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离汴梁不远,离青州还有一段距离的乌江小镇。

淳朴的民风,往来络绎不绝的人群总显得不大的街道上挨肩擦背。

两手揣兜里,站在大街上的沈橙尔嗅着空气里传来的甜咸香辣,肚里的馋虫跟着钻出。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你给我钱。”沈橙尔朝身边人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身粗布麻衣的宋辞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整齐放在她掌心,合上她指尖:“我这里有三枚铜钱,姐姐正好到前边的包子铺买上一个馒头。”

沈橙尔不满意地噘起小嘴:“什么馒头,我不要吃馒头,我要吃桂花糕糖蒸酥酪芝麻蛋卷桂花糖芋苗翡翠蟹黄饺奶油松瓤卷酥。”

“可是妹妹手上只有三枚铜钱,既然姐姐觉得少,妹妹也不好再拿出来。”宋辞说着,就要重新拿回三枚铜钱。

还没等他动作,瞪了他一眼的沈橙尔就先揣进兜里往后退:“给了我就是我的,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馒头就馒头,哼,小气鬼。”

等人走远,悯枝才忍不住开口:“主人为何只给大小姐三枚铜钱?”明明她的身上都随身携带一百多两。

双手复后的宋辞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方才缓缓收回视线:“那笨蛋小时候被人忽悠过花十两银子买一根糖葫芦,二十两银子买一张芝麻饼,要是真给她一两银子,说不定和那三文钱一样只能买到一个馒头。”

悯枝蹙眉,心想:天底下真有那么笨的人不成?

开在街角的包子铺正传来阵阵麦香,总会勾得路人买上一个解解馋。

“老板,我要一个馒头。”沈橙尔将掌心三枚铜钱平整摊开,闻着馒头的香味更饿得慌。

要是搁往日,她绝对瞧不上这种粗鄙吃食。

店铺老板瞅见是一个,虽不着脂粉依旧难掩美貌的小娘子,清了清嗓子道:“一个馒头一两银子。”

“什么馒头那么贵啊,你怎么不抢啊!”沈辞不是说一个馒头三文钱吗!

纠结着眉头的沈橙尔伸出十根手指头,大哥说过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枚铜钱。

已知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枚铜钱,一个馒头是三枚铜钱,一个馒头三文钱,两个馒头六文钱,三个馒头………

“小娘子此言差矣,我老王家的馒头取的可是产自昆仑山神水,用的是祁山脚下专供皇家享用的贡米,海外运回来的雪洋糖。经过九九八十一道独门工序制作而成。”

“烧来蒸馒头的柴还是自带香气的黄楝树,我今日只要小娘子一两银子,都是我老王见和小娘子有眼缘,要不然平常人,我卖的可都是十两银子一个馒头。”老板见她被哄得一愣两愣,就晓得生意来了。

他的眼睛毒,能瞧得出她身上穿的料子非富即贵,一双手白皙如玉没有薄茧说明自小养尊处优,身边又没有丫鬟跟着,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哪家大小姐。

像这种对金钱没有概念的大小姐们最是好骗,来一个骗一个,来一对骗一双。

已经被三文钱一个馒头给绕晕的沈橙尔听他吹得一愣一愣的,咬着手指头看向白蓬蓬,软松松的大馒头,咽着唾沫问:“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吗?”

“只要是吃过我老王家的馒头,没有一个人不竖起大拇指赞上一个好,就连汴梁城里都有不少贵人驱车前来,就为了尝上一口俺家的馒头。”

沈橙尔摸了摸口袋,发现兜里真的比脸还干净。

正当她沮丧得不行的时候,一只手取过她放在桌上的三枚铜钱,还过分地弹了下她的脑瓜子。

“你家的馒头卖那么贵,莫非是吃了能升仙。”宋辞知道她好骗,没有想到会那么好骗。

沈橙尔这家伙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还是本就没有脑子。

“我家卖的可是祖传手艺,不买就别来这里捣乱,去去去。”老板见有人拆台,心虚着加大音量。

“呵,手艺,怕是你火化后全身上下就嘴还硬着,不过嘴巴硬也是一门手艺。”宋辞拉过还眼巴巴望着馒头的沈橙尔转身离开。

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戳她脑门:“我不是和姐姐说过,一个馒头三文钱吗。”若非他不放心地跟过来看一眼,笨蛋指不定被人傻乎乎的骗了。

被牵着走的沈橙尔却是一步三回头:“可是他刚才说的馒头,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馒头再好吃不也是那个味,还能吃出神仙肉来。”宋辞真想撬开她脑袋,好瞧一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品种的草料。

沈橙尔:“可他说他家的馒头是取自昆仑山的水,进贡的贡米,还有海外运来的白洋糖。”

“所谓的昆仑山水,就他家院子里有一口井,井的名字叫昆仑山,进贡的贡米,姐姐在家里还没吃腻吗。”那种低级的骗术,也就笨蛋会上当。

“啊?”

“干嘛去。”宋辞见她鼓着腮帮子,撸起袖子要找人干架的架势,伸出两指轻轻松松捏住她衣领往回拽。

“那个混蛋居然敢骗我,我要回去把他的摊子都给掀翻。”反应过来的沈橙尔气得不行,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骗她!

“我要让他知道,敢骗本小姐的下场。”因为有些事情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能咽下这口气。

“你放心,走夜路多了总会撞见鬼。”

就像宋辞说的一样,半个月后,王老板用同样的手法骗了个姑娘,谁知道姑娘家的未婚夫是个暴脾气的狠人。

他得知未婚妻被骗后,一气之下掀翻了王老板的店铺不说,还将人扭送见官。

姑娘的未婚夫在官场上有关系,那位王老板进去没几天就意外病死,自家的包子铺被表姐家占走。

因为宋辞去买包子,先前遇到个清秀书生的沈橙尔忍不住蹲在草地旁,拎起傻兔子嘟哝:“它的眼睛长得真好看。”

“姐姐觉得那人的眼睛生得好看,那我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怎么样。”买包子回来的宋辞冷不丁听见怎么一句,笑得阴沉。

“兔兔那么可爱的,不做红烧兔头可惜了。”对着小白兔垂涎三尺的沈橙尔猛地抬头,“眼睛,你要挖谁的眼睛。”

“姐姐听岔了,妹妹也觉得红烧兔头很美味。”才不承认自己听岔的宋辞偏过头,掩饰尴尬。

沈橙尔摇着脑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他说的确实是挖人眼睛。

瞬间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小屁股往旁边挪,好远离这个危险分子。

“姐姐在不吃,等下包子就凉了。”宋辞将油纸包扔进她怀里,挨着她边坐下。

肚子早就唱过几轮空城计的沈橙尔打开油纸包,抓住一个包子就往嘴边塞。

人饿狠的时候,哪儿还会在意往日所学的规矩,礼仪,有的只是单纯把吃的塞进嘴里,填饱肚子。

“吃慢点,这里又没人和你抢。”宋辞担心她会噎到,递过装满豆浆的酒葫芦给她。

接过豆浆的沈橙尔喝了一口,瞳孔紧缩,双唇紧抿中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变了,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你不说没钱了没?你哪里来的钱买包子豆浆。”

宋辞不理会她的问责,而是撑着下巴,侧过脸,笑眯眯地问她:“好喝吗。”

两只手捧着葫芦的沈橙尔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诚实地点了点头,并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沾上奶渍的嘴唇:“好喝。”

“姐姐只要知道好喝就行,至于是怎么来的,姐姐不用操心。”宋辞盯着那张染过水色后越发红脃诱人的红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沈橙尔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而是低头和手里的包子做斗争。

还剩下一个包子的时候,她摸了摸已经七分饱的肚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边人,将仅剩下的包子递过去:“给你。”

宋辞有些受宠若惊:“姐姐吃饱了?”

“我自然吃饱了,你还不快拿着,要不然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沈橙尔见他迟迟未接,直接强硬地塞进他手里。

“姐姐好像和传说中凶巴巴的样子不一样。”看着,心口不一的倒是挺可爱的。

沈橙尔佯装凶狠:“要你管。”

趴在她脚边的小兔子跟着叽了一声,嚣张至极。

许是春风拂在脸上过于惬意,又或者是肚子吃饱后有精力思考,左手撑着下巴的沈橙尔微微眯起眼,又一次问起:“沈辞,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他总说前往青州的路上危险重重,但她觉得他在骗人。

折了柳条,手指纷飞编着花环的宋辞头也不抬:“姐姐可知道,这是你今天第几次问我了。”

又喝了口豆浆的沈橙尔摇头,而且谁会把那么无聊的事情记住啊。

“八次,姐姐从今天醒来后一共问了我八次,即使姐姐问在多次,我的回答都不会改变。”宋辞见花环已经编好,举起双手捧着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杳花疏影下,碧绿的柳叶越发衬得她肤如瓷,发如墨,唇艳如血,犹如林中仙子。

一瞬间,沈橙尔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只是扯下柳条圈扔在地上,转过身背对着他。

要是她生气的话,宋辞觉得正常,可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才更令他不安。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垂下眼帘的宋辞解开腰间香囊,取出里面的栗子糖递到她嘴边:“姐姐要不要吃糖。”

“不吃。”吃什么糖啊,她现在被他画的大饼都给撑着了。

“姐姐就那么想去青州,连在这里多待一刻都不愿意吗。”或者说,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男人。

将脸埋进双膝的沈橙尔不理会他,像只生闷气的兔子,还是那种戳一下就会炸毛的笨兔子。

“既然姐姐不吃,那这包糖就都归妹妹了。”宋辞遥见天色渐暗,起身掸走衣上碎叶,侧目看向仍在低头生闷气的兔子,指尖发痒着想要去揉下兔脑袋。

“我要走了,姐姐确定不走吗。”