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拉拢

叶白榆随着老宫人去了淑仪宫。

老宫人虽然语气不容置喙,倒是很客气,恭恭敬敬请她进了殿。

“女史请进,我们淑妃恭候多时了,听闻女史伤病才好,她特意叫膳房炖了燕窝。”

沈缨这姑娘不会藏心事,需要你时分外会献殷勤,不需要时立刻就变了脸。

叶白榆故意说给沈缨听:“多谢沈淑妃惦记,只是方才在陛下那里喝了不少滋补的汤,怕是喝不下了。”

沈缨闻言酸得眼前一黑,心说陛下对这死奴还真是好得过分。

这几日沈缨每天都得喝一缸醋,宫里都知道,陛下最近每夜都叫叶白榆去帝寝送药,一送就是好半天,昨夜中途甚至还送了回衣裳,谁知道她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可这回却抓不着她的把柄,人家表面上就只是送药,也没有留宿,便是谏官也没处下嘴。

沈缨恨不能绞死她以绝后患,可她眼下必须要忍耐。上次她擅自去长明宫又坏了事,被父亲来信骂得狗血淋头,她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叶白榆到了沈缨面前,欠身行礼,“见过沈淑妃。”

“快别多礼了!”沈缨亲自过去扶她,拉着坐到自己旁边,好得仿佛亲姐妹,“你我闺中就认识了,还这般客气作甚,我这里没有这些规矩的。”

叶白榆顺着她说:“沈淑妃一向宽和,我们都是知道的。”

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恭维沈缨竟也欣然受了,“只可惜我们闺中没有机会相处,如今都进了宫,机会多了,你可别嫌弃我这里冷清,要常来才是。”

“沈淑妃这里怎么会冷清呢?”叶白榆很是疑惑地说,“陛下三天两头往淑仪宫送东西,宫里谁人不知,今日还与我说起,膳房才得了几只羊羔子,说淑妃爱吃炮羔,明日让膳房多给你送些。”

“可当真?”沈缨听着这话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甜,“陛下真的这样惦记我吗?”

当然不是真的,萧宸把沈霁的肉烤了吃的心都有,哪里还会惦记沈缨爱不爱吃什么炮羔。

因为叶白榆爱吃羊肉,膳房每天都备着各种羊肉,今日萧宸与她说明日会叫厨房送炮羔,让她去帝寝用晚膳。

叶白榆知道沈缨也爱吃,顺口替萧宸送了个人情。

“我岂能造这样的假,明日膳房不给送,那我不是打脸了么。”叶白榆笑道,“我见陛下的时候,十回里八回要提你一句,可不见他提别的宫呢。”

沈缨真的信了,毕竟膳房明日做什么送什么确实做不得假。

她眼见地和颜悦色起来,“但陛下再惦记我,也比不得你体面,你日日都能见到陛下,我却常年不得见。”

“陛下也是有难处的。”叶白榆忽悠道,“你只看每日有多少折子是来骂我的,就该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宠谁不宠谁,从来不在表面,沈家已是如日中天,陛下再把你捧上天,中书令就难做了。”

这忽悠到了点上,因为沈霁也百般告诫沈缨不要恃宠而骄,不要出风头,沈家不需要一个风头十足的宠妃,最好也不要诞下皇长子。

沈缨虽委屈,但也要以家族为重,是以她潜意识里很认同这个说法,认为叶白榆是出自真心说出这番话的。

“还是你明白,怪不得陛下宠着你,不像我,总是惹陛下生气。”沈缨握住叶白榆的手,说起体己话,“但陛下的宠都是一时的,你得趁着现在还得宠为将来考虑,万一陛下哪天喜欢了别人,你一个宫人要如何自保呢?”

叶白榆低头轻叹,“我已是朝臣们的眼中钉,这辈子也就是宫人的命了。”

“你这就错了,身份是虚的。”沈缨道,“你只看姚碧华,她也是宫人,可怀了陛下的子嗣就不一样了,若她福气好为陛下诞下长子,将来母凭子贵,哪里是现在那些什么妃啊贵啊能比的?”

终于说到了正题,叶白榆就知道沈缨是为了姚碧华来找她。

她故作茫然,“淑妃你的意思是?”

“你也要抓紧怀一个皇嗣啊!”沈缨说她傻,“平日挺聪明的人,天天在陛下身边怎么就不知道抓住机会?”

叶白榆羞赧地低下了头,“这……”

“还这什么这!”沈缨苦口婆心道,“你只要生下皇长子,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你若是不易受孕,我这里有些调理的药,回头都拿给你。”

叶白榆道:“沈淑妃为我好我知道,可据说碧华怀的是男胎。”

沈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是还没生呢,据说胎不稳,能否保得住还两说,就算胎是稳的,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弄掉她腹中的胎儿。”

叶白榆惊得张了张嘴,“这如何敢?”

“有什么不敢的?”沈缨笑她少见多怪,“谁家后院还没几个死胎呢,只要你想,不声不响让人落胎的法子有的是。”

叶白榆慌张地拿手指搅衣襟。沈缨看在眼里,暗笑她没用,“你也不必立时就做了决定,只管回去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女人还是得为自己考虑,如果将来你怀了子嗣,却因为不是长子而各种受排挤,你后悔也晚了。”

叶白榆心说,如果她当真是萧宸的宠妃,真要被沈缨这番话说动了。

差不多意思的话,成妃也正跟叶兰芷说。

“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不会干那些讨好人的事。”成妃望着跪在地上掉眼泪的叶兰芷,叹气道,“你看人家姚碧华,表面上跟你是一样的,却能一下子得了陛下的宠,你倒好,反而把陛下得罪了,往后你去了膳房打杂,连得见陛下的机会都没有,一辈子要耽误在宫里了。”

叶兰芷不停地抹眼泪,“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你辜负我倒没什么,辜负了你自己,辜负了你父亲,还有叶氏一族才要紧,眼看着姚家女就要生下陛下的长子了,你们叶氏一族就要落了下乘,你父亲可还在前线呢,你总要替他考虑。”

“是我没用……”叶兰芷哭成了泪人,“我自小就不受人待见,只会惹得父亲还有主母讨厌,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命了……”

成妃早就看出她不是讨好陛下的料,也就不再勉强她,“就算你不入陛下后宫,也要替你们叶氏一族考虑,你大姐姐近来夜夜去帝寝侍奉,若运气好,说不定很快就有了好消息,只是到底晚了一步,长子跟次子可差了一大截呢。”

叶兰芷渐渐止住啼哭,成妃这是叫她做什么?

成妃拨弄茶盖,抬眼看她的神情,“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话不必我多言,你去了膳房,机会多的是,只看你肯不肯为叶氏一族考虑了。”

叶兰芷明白了成妃的意思,这是让她去打掉姚碧华的胎……

这哪里是为叶氏一族好,这是用叶氏当刽子手!

叶兰芷又惊又怕,身子直打颤,离开了德贤宫魂儿还在外飘着。

“兰芷姑娘?”

去往掖庭宫的宫道上,忽听有人唤她。她转身望去,“于常侍?”

于圭察觉她的声音有异样,急走两步到她面前,昏黄残月下,但见她面色煞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兰芷姑娘,你,这是打哪来的?”

叶兰芷低下头,说:“我从德贤宫过来。”

于圭知道她被罚去了膳房,“可是成妃骂你了?”

叶兰芷低头不语,片刻后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尽是委屈,“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于圭微微皱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你不该这样想自己。”

“我……”

“嗯?”于圭低头去捕捉她的神色,“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虽没什么地位,但在掖庭宫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

叶兰芷摇了摇头,“于常侍,我不想回去,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于圭一愣,他看了看四周,踌躇片刻道:“你随我来吧。”

掖庭宫里有许多空置的院子,有的因为里面死过人,有的是因为屋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

叶兰芷随着于圭去了一个极破烂的院子,宫殿缺瓦少梁的,荒草长了半屋高,夜里凉风一吹,发出阵阵让人牙齿生寒的响动。

“害怕吗?”于圭没有领她进去,只在院外石阶上坐下,“这里不会有人过来,很安全。”

叶兰芷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我幼时在乡下住了好几年,荒郊野外的也去过,不怕这些。”

“是颍阳老宅吗?”于圭的声音很温和,很容易让人产生倾诉欲。

“嗯。”叶兰芷想起那段日子,脸上有淡淡的笑,“虽然日子糙了些,但是很舒服,我最喜欢跟村里的老妪说话,她们总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本来以为父亲会把我嫁去颍阳,没想到却进了宫。”

叶兰芷的声音淡淡的,散在夜风中,透着些许哀凉。

于圭没说话,就这样陪她坐着。过了一会儿后,他听她问:“那你呢于常侍,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于圭抬头看天上残月,似不经意间说:“十六岁。”

叶兰芷一愣,通常内侍都是很小的年纪进宫,十六岁已是成年,阉割时将承受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若挺不过去,命就没了。

“对不起,我好像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若非走投无路,像于圭这样看起来读过书的人又怎么会进宫呢。

于圭笑着摇摇头,“该承受的都承受了,你提一句又能如何。”

夜深风凉。

叶白榆迎着风回到司药司。药房值守的女史对她已是见怪不怪,问:“叶女史这会儿过来可是又要借书?”

叶白榆是司药司里最不中用的,又三天两头缺席,若不私下努力实在说不过去。

“上回借的书还没看完呢,今日不借书,想来借几味药辨认,书上写的看不见摸不着,总是分不太明白。”

“借药?”女史为难,“这可不合规矩啊,药房里的药不能随便动的。”

叶白榆道:“我不拿走,就在这里你拿给我,我看一看就好。”

小女史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妨碍,便点了头,“也好,你随我来吧。”

叶白榆趁她回头时,悄悄把关闭的殿门开了一道缝,这才随她进了内药房。

“叶女史,你要哪几味药?”

叶白榆一边看着药柜上标注的字,边说:“四种半夏给我瞧瞧吧,生半夏,法半夏,姜半夏,清半夏,还有白附片跟白附子,大茴,莽草……还有什么来着,哦,还有浙贝母,川贝母,暂时我就想到这么多。”

小女史按照她说的,一一开了药格取药。

叶白榆的视线看向药柜最上一排。陛下用药往往是单独盛放,她当初就是把先帝的药放在最顶排的药格,没有名字标注,只有负责抓药熬药的人才知道哪个药格里放了什么药。

萧宸喝的药太多,一个个找分明来不及,看来只能随机赌一把。

“叶女史,你要的药都在这里了。”小女史把药摆在一张纸上,故意打乱混在一起,“你来试一下,看能否辨认?”

“辛苦你了。”叶白榆走过去看着乱在一起的药,愁得直摇头,“这太难了,我怕是不能很快辨认呢。”

小女史说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早,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你在这里陪我解闷儿也好。”

“也是。”叶白榆笑着盘腿坐下,“你说一样,我来找,如何?”

“行。”小女史说,“你先挑川贝母。”

叶白榆胳膊撑着木案,轻皱着眉,挑金子似的在那一堆药里扒拉。

不等她找到,忽听殿门“砰”的一声,像是被大风刮开了。

“呀!起风了。”小女史忙起身去关门,“你先找,我关门就来,你要喝茶吗?夜里容易犯困的。”

“好啊。”

叶白榆目送她走出内药房,立刻撑着木案跳起攀上药柜,打开了正数第二格。

按照拿药的习惯,最常用的药一定在最外面,萧宸每日两种药,夜里喝的安神药大概会在第二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