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檐下风铃婉转,脚步声齐齐走来。

掌心打得发麻的沈橙尔转过身,食指点上红唇笑得轻傲:“姐姐不过是瞧妹妹的丫鬟不懂规矩,帮忙教训一下,省得他们出去会丢了妹妹的脸。”

“我的丫鬟我会教规矩,用不着姐姐担心,姐姐与其整日盯着我房里的丫鬟,不如去学下四书五经,女德女律,省得哪日被夫家厌弃了都不知道。”刚踏入府中,就得知沈橙尔带着走狗来到翠萍院的沈玉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会做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那么过分,打她的丫鬟和她的脸面有何区别!

怜雪,丹烟看着被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三柳,脸皮红肿的香岚,只觉得头皮发麻,要是今日留在屋里的是他们,如今被磋磨的肯定是自己。

“我的事情就不劳烦妹妹操心,不过妹妹屋里头的那两个丫鬟要是在学不会规矩,姐姐倒是不介意直接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敛回冷漠的沈橙尔与宋辞擦肩而过时,红唇微启。

“你们两个关系倒是好。”

“我和二姐姐的关系再好,哪儿比得上和姐姐关系好。”宋辞扭头对沈玉洛道,“阿辞想起来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二姐了。”

随着他们两人一走,脸色铁青的沈玉洛气得砸碎桌上茶盏:“沈橙尔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不成!也不瞧下她是个什么玩意,一个嫁过人的破鞋还以为太子表哥会瞧得上她。”

“还有我大哥和二哥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药,放着我这个亲生妹妹不宠,偏要去宠不知道是哪个野种的沈橙尔。”

“小姐你息怒,就算大少爷跟二少爷再宠她,她也争不过小姐与少爷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

“而且太子殿下曾夸过小姐贤良淑德,德才兼备,祥钟华阀,这哪一样不是对照太子妃。”怜香担心地上碎瓷会割到小姐,忙寻了扫帚打扫。

“我就是不甘心!沈橙尔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脸没皮的脏玩意,指不定和她那个从勾栏院爬里出来的娘一样,见着个男人就耐不住寂寞地往床上爬。”沈玉洛一想到,她才应该是最尊贵的沈家嫡出大小姐,谁知道会被沈橙尔霸去时,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

也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平日里把沈橙尔的月银拔高得和母亲一样就算了,就连得了好东西都第一个紧着沈橙尔,过分的是还为她请封为县主!却完全不管她这个女儿。

不对,她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一样。

沈橙尔过于美艳张扬的脸,爹爹后院里的姨娘………

沈玉洛脑海隐约中闪过一丝困惑,又快得转瞬即逝令人捕捉不到。

先前说是要为他们安排院落的管家,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还不断用帕子擦着额头冷汗。

生怕眼前这位主儿一个不好,把自己给片了扔出去喂狗。

抬手折下一枝海棠花的沈橙尔冷下脸,明明是带笑的调子却莫名听得令人泛起冷意:“是殿下亲自和你们说,让本小姐搬出去住。”

她到现在都不愿自称本夫人,更不会承认嫁到顾家一事。

她已经将所有东西都给赌上,又怎会允许自己成为一无所有的输家。

“老奴只是按照殿下吩咐后做的。”所以你要怪就怪殿下,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奴才。

“好啊,既然是殿下亲自为我安排的院落,还不赶快带路。”垂下浅眸的沈橙尔扔掉花枝,抬脚往大门外走去。

只要是他安排的地方,哪怕是茅草屋她都甘之如饴。

四月雨多变,傍晚日落西山,一场绵绵寒雨接踵而来。

漫天飘扬的雨丝像长了眼,总往人脖子里钻,或是苦难专挑麻绳细处短。

屋内人即使睡下,仍是留下一盏昏黄小灯,像是等待着谁推门而入。

夜幕沉沉之下的宋辞立于烟柳树旁,薄唇紧抿眺望着远方。

他所望之处,正是连夜里都白昼如莲的皇城。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打开掌心一看,抓住的尽是虚无缥缈,反倒是细雨先打湿幕离袍角,落个斑驳花影。

可笑,真真是可笑。

像影子伴其左右的红笺压低嗓音,说:“小姐,有人一直跟着后面。”

“无妨,他既然爱跟,那就跟着。”谁让他一向是个善良的人。

搂紧绿萼梅狐裘的宋辞抬脚走上烟雨笼三月的青石小桥,迎面忽涌来一阵掺叶寒风,坠珠帷纱凭空吹高两指,露出尖细苍白的下巴。

寒风之中,身着石青长袍的男人难掩内心激动,双腿站直,两手前伸作揖:“沈三小姐。”

“这位公子是?”持伞侧身的宋辞敛下眸底厌恶,面上冷冷清清如一株不可高攀的寒冰玉莲。

烟雨朦胧中,衬得人如仙,梦如幻。

“沈三小姐,在下是礼部尚书家的李安,我们三个月前曾在云梦山见过。”李安没有想到她会忘了自个,不过想到这是她第一次与自己搭话,又难免激动起来。

“今夜有缘与沈三小姐在此相遇,不知可否有荣幸邀沈三小姐到前方茶坊小坐片刻。”说罢,长臂伸出单手作揖。

“我还有事,李公子自便。”唇角紧抿泄出冷漠的宋辞见多了此等以礼相邀的孟浪之辈,怎会不知斯文皮囊下藏的是一副猪狗不如。

李安见心上人要走,又见四周更深露重无人相来,竟心起歹念。

张开手臂拦住他,涨红着脸道:“沈三小姐愿跟顾大人为妾,倒不如入我房,我房里干净,就连这活儿都比顾大好。”

他自从得知沈三给顾大当妾时,不知骂了她多久,觉得天底下的女人多眼瞎不知好歹,无论外表装得在冰清玉洁,内里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

难不成嫁给自己当正妻,不比当妾好,何况顾大还是他的姐夫!

“你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说我家小姐跑去当妾的,看我不跑到衙门去告他一个诽谤。”红笺一听,瞬间气得涨红了脸。

“难不成不是?”李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仿佛自己的世界观崩塌又重组,更多的还是心存窃喜。

指尖拂过白绒球团的宋辞抬眸,像看傻子般:“不过是姐姐好心让我借住在顾府一段时日罢了,怎地传到外边就成了我为妾的无稽之谈。”

“退一步来言,我父亲是大相国,我的两个哥哥,一个贵为翰林院学士,一个左金吾卫,沈家桃林满天下,他们又怎会容忍自己有一个当妾的妹妹,况且这妾还是与自家姐姐共事一夫,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也不晓得是哪个腚长脑袋上的家伙乱传,还真是满嘴喷粪,熏臭十里。

李安听后,越发激动的双手拊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前面拦住她时,还想着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子怕是当不得他正妻,好在她还为自己守身如玉,也不妄是自己喜欢的女子。

心里小算盘打得起飞的李安轻咳一声,笑容夸张得颧骨高飞的再次相邀:“今夜有缘与沈三小姐在此相遇,不知可否有荣幸邀沈三小姐到前方茶坊小坐片刻。”

红笺厌恶地拦住他,下巴一扬,嗤笑道:“我家小姐刚才都拒绝过了,难不成李公子进化到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

宋辞抬脚越过去时,谁料李安突然伸手扯住他衣袖:“本公子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个贱奴插什么嘴。”

因着天冷,又是晚上,宋辞内里舍弃女子装束,外面又仅着宽松狐裘。

刺啦一声,一具莹白如冷月的躯体暴露在空气里。

平坦的胸口,突出的喉结,无一不在向李安传递一个讯息。

“男人,你居然是………”眼睛瞪大的李安震惊未消,三根银针已刺入他死穴。

“可惜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去另一个地方。”

忍着剧疼的李安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张嗜血笑脸,此刻立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两个宋辞。

一个白衣如出尘谪仙,一个黑衣嗜血残忍似鬼魅。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男人!!!

他未说完的话,全部封存留在进棺材。

“主人,您受伤了。”红笺与戴着帷帽的男人齐齐出声。

湿润雨雾中流转的淡淡血腥,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狗吠声,无一不在表明此次的计划不是很顺利。

“先回去。”黑衣染上暗红的宋辞捂着胸口,抬脚碾上那张布满恐惧,震惊的脸,翻手间从袖袋中取出一白玉小瓷瓶往李宁身上倒去。

尸体瞬间化为一滩血水,散发出一股烧焦的糊臭味,雨水沾上兹出氤氲白雾。

雨越落越大,就连一滩血水很快冲进河道中。

目睹着一切的红笺早已见怪不怪,并好心的返回折一枝半谢落桃放在李安先前所在,当是提前给他头七上香。

自家小姐,准确来说应该是殿下。

殿下自幼拜鬼双子为师,世人皆知鬼双子一袭青衫拓拓累风骨,翻手间可定天下乾坤。

却无人得知,她用毒更是一流,殿下身为她的弟子,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夜里本就少眠易惊醒的沈橙尔猛地睁开眼,随后两眼发直的对上立在床边,浑身是血的男人。

一道白练划破苍穹,轰隆一声照亮满室,也照出男人苍白如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