叶白榆默然,手里的刀再次刺向萧宸。

“九郎!”

“主上!”

一时间,有数人异口同声。在叶白榆的刀刺出的瞬间,先后有两人冲过来。

最前面的是身手敏捷的于圭,而后是步履蹒跚但用尽全力跑来的冯坚。两人并排挡在萧宸身前,又双双朝叶白榆跪下。

冯坚道:“姑娘,原谅老奴逾越,九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看着他死在面前,若姑娘今日非要杀他,请先杀了我。”

于圭道:“姑娘,我与大父此举并非要背叛北黎,只是因为不能眼见着主上死在面前,皆是私情,若主上必须要死,请姑娘先杀了我们。”

叶白榆看着他们,沉默片刻,“若说私情,你们与我有恩,我也不能杀你们,但家国立场当前,我不得不杀,二位请原谅。”

说着她再次举刀,面对以身挡在面前的冯于二人,出刀坚决。

“阿榆!”

她的刀再次受到了阻拦。

霍渊快马加鞭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叶白榆的刀。尖厉的刀锋瞬间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叶白榆蹙眉,“谁让你下床的!”

“阿榆,先把刀给我。”霍渊因为后怕而面无血色,他顾不上掌心的疼,还有身上无处不在的痛感,紧张地看着她手里的刀。

叶白榆怕他的手废了,不敢僵持,把刀给了他。但也没什么好气儿,“还不快回去躺着。”

霍渊不便在人前说得太直白,与萧宸生死同命是她致命的弱点,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说:“西戎人不离开雍城,我躺不住,阿榆就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吧。”

叶白榆知道他是何意,拿他没办法,只好默认他留下,“你不准动刀,一边待着。”

“好。”霍渊不敢不答应,“不过,我想跟西戎萧宸说几句话。”

叶白榆眼神严肃,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霍渊笑了笑没回答,转而看向萧宸,道:“西戎萧宸,今日不论阿榆是否杀你,你西戎兵都很难再进一步,若要少些损失,不如就此束手。”

损失二字,分明说的是叶白榆跟萧宸的命,萧宸或许不在意自己的命,却一定在意阿榆的。

萧宸闻言一笑,“我能允许阿榆杀我一次,就能允许她杀无数次,是否束手决定权不在我。当然,也不在你。”

霍渊微微皱眉。自从上次差点被阿榆打死后,萧宸身上就多了一层好似松弛的颓废感,他好像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人不过是为了阿榆勉强喘气,什么西戎北黎,什么天下,他都不在意。

“九郎,退吧!”

冯坚转而朝萧宸伏地叩头,“就看着老奴伴你二十年的份上,退吧!你坐镇西戎,若能维持两方安定,也是功德一件,何苦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呢?”

萧宸这辈子,六亲无缘,唯一称得上亲的人就是冯坚。他幼时长在掖庭,曾多次受冯坚照顾,虽然只是一碗饭一床被的小恩惠,却是雪中送炭,有再生之恩。

当初他被迫离开雍城,是冯坚跟于圭冒死替他作掩护,这两个人以命相求,他难以拒绝。

心口血还在流,萧宸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强稳住身,对冯坚说:“你个老家伙,能活到这把年纪是靠德行赚来的,别轻易损了寿,战场刀剑无眼,不是你待的地方,滚吧。”

冯坚身体一怔,面朝萧宸再叩一头。

今日一别,难有再见之日,一切都在这一拜里。

萧宸倏然调转马身,眼睛闭了闭,朝身后摆手,“今日看在我冯伯的份上,这仗我暂时不打了,想夺回岐秦二州,看你周忘尘的本事。”

冯伯二字让冯坚霎时老泪纵横。

于圭将他搀扶起来,朝叶白榆跟霍渊躬身拜了拜,离开了。

叶白榆看着萧宸率兵离去,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悲壮之意。

说来,她跟萧宸相处的时间不比谢容与少,某种程度上更为亲密,对他的了解比谁都深。萧宸这一生没有自我,他活着的目的只是战斗,战斗的目的只为报复,一旦停止战斗,他就死了。

他答应了冯坚回西戎守护两方安定,就等于放弃为自己而战,只为守护他人。而他早已身心疲累,不过是被迫活着,此后余生,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自我消耗。

站在叶白榆的角度,她更想要结束这场羁绊。杀了萧宸,西戎只剩下一个草包王,以霍渊的实力,征服西戎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

“大帅,姑娘。”卢大郎道,“请允我带兵追击,将西戎赶出北黎。”

霍渊看了眼阿榆,点了点头,“不要杀萧宸,他或能安定西戎。”

卢大郎不明白他们为何信任萧宸,但大帅的指令他得听从:“是。”

待西戎全部退出雍城,叶白榆重新布好城防,天又黑了。

她瞥了眼一直跟着他的霍渊,“出门前照镜子了吗?”

霍渊摇头,“没顾上,再说偏院也没镜子。”

“嗯,那正好,回家洗脸也别盯着水面看,容易把自己吓死。”

叶白榆没好气地往安南侯府去。霍渊小心翼翼地跟着,一直跟到别鹤院。

“就到这吧。”叶白榆站院门口说,“伤口裂开了自己上药,反正你挺随心所欲的,随便包一包得了。”

“哦。”霍渊低头看着她,没有要走的意思,“阿榆,对不起,我拦着你,是我自私了。”

叶白榆微微侧身,别开眼,默然盯着院墙。

这是她听过的,最实诚的道歉。

她想结束,为什么结束,霍渊知道且懂。难得的是,他没有一味地说她不该说她不对,他只说他自私,他因为私心强行留下了她。

她因为他的理解动容了,又因为他的实诚而生出了一丝欢喜。她不太能解释这种欢喜,或许是为自己教出的徒弟如此真诚而欣慰吧。

她听霍渊又说:“只是,自私不等同自私自利,是无奈之举,你想结束与萧宸的羁绊,想要独自解脱,于你是无奈,于我是自私,萧宸想要死在你手里是无奈,也是自私,我们都能互相理解,却也都很难真正做绝,你刺萧宸那一刀,也留了分寸吧。”

叶白榆默然,她当时确留了几分余地。但她想的不是让萧宸活,是想让他慢点死。萧宸重伤就不能再战,西戎必败。只要萧宸不死,她就不会死,就能在霍渊伤势未愈之前代他守护雍城。

但在霍渊这些无奈与自私的话里,她想到了萧宸离去的背影,细想之下,她或许也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吧。

不过都不重要了,如霍渊所言,他们都没能做绝,成就了一场互相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