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被打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封度凑到叶白榆身边小声问:“喂,你小徒弟他能行吗?别再叫谢容与给打死了!”
叶白榆没说话。霍渊方才抽身的那一刻,她认为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打破了谢容与的节奏,只是因为他受了伤让人忽略了这一点,谢容与自己恐怕也忽略了。
这是她见过的,跟谢容与交手的人中最快时间打破他节奏的人。或许霍渊功力还差得远,但他很清醒,他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并及时抽身,这就很难得。她觉得霍渊打败谢容与是时间问题。
“喂,你真的不帮忙啊?”封度比她还着急,“忒狠心了吧,刚才还跟人卿卿我我呢!”
叶白榆:“……”
“别是不好意思啊,没事,我不笑话你吃嫩草,倒是姓谢的那脸色啧啧啧啧啧……你是没瞧见,但凡你家小徒弟离他近点,他能把人家当场活撕了。”
叶白榆:“……”
姓封的怎么就没托生成个哑巴。
“你倒是说句话……哎呀,开始了开始了!”
那边又打了起来,封度终于闭了嘴。
霍渊第二次攻击用了谢容与的招式,他有意用得很生疏,被谢容与的节奏与力道压制,像个蹩脚的徒弟模仿师父。
谢容与听左荀说过,这小子学招式极快,能迅速地把对方的招变做自己的,且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但眼下谢容与只看出他在学,没看出他要怎么变。他配合着打了几招,没看出对方有长进,于是手腕加了几成功力,打算结束这无聊的模仿过程。
可就在他用力的时候,霍渊也用了力,且力度节奏与他一模一样。两股力道不能互相压制就成了切磋招式,就相当于在无形中化解了谢容与的招。
谢容与略感意外,这小子果然是块好料子,可惜,不能久留,否则必成祸患。
他立刻换了招,同时又加几成功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霍渊却泄了力!
此泄力并非不敌,是四两拨千斤,霍渊学去了他的精髓,竟还隐隐有反压制的意思。
此时谢容与是实实在在的吃惊了,霍渊这点功力能做到如此,不是一般的天赋,是能让所有习武之人都嫉妒的天赋。
而霍渊没有停,在对方没有变招之前猛然加力,用他惯用的速度一挑一压,居然逼着谢容与后退了半步。
“我的老天爷!”封度都看傻了,“你家小徒弟是什么托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谢容与退过,到底你是师父还是他是师父?”
自家徒弟长脸,叶白榆当然很欣慰。但是,霍渊眼下最多也就如此了,他很难占谢容与的上风。
谢容与这时候看向她,笑道:“阿榆收徒的眼光极好。”若非立场不对,他倒是很想跟阿榆一起教霍渊。
霍渊很讨厌他这样跟阿榆站在同一立场说话,心头烧起一股叫做嫉妒的火,加重了他的胜负欲。他举刀再起攻向谢容与,这一次他用了驭风,娴熟的招式,力度更大速度也更加快,比上次对周甫的护卫强了数倍。
但却没能伤到谢容与,对方很轻易就化解了他的招数。不过,谢容与也没能如愿以偿地反制他。
由此可见,对付谢容与不能一味用强,但用他的路数也不能轻易打败他,若耗久了,先不支的肯定是功力弱的一方。
霍渊暂时没有办法打败谢容与,更不敢耗下去,该怎么办呢?
就在两人陷入焦灼时,忽有一股强劲之力侵入。他们同时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却又在同一时间向对方发力,阴险得十分默契。
萧宸就在两人被对方互相缠住时出招攻向谢容与。他惊奇地发现,他这位一向游刃有余的情敌竟然用了十成功力!
他感到这件事极有意思,如果不是眼下对付谢容与要紧,他倒是很想跟霍渊打一架,试试这小子的功力到底多么厉害,竟逼出了堂堂谢相十成的功力。
萧宸的加入,一下子打破了霍渊跟谢容与之间的平衡。谢容与难抵两人合力,被打得倒退数步。
“好家伙,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本来捏着一把汗的封度顿时兴奋起来,恨不能加入霍渊跟萧宸,一起把谢容与打趴下。
却被叶白榆无情打断:“别废话,快撤!”
在逃跑这方面,霍渊与她十分默契,萧宸刚加入他就撤了,跳上马背快马加鞭地溜了。
萧宸笑骂:“真是好没良心啊。”
当然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救阿榆的,阿榆跑了他就放心了。
谢容与撩袍缓了口气,笑情敌:“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一厢情愿吗?千里迢迢跑来,阿榆却没把你当回事。”
萧宸笑得更大声,“说得好像你不是一厢情愿一样,你非但一厢情愿,还不受阿榆待见,我听说,阿榆是自己跑的?”
谢容与笑:“我不像某人,天天给她喂软香,她自然想跑就跑,换做是你,她怕是要先杀了你再跑。”
“那都是多年的老黄历了,现在的阿榆不会杀我。”萧宸很是自信道。
谢容与嗤笑了一声,嘲笑之意溢于言表,“你确定要跟我在这里耗费时间吗,那个周忘尘,你还不知他是谁吧,他就是霍渊,阿榆的那个小徒弟,也就是你痛失的大将翟寂。”
萧宸早就知道翟寂是霍渊,只是没料到他竟是周因之子。若他早知道,不会任由周忘尘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我今日只要拖住你。”
谢容与摇摇头,没给情敌留面子:“以你现在的功力,很难。”
说罢跃身而起,剑指萧宸。
“萧宸现在不是谢容与的对手。”
叶白榆回想着方才萧宸的步伐身形,不无担心道。
“我也看出来了,但他有玄羽卫,应该能全身而退。”霍渊凝神甩鞭,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谢容与不会轻易放他们走,如果萧宸不能拖太久,谢容与还是会追上来。
“不怕!”封度骑马在他们后侧方道,“只要离开宁州,我保你们出去!”
那也要先离开宁州再说。
可别说宁州,还不等他们走出永昌郡就被谢容与的人堵住了去路,看阵仗,超过了五百人。
封度气得直骂娘:“嘿!这姓谢的狡诈之徒,原来早有埋伏了!”
“不要停!”霍渊狠甩马鞭,加速往前冲,谁挡杀谁。
他跟叶白榆联手勉强能冲开前方阻挡,但封度学艺不精,没跑多远就被困住。这种情况下,霍渊如果回头去救,多半也会陷入包围,但人不能不救。
“我来驭马!”叶白榆抢过了缰绳,让霍渊专心救人,“你去帮封揽玉驭马,无论如何得把他救出去,你放心,他们不敢杀我。”
阿榆想要独自妥协,霍渊听出来了。但他并不听她的话,从始至终不曾离开马背,不给她妥协的机会。
但这样以来,救人的难度就增加了,他必须坐在马背上冲破层层包围去救人,左支右拙,十分艰难。
就在他们艰难突围之时,忽有数十人从外围杀了进来,战斗力十分强劲。
“是玄羽卫!”叶白榆一眼就看见了冲在前面的隋末,心不由揪了起来,“萧宸居然没让隋末贴身护卫?!”
以萧宸如今的身体状态,怕是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霍渊察觉到阿榆对萧宸的担忧,心里稍有不舒服,但同时也非常感激。不管萧宸是不是故意卖苦肉计让阿榆感激他,他能派玄羽卫来都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支玄羽卫能抵千军,区区五百人不在话下,不消片刻就逼退了谢容与的人。
隋末朝叶白榆拱手,“姑娘,陛下让我等护送您离开宁州。”
叶白榆刚要说不必,便遥见谢容与追了上来。他亲自押着受了伤的萧宸。
“姑娘,你先走!”隋末道。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被救的叶白榆还是捎带手被救的萧宸封度,都做不到对萧宸不闻不问。
叶白榆迅速做出了救人方案,“隋末,这里只有你有一战之力,你尽量缠住谢容与,我来救他。”
隋末感激道:“姑娘有心了,但陛下更希望您能离开。”
“不要多说话,你现在需要集中精神,谢容与不是那么容易被谁缠住的。”
隋末便不多说了。
“阿榆,”霍渊在她耳边问,“我来救他行吗?”
“不行。”叶白榆果断拒绝,“他们不会杀我,但每个人都想除掉你。”
霍渊作为周忘尘,现在是南北两国最大的隐患,如果他是谢容与或者萧宸,一定会趁机除掉隐患。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让阿榆去救人,他害怕她跟谢容与妥协。
他不说话,叶白榆就以为他同意了。她确实有妥协的打算,现在这个局面,要救萧宸就必须要舍掉隋末,谢容与不会留隋末的活口。她失去的只是自由,没有道理让这么多人为她的自由丢了命。
隋末已经做好了舍命的打算,跟谢容与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发。叶白榆正要趁机从马上跃起,却猝不及防地被霍渊抓住手,又听他说:“阿榆带我练一练轻功行吗?”
叶白榆:“……”
于是在别人看来,这两位是手拉手一起去救的人,倒不像是去救人,更像是比翼双飞的神仙伴侣。
被救的萧宸跟被缠住脚的谢容与心情都很微妙。
叶白榆原本想说出口的妥协的话没法说了。霍渊不走,不论她妥协与否,谢容与都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两人联手,救人事半功倍,霍渊打下手杀小喽啰,叶白榆负责救萧宸。
萧宸狼狈极了,身上有七八道剑伤,每一道伤口都倾注了谢容与十成的功力,深可见骨。内伤比外伤还严重,叶白榆碰他的脉门被吓了一跳,他体虚气乱,五脏皆有损伤,与一年前相比,状态极具下滑,这种程度跟谢容与打,基本等于找死。
她救下萧宸的同时,霍渊从身上掏出一只烟雾弹丸朝谢容与丢去。他很缺德地瞄准了谢容与的脸,对方不得不分神去躲。
这烟雾弹丸是封度给的,本是用来传信,当武器却也怪好用。封度见他用了,立刻掏出身上的烟雾弹丸一股脑朝谢容与丢去。
谢容与周围霎时烟雾缭乱,连方向也辨不清。隋末本来没打算走,见机会实在难得就跑了,一路为众人掩护。
等谢容与驱散了干扰视线的烟,发现他们已经跑远。并非没有机会追到,但他没有再追。
阿音这人恩怨分明,萧宸救了她一命,她若不还了这辈子都要记挂。
还了命后,剩下的就是讨命了。
同样想要萧宸命的还有周忘尘。
如今北黎雍城已被沈霁攻破,萧宸先一步弃城而逃。他跑到南陵来,或许是为了救阿榆,但谢容与猜想,更多的应该是躲避追杀。
而周忘尘在北黎名望高涨,隐约盖过了当年的福王,与沈霁有一战之力。他若想在此时除掉以沈霁为尊的萧氏皇族,那杀掉萧宸,以谋害陛下为讨伐借口就是最好的策略。
反之,如果萧宸想要重回雍城,杀了周忘尘,把锅扣在南陵头上,再以报仇为名收服周忘尘手下的义兵,他同样就有了与沈霁对抗的资本。
如此,谢容与根本不必掺和,那两位自会你死我活。
叶白榆一行一路逃离了宁州才敢停下歇息。他们包了一家客栈,从附近的药铺搜罗了大量的药材疗伤。
大家多少都受了伤。叶白榆身上有好几处刀伤,皮外伤不算严重,但因为她右手虎口撕裂,所以上药成了一件麻烦事。
“阿榆,需要我帮忙吗?”霍渊敲门问。
叶白榆正在换药的手一抖,想起了那天脸颊上的温度,果断道:“不用!”
“哦,”霍渊答应了一声,又问,“那你饿吗?我端了一些吃的。”
叶白榆看了看上了一半的药的伤口以及不整的衣衫,在饿肚子还是矫情之间犹豫了片刻,用左手勉强把外衫提上肩头裹住身子,道:“那你端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